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秘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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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卿帶回來的草藥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碾碎之後敷在手上,涼涼的,挺舒服的。在這種時刻,白木染又不免覺得:聞人卿還算得上是個好人,畢竟,她這手上的燙傷,可是為了聞人卿才受的。

    當然,白木染才不承認是自己蠢。

    白木染端著兩隻手,坐在屋子裏,有一點兒睡不著。一是不知這藥要敷多久才好,二是這樣幹坐著,忍不住就要想起聞人卿所說的,關於那個死去的聞人玨的事。

    失了心是一個如何的死法?

    白木染先想到的,是最常理的猜測,也許,這個聞人玨天真無邪,被什麽壞男人之類的給騙了,於是引發一係列跌宕起伏的曲折故事,最終,她終於看清了壞男人的真麵目,所謂“失了心”大概是傷心欲絕,最終大病一場鬱鬱而終。當然,也可能她並非病死,而是真的傷心到了絕處,一時沒想開,了結了自己的命。

    不管怎麽想,都是一個極為悲慘的故事。至於那聞人玥,大概是自小與聞人玨一同長大,姐妹情深,所以才憂鬱成疾?

    對,一定是這樣。

    白木染努力說服自己相信這麽一個說法,隻因她不願去想另一種可能。失了心?總不可能是被人把身體裏那一顆心給剜出來了吧?

    夜已深,萬籟寂靜。

    這一間屋子裏,隻點了一盞小燈。

    白木染記得自己進屋之後便關了窗子,可就在此刻,她卻聽見窗戶被窗外的夜風吹得輕響,扭頭一看,那窗戶竟是開著的,窗外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楚。

    突然,那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有那麽一點輕微的可疑響動。

    “……誰?”

    白木染提著一顆心,努力地想要保持著鎮定。

    窗外揚起一陣莫名而來的風塵,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一個灰白色的身影便輕輕一縱,自窗外翻了進來。來人很瘦,卻將身軀籠罩在一身寬大的灰白袍子裏,不是旁人,正是別莊主人聞人玥的內寵,那個名叫紅玉的女子。

    這紅玉來得實在古怪,而且,有好好的門不走,為何偏要翻窗子?

    白木染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索性一言不發,等著看這紅玉究竟要做什麽。

    “白木染?”

    “是……是我。”

    其實紅玉語調平淡,幾乎不帶一絲情緒,可白木染卻莫名感受到了一種迫人的壓力,讓她有一些些緊張。

    “她今日與你說了些什麽?”

    第二個問題也依舊問得十分直截了當,簡潔幹脆。

    白木染當然也想到了,紅玉問的,定然是聞人玥。甚至白木染還猜想到,她今日午後遇到的那個聞人玥,應當並非是一個正常的聞人玥。雖然她們僅僅隻有兩麵之緣,但白木染也看出,第二回遇見時,聞人玥神色恍惚,言語古怪,多半是正好發了那個什麽怪病。

    那麽紅玉此番前來,大概是為了問當時的情況。

    這也沒什麽可為難的,白木染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實話實說了。

    “她跟我說起聞人玨,還說……”白木染遲疑了一下,“她說聞人玨死了。我看她的樣子,很是傷心。”

    紅玉聽了這些,麵上的神色似乎也沒有什麽變化。

    或許她已經猜到了。

    白木染想,這病既然是因那個名叫聞人玨的雙生姐姐而起,那麽,必定每一回,聞人玥都是如此。這樣想了想,白木染又很快有了另一個念頭。還記得白日裏見到紅玉時,她對著聞人卿說了許多古怪的話,她肯定知道聞人玨的事,也知道那個“失了心”是怎麽回事,說不定,還能從她那裏打聽到一些聞人卿的事情。

    “聞人玨到底是怎麽死的?”

    白木染覺得,紅玉此人性子直,應當不會如聞人卿那般冷情,說話也都留有幾分餘地。

    然紅玉的反應,卻似有些訝異。

    “聞人卿沒告訴過你?”

    “……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種藥一說?”

    種藥?

    紅玉瞥她一眼,竟冷笑了一聲。

    “所謂世家,既存在了那麽些年,便都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聞人卿瞞著你,我卻偏要告訴你知道。”

    相傳從前聞人家原本代代都是武藝不濟的仁醫,聞人家的名頭也並不響亮。然數十年之後,聞人家卻出了個異類,此人當上家主之後,一麵將聞人家的醫術發揚光大,一麵卻將他的天分放在了另一處,竟真讓他另辟蹊徑,找到了另一條“自強”之路。

    即是“種藥”。

    此人潛心鑽研,終於有了一番成就,並將此秘術流傳了下來。

    “那人雖有些厲害,但也不過是個禽獸不如的混賬東西。”紅玉又道,“他竟是在自己的妻女身上試藥,還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什麽自己有宏圖大誌未展,而兒子則肩負承繼香火的重責,都不容有失。”

    原來那“種藥”,並非是將草藥種在什麽藥圃中,而是種在人的身上。

    西蜀苗地,便有各種養蠱養毒之人,那些人自出生便與蠱毒在一起,日久天長,就練就了百毒不侵的身體;又有一說,說是北疆地處嚴寒,那裏的人終年不見暖陽,人人腰間帶著烈酒,日日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漸漸也如同猛獸一般,深目可視遠,牙尖可撕碎獵物。

    世間活物,唯人命最硬,隻為了活下去,若改不了規則,便會適應規則。

    聞人家的種藥之術便是以此為據。

    初時食藥草,浸藥浴,直至後來,甚至直接將煉好的藥“種”進去。一代一代輪下來,還真就將聞人家的血脈做了些改變。最初被種藥的女子們不知承受了何種痛苦,但到後來,聞人家子女的體質果真異於常人,以此為輔,聞人家於武學上的造詣也有了新的飛躍,以此發展至今,已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

    聽到這裏,白木染已目瞪口呆。

    沒想到聞人世家之中,竟然隱藏著這樣可怕的秘術。雖然聽起來似乎很厲害,但正因為實在太過“厲害”,白木染才不由自主地覺得可怕。尤其一想到大概聞人卿一定也被“種藥”了,白木染更覺得心口憋著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聞人卿她……

    她自己怎麽想?

    她是欣然地接受,還是麻木地妥協,亦或者……她也曾抗拒過?

    不會。

    白木染想想聞人卿的性子,向來都是冷冷淡淡,又自出生起便是聞人家的女兒,隻怕早就熟悉習慣了這些,大概對此並沒有什麽感覺吧。

    “這可真是世上最惡心人的秘術了。”紅玉似乎對此極為厭惡,見白木染皺眉聽著,倒也問了一句,“你說是不是?”

    “我……不知道。”白木染頓了頓,才又道,“大概因為我不是聞人家的人,所以,聽了也隻覺得怪異。”

    說完這話,白木染突然意識到另一件事。

    一開始,白木染向紅玉問的,是那聞人玨究竟是如何死的,可紅玉卻不知為何將話題扯到了什麽聞人世家代代傳下來的古怪秘術。

    白木染突然有些明白了。

    “難道聞人玨是……”

    偏在此時,房門突然吱呀一聲響了。

    白木染是沒料到的,當然被嚇了一跳,隨即便住了嘴,將沒說出口的半句話咽下了肚子。可抬眼去看紅玉的表情,她卻似乎早察覺了,麵上竟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聞人卿,你倒來得快。”紅玉卻道,“是怕我在你的小情人麵前說了不該說的話?”

    來人倒真是聞人卿。

    一襲白衣,帶了一點秋夜裏的涼意而來。

    此時再見聞人卿,白木染的內心有一點兒複雜。她看看聞人卿,又看看似笑非笑的紅玉,再又忍不住盯著聞人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看來與常人無異,可她偏與常人不同。

    聞人卿一言不發,隻看著紅玉。

    “聞人卿,我雖不喜歡你,但總要給她一些麵子。”很顯然,紅玉話語中所言的“她”,指的是聞人玥。隻見紅玉攏了攏她身上的大袍子,又道,“她未說完的話,我替她勸你一句,你該知道,你的事總歸是要與這白木染說個清楚的,否則來日……”

    “我與她,並非你們所想。”

    聞人卿終於言語,卻仍是麵色淡淡。

    白木染卻是哭笑不得,原來聞人玥與紅玉都願意與她說這麽多,是因為所有人都誤會了她與聞人卿的關係!難不成她們自己那樣了,就以為天下女子都與她們一樣?

    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白木染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可她一轉眼,卻看見紅玉的麵色變得極為古怪起來。

    “當真?”紅玉問了這麽一句。

    聞人卿頷首。

    白木染正欲開口也分辨幾句,卻突然感到一陣淩厲的勁風撲麵,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便有一片黑影襲來,緊接著,身上幾處莫名一痛,便動彈不得,再定睛去看,卻見紅玉已站在自己身側,一手已扣在自己脖頸上要害之處。

    “你……”

    想要說話,卻全都被噎在喉嚨裏。

    脖頸上那隻手的力道越來越大,壓得白木染漸漸呼吸困難,眼前所見也慢慢模糊起來。

    ——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白木染的腦海之中隻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求生的意誌力讓她拚命撐大眼睛,下意識地朝聞人卿的方向看過去。

    然而,聞人卿依舊麵無表情,隻冷冷站立於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