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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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淩雲走了,百香穀內又恢複從前的平靜。
可白木染的內心卻一點都不平靜。
原因無它,隻因白木染一想到聞人卿用來騙走上官淩雲的那個計策,便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也虧聞人卿能想得出來,竟然騙上官淩雲說她與自己……那什麽。但當白木染回想起當時聞人卿的那副模樣,又不得不承認,聞人卿的裝模作樣還真有些令人信服。
隻是信服歸信服,可事實上,聞人卿那一套說辭分明就是假的!
白木染自然抓著聞人卿問了半天。
“你你你你該不會說真的吧?”
難道聞人卿真的對她產生了什麽古怪的感情?
上官淩雲已走,聞人卿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漠然的模樣,見白木染如此問,隻給了她一記冷嗖嗖的眼刀,外加一聲冷笑。
“就你?”
“……”
雖然很受打擊,但白木染還有疑問。
“那你……那麽討厭男人,該不會是真的對女人……有什麽吧?”
白木染問得含糊,隻因她對這樣奇異的事也確實不怎麽了解。兩個女子要如何“相戀相守”?她不懂,仔細搜刮了一下自己活了十多年的經曆,似乎也從未遇見過或者聽說過這樣的事。既然沒有過,那麽,就應當是不成的?
可白木染又自己推翻了自己這麽一個想法。
——若真不成,聞人卿也不會那麽說,上官淩雲也不會就那麽信了。
白木染還迷糊著,卻聽聞人卿道:“我厭惡那些臭男人,不過覺得女人生來便要比那些臭男人幹淨三分。”
這可算得上是聞人卿第一回認真回答白木染的疑問了。
有進步。
白木染暗想,或者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聞人卿總算被自己感化了那麽一星半點。
然聞人卿又道:“……紅塵男女?情情愛愛?在我眼中都一樣,不過轉眼間便化作一堆白骨,有什麽可眷戀的?”
這話卻說得過於冷情了。
白木染幾乎要以為,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聞人卿並不是個十六七歲正當妙齡的少女,而是個七老八十早已看破紅塵的老人。
這樣一想,白木染便覺得聞人卿這話有些故作矯情,更覺得有些可笑。
雖然她也不太懂那些話本裏寫的,什麽癡男怨女生死相許的戲碼,但她卻還是有些不同於深居幽穀的聞人卿。白木染是在有煙火氣的小街小巷裏呆過的,就算入了朝陽觀,也是見過道士們下山與妻子恩愛,也是感受到過俗世之中的情愛的。
白木染不了解情情愛愛,卻願意去理解。
可到聞人卿這兒,似乎就變成了一件很虛無很可笑的事。
難道她那個聲名赫赫的聞人世家裏,就沒有一對令人豔羨的恩愛夫妻?也許有,可聞人卿看不上,也許沒有,畢竟那是個世家大族,談什麽情啊愛的實在可笑。
不過,對於自小便會看人眼色揣測人心的白木染來說,聞人卿的三兩句話裏,似乎還透露了一點別的情緒。
似乎,帶著一點淡淡的……
淒涼?
她為何而心生淒涼?
白木染忍不住要想到上官淩雲所說的,聞人家的女子都十分“古怪”的事來。這麽一想,聞人卿的確古怪,古怪得有些莫名其妙,卻又令人根本探不清楚她的古怪源自何處。
想不通,便懶得再想。
經過這麽一件事,白木染那一顆想要逃出百香穀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她老老實實看似安分地在這百香穀裏一日又一日,並非是真的打算依照聞人卿所說的呆在這裏十年,而是她心知聞人卿不好對付,便蟄伏下來,靜待時機。
此刻看來,此地不宜久留。
那看不透的聞人卿,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可怕得多。
萬一聞人卿真對她有什麽想法……
白木染還在暗自思考,卻不想一個看似很好的機會忽地從天而降。
時日匆匆,轉眼又到了白芷與茯苓上山之日。這一次,除了送藥材與吃食上來,白芷與茯苓似乎還帶了幾封信給聞人卿。當日午後,聞人卿小歇了一覺,起來梳洗之後,竟在麵上覆了久違的白紗。
“我們要下山一趟,你就……”
下山?!
“我也去!”
白木染聽到這一句,激動至極,興奮地打斷了聞人卿的話。
然聞人卿卻以一雙冰冷的眸子盯著她看了半晌,沉默不語,似在思量。
“你若不帶我下山,就不怕我跑了?”白木染笑嘻嘻的,心裏卻盤算開了。這山上的路並不好逃,還真要下了山才有機會溜走。到時人海茫茫,她一氣逃到天邊去,她就不信聞人卿還能找到她。再說,她又不是個什麽重要人物,丟便丟了,聞人卿才懶得花力氣找她吧?
白芷是被白木染捉弄慣了的,見她這副眼巴巴的模樣,先起了玩心。
“小姐,可不要帶她去!”
“哦?”聞人卿竟問了一句,“為何?”
“看她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白芷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看著就讓人心裏不舒服!”
這可就讓白木染心中不服了。
“圓圓,我這不叫嬉皮笑臉,這叫熱情,你懂不懂?”
“不許叫我圓圓!”
“圓圓!”
兩人爭吵起來,倒也有些意思。
聞人卿眸光一轉,稍作遲疑,便點了頭。
“走吧。”
聞人卿言簡意賅,可樂壞了白木染。
虧得白木染在這關鍵時刻想起了另一樁關鍵之事,麵色一變,推說自己內急,叫她三人等上一會兒。
待片刻之後,白木染興衝衝地回來了。
聞人卿朝她身上一掃,便看出她腰間鼓起了不甚明顯的一塊,心下頓時了然,卻也並不揭穿,隻是當先走在了前邊。
下山,走的還是白木染上山時候的路。
這一回再見到那些可怕的奇花異草,白木染還是有種心驚的感覺。再細細一看,那其中還爬了不少毒蜘蛛,遊了幾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她更覺得渾身汗毛直立,趕緊往聞人卿的身邊湊了湊,又蹭了蹭。
走在後頭的兩個丫鬟白芷與茯苓,見此情景,都有些好笑,但憑她們自小服侍聞人卿的經驗,不喜人靠近的聞人卿多半是要冷著臉將白木染推開的。
誰知……
聞人卿好端端地朝前走著,身邊那一個白木染整個人幾乎都要貼上去了,戰戰兢兢地一路黏著,竟……相安無事?
白芷見此情景,先憋了一口氣。她素來單純,便一把將茯苓拉到一邊,偷偷耳語起來:“這個丫頭該不會真有什麽厲害手段吧?你看,小姐待她,比我們還親近!哼!她一個路邊撿來的,竟然比我們這些家養的還強麽?我可不信!”
茯苓自然也覺得訝異,但她比白芷要大上兩歲,心性比白芷要成熟多了。
聞人卿自幼性情便十分冷僻,雖說她們兩個丫頭與她一同長大,但在聞人卿心中,也隻比旁人多了那麽一點情分,其餘也是淡淡。後來聞人卿獨自住在這百香穀裏,就再也不讓人跟著了。就算聞人卿幼時還有那麽三兩個閨中好友,多年來也是人家來信來禮的時候多,聞人卿多半都冷著臉,半年都懶得通一次消息。
這白木染呢?
不過是個來曆不明,滿嘴謊話,還有些手腳不幹淨的人。
怎麽竟讓聞人卿另眼相待了?
茯苓覺得古怪,但她心眼兒比白芷多,便也不怎麽顯露,隻暗暗在心中想了想,打算回去之後再將此人好好徹查一番。
“你少說些這樣的話。”茯苓麵上一笑,也壓低了聲音,“若要讓小姐聽見了,她可要更討厭你了。”
白芷聽了,下意識便捂了嘴,不敢再說什麽。
前麵的白木染可不知道後麵的兩人在想什麽,她一路提心吊膽地走著,嘴巴卻也是閑不下來的,還要扯著聞人卿的袖子問個不停。
“我們這回下山,是要去做什麽?”
奇的是聞人卿沒有甩開她的手,竟還回答了她:“看病。”
又看病?
該不會又是另一個上官淩雲吧?
但再一細想,上回的“病人”上官淩雲是自己上山來讓聞人卿看,這一次卻是聞人卿自己下山,可見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至少,她們此番要去看的那人,必定是個讓聞人卿較為看重的病人。
“……是什麽人?”
白木染想到了,就問了出來。
聞人卿卻一聲冷笑,隻道:“是個瘋子。”
……瘋子?
白木染就算有心再去打探,也看出聞人卿提到這個病人時沒什麽好氣,她便轉念一想,這些與她也快沒什麽幹係了。等下了山,到了鎮子上,找個人多的地方,比如茶館或是客棧之類的,再想個借口溜了,就算完了。
想到自己即將離去,白木染眼珠子一轉,不免又多看了聞人卿幾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兩個多月相處下來,白木染覺得,聞人卿雖然有時古怪了一些,可還算得上是個不錯的人。隻不過,依照聞人卿那冷漠的性情,大概真如草木一般無情,她既無情,也就……沒什麽可懷念的了。
白木染盯著聞人卿麵上的白紗看了一會兒。
也許以後再想起聞人卿,首先想到的,是她那張美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