110.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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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漸熱,屋裏越來越悶人,馮氏前幾日給她送來一方瓷枕,枕麵刷一層釉,冰冰涼涼,晚間能舒緩體內的熱氣。

    采薇低頭拾起凋零的花瓣,悉數收進竹籃裏,低聲道:“小姐,昨日溫嬤嬤收拾行李去了大小姐院子,據說以後要跟著大小姐陪嫁。”

    湘玉神色淡然:“這樣也好,跟著大姐姐是個好出路,對了,陳媽媽那你多聯係一些,她不過是貪些銀子,咱們多給就是了,祖母那的消息,全靠她了。”

    提到這裏,采薇莞爾一笑:“銀子能打發的再簡單不過,老夫人跟前的人,隨便一句話,就頂大用,最近,三小姐常往老夫人院裏跑呢。”

    湘玉閉目養神,湘雪的心思擺在明麵上,人人都看的出,就是想巴結老夫人,可愣是說不出一句她的不是來,孫女孝順祖母,不是天經地義麽。

    可老話說的好,畫虎不成反類犬,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老夫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湘雪又不像湘雯,有從小的情分在,一個不如意,從雲端跌到泥底,不過轉瞬間而已。

    蘇府最近的大事,就是安排湘雯出嫁。時間緊急,呂氏忙的腳不沾地,拉著馮氏一起操辦。馮氏多年來躲懶慣了,家裏也沒嫁娶過誰,完全一頭霧水,好在身邊有經驗的丫鬟婆子一大堆,才不至於忙中出錯。

    闔府最清閑的,反倒是幾位小姐,幾個小的自是不必提,年紀尚幼,正是天真爛漫之際,湘雯在家裏的日子屈指可數,更珍惜這段時光,整日呼朋喊伴,日子過得熱鬧無比。

    湘雯不能隻玩鬧,規矩也要學起,側妃要學習皇家禮儀,言行舉止都要合乎規矩,本來皇後娘娘要指一個嬤嬤過來教養,聽說蘇家有三位皇宮出來的嬤嬤,她放下心,發話說三位嬤嬤用心教導小姐,便不再特地指派人。

    三位嬤嬤都是宮裏的老人兒,當年也曾出宮教導過王妃、郡主們,這一套禮儀規矩輕車駕熟,湘雯又是一個聰慧好學的,不到一個月,氣質已經有了變化,有了皇家人的高貴氣派。

    側妃是半妃,更何況是太子府的側妃,以後登基就是娘娘,自然有倨傲的本錢。湘玉被湯嬤嬤拉著,每日跟著湘雯在一堆,耳濡目染也熏陶不少。

    湯嬤嬤感慨,大戶人家的嫡女實屬不易,婚姻大事父母都做不了主,上麵大山壓下來,心裏多苦也得咧著嘴嫁。湘雯的婚事板上釘釘,她隻希望,湘玉以後能尋覓到一門好親事,琢磨是琢磨,讓玉姐兒多學些規矩,以後做了命婦,進宮赴宴謝恩,也省的出笑話。

    往年也不是沒出過笑話,內閣大學士的孫媳婦,是從小指腹為婚的,女方小時候家道中落,但婚約沒變,及笄後嫁到京城,鬧了不少笑話,妯娌親眷們,背地裏哪個不是指指點點,那媳婦人倒是不錯,就是規矩不行,連小官家的女兒都不如,沒個體統。

    要麽說門當戶對,這個孫媳婦是孫長媳,進門就要管家的,這樣的手腕,別說管家,規矩都沒學好,愣是讓孫幼媳管了好幾年,大學士家裏鬧的沒臉,滿京城的人都撿樂聽。

    呂氏安排繡娘給湘雯做衣裳,連帶著其他的小姐統統一起做,反正不急,先可著湘雯的時間趕,其他的工期不拘限。

    蘇府有固定的繡娘每月上門來,是京城月華繡莊的秦繡娘,湘雯的嫁衣便是出自她之手。秦繡娘年紀不到三十,白淨清秀,穿一襲蔥綠色長裙,笑盈盈的站在一旁。

    湘玉伸手讓繡娘量尺寸,她身量纖瘦不少,個子也竄高半頭,秦繡娘量完後記在紙上,呂氏和她交談:“秦繡娘日日操勞,也得注意眼睛,可別累壞了。”

    秦繡娘拂拂頭發,說道:“多謝太太關心,我其他的沒有,好在有這一身繡工,開個繡莊貼補家用,家裏的侄子當兵去了,每日也是擔驚受怕,他未過門的媳婦兒,跟我一起操持繡莊生意,還好有人替。”

    呂氏挑眉道:“哦?大壯親事定下了?”

    提到她侄兒,秦繡娘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可不是麽,那孩子我也見過,以前是高攀不起的……哎,都過去啦,等大壯回來,就讓他們成婚。”

    那大壯呂氏瞧見過,是一個憨厚老實的,為人也樸實,她房裏的大丫鬟年紀也不小,陪著她多年,本來打算放了身契,許一門好親事,她瞧上了大壯,大戶人家的大丫鬟,擱到外麵也是搶手的姑娘,沒成想人家有了婚約,真真是可惜了,呂氏遺憾的搖搖頭。

    湘雪量完尺寸,又急急的趕回去,老夫人到了喝藥的時辰,平時都是她伺候在旁,可不能讓別人插手。

    湘雯冷冷的掃了一眼湘雪的背影,她近日忙碌,每日請安後和祖母說不上幾句,就從祖母的靜心居回來,出嫁在即,她雖說安心待嫁,有些事也得經過她的手。

    湘雯把燉好的銀耳羹讓丫鬟裝在食盒,帶著人去了靜心居。她的院子離靜心居很近,十幾歲湘雯才從靜心居搬出來,祖母不舍得離她太遠,就近找了院子,亭台樓閣,還有一個綠湖,環境幽靜自在。

    烈日當空,後麵撐傘的丫鬟滿臉汗珠,湘雯白皙的臉上,也透出一絲汗來,她拿著手帕輕輕拭拭,前麵便是靜心居。進了遠門,陳媽媽正在廊下搖扇,見大小姐進來,忙迎上去:“大小姐來了,老夫人正歇著呢。”

    湘雯點頭,說自己去偏殿略坐片刻,祖母每日雷打不動午休,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也就要醒來,她把食盒放在桌上,靜心居的丫鬟端來瓜果糕點,湘雯也不急,緩緩的吃了兩塊,粉彩錦荔枝蓮花碟裏的葡萄隻吃了五六顆,外麵的丫鬟說道:“大小姐,老夫人醒了。”

    湘雯起身,拿起食盒笑道:“我這就進去。”

    老夫人睡後習慣焚一爐檀香,門簾被高高掛起,還沒進屋,滿室的檀香味飄散開來,定睛一看,湘雪就站在太師椅旁,手裏捧著一條絹帕,老夫人正在淨臉,抬起頭後湘雪嫻熟地遞上帕子。

    湘雯挨到老夫人身畔:“祖母可睡飽了?我熬了銀耳羹,食盒還熱著呢。”

    蘇老夫人慈愛的看著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孫女,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快拿來給我嚐嚐,睡醒後嘴正幹呢。”

    說話間,丫鬟早就懂事的掀開食盒盛了一碗出來,蘇老夫人拿著湯勺喝了幾口:“不錯不錯,更難得的是一番心思。”說罷轉頭跟湘雪說:“雪丫頭帶的桂圓枸杞鴿子湯先放起來,一會兒我再喝,人年紀大胃口小,喝幾口就飽。”

    湘雯晃晃蘇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才不老,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兩祖孫說話,湘雪插不進去,她尷尬的站在一邊,指甲摳在肉裏,慢條斯理的說道:“祖母,我憶起來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蘇老夫人歪歪脖子,往湘雪這邊轉轉:“去吧,不用陪我這個老婆子。”

    湘雪出屋門,聽見廊下兩三個小丫鬟在嚼舌頭,一句一句的飄進她的耳中:“三小姐真是有趣,非要跟大小姐較較長短,先不提大小姐是嫡出她是庶出,單是情分就沒可比性,剛剛端了桂圓枸杞鴿子湯過來,你是沒瞧見,老夫人看都沒看一眼,吃了大小姐端來的銀耳羹呢。”

    另一個丫鬟一邊掃地一邊說:“可不是麽,同樣都是孫女兒,也有親有疏,我可是聽說,咱們三小姐連二太太都不敬重,一心巴結老夫人,真是笑話。”

    那名丫鬟八卦心漸漸起,拽住人問:“這話我可沒聽說過,怎麽回事?”

    我是聽我娘提過一嘴,我嫂子是跟著二老爺二太太從湖南回來的,你知道為何三小姐的親姨娘會被禁足嗎?聽說是要害二太太,嘖嘖,一個姨娘,真是要上天了。”她說話手上活計也沒聽,掃帚把落葉攏在一起,譏笑幹活兩不耽誤。

    湘雪直直的走過去,針尖一樣的眼神射不過,丫鬟身上頓生寒意,背後嚼舌頭最忌諱,主子們都在屋裏談天,誰成想三小姐會突然出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本來以為三小姐會發難,抓住她們打板子,沒料到三小姐直接出了院門,這才鬆口氣,心道下次再也不敢碎嘴。

    陳媽媽從北麵出來,手裏握著一堆瓜子皮,拍拍丫鬟的肩膀:“好好幹活,大小姐怕是得待上一個時辰,屋子暫時不用我伺候,我去耳房歇會兒。”

    湘雪扯著帕子,路上狠心的辣手摧花,折斷了好幾枝紫薇、芍藥花。廢舊的木門上攀爬著幾支薔薇花,湘雪扯下一朵擲在地上,繡鞋踩上去狠狠的碾壓,後麵的杏雨嚇得一哆嗦,三小姐的脾氣越來越難捉摸。

    湘雪發泄完,問杏雨道:“二哥的丫鬟可曾來傳過話?”

    杏雨低低的回答,生怕惹怒小姐:“回三小姐,二少爺還沒話遞過來。”

    湘雪煩躁的快走幾步,心道二哥那怎麽回事,按理說早就應該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