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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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染想見聞人卿,卻並未見著。
聞人卿屋子不知何時滅了燈,看來大概是已經睡下了。白木染雖然十分急切,但也沒道理要衝進去將聞人卿自床上拖起來,因而她隻站在門外徘徊兩步,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誰知紅蓮竟還未離去。
紅蓮坐在桌旁,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剛喝了一口。
白木染想起自己方才失魂落魄衝出去的樣子,稍稍有那麽一點兒不好意思。但如今仔細想來,也不知自己是否真是被這紅蓮一而再再而三的“妖言”所蠱惑,否則她怎麽會對聞人卿產生那般情感?不過是也罷,不是也罷,白木染還算是個坦蕩之人,既悟了自己的心思,也就這麽幹幹脆脆地接受了。
隻是,免不了還要受紅蓮的一番嘲笑。
果然,紅蓮放下手中杯盞,看向她的眼神盡是揶揄之色。
“怎麽又回來了?”
白木染想通了,便不那麽心虛,反倒大方上前坐在了紅蓮的對麵。
“她睡了。”
“那若是她還沒睡,你又打算如何?”紅蓮又問她。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還這樣火急火燎地衝出去?”
看紅蓮的樣子,是早猜到了白木染是一個“不知道”。可怪的是,紅蓮反問了這一句之後,卻並未再笑她,而是輕歎了一口氣。
“你可有什麽打算?”
這問題又將白木染給問住了。
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思,自然應當去告訴聞人卿。可說了之後呢?若聞人卿厭惡她,遠離她……其實白木染從小到大都是個爽快的性子,除了怕死一點,還從未懼怕過什麽。她也從未喜歡過什麽人,也不知自己會因動了情而變得如此患得患失。
到此時,再回想起方才冒冒失失的舉動,額上竟出了一層冷汗。
白木染迷惘,糾結,反複,最終,總算找到一絲光亮。
“你說她待我也與旁人不同,是不是?”
“是倒是,不過,也不過一點不同,又能如何?”紅蓮竟似要故意與她對著幹一般,回了這麽一句。
“那我總該去探一探她的心思,才知道。”
可第二日一大早,聞人卿就來告知,自己今日有事,因而這一日不必去紅楓林學功夫。白木染覺得奇怪,想再問幾句,可聞人卿說完便走,竟未給她多說兩句話的機會。最後還是紅蓮從別處問到,原來聞人卿是去見別莊的莊主聞人玥了。
“她們說是要在聽水閣喝茶,這一大早也不知喝什麽茶?”紅蓮又道,“若你想去,我倒也有個法子。”
“什麽法子?”
白木染還真有些好奇。
之前,聞人玥曾說過,聞人卿生得與她的雙生姐姐聞人玨很像,又都總是穿一襲白衣。白木染便也猜到,聞人玥的怪病多半就是因她那個早逝的姐姐聞人玨引發的心病,故而,盡管聞人玥看來似乎待聞人卿不錯,卻總不願見她。即便這一次她們兩人上別莊裏來避難,聞人玥也一次都沒有找過聞人卿,可今日卻怎麽突然要與她喝茶了?
必定是有事。
白木染能想到的,隻有一個:該不會又有什麽人要找那秘藥,竟找到別莊裏來了吧?
一時之間,白木染也不知自己是關心聞人卿,還是關心那秘藥,總而言之,聞人卿不帶她前去,必定事關重大,她還就非得去打探一番才行。
紅蓮的法子簡而言之就隻有兩個字:偷聽。
雖然紅蓮入這別莊時日不長,但也算有些門路,不知從哪兒找了一件侍女穿的紅衣來讓白木染換上,再給她拾掇一番,將長發鬆散地束在身後,朝她麵上敷一層厚厚的脂粉,描眉畫目,最後再用口脂點出一個紅豔豔的櫻桃小嘴來。
“……”
白木染站在鏡子麵前看了半天,自己都沒認出自己來。
“咦,還真有幾分姿色。”
紅蓮倒很滿意。
白木染若不是怕自己一張嘴就抖落一地的脂粉,她非要出聲反駁不可。這可怕的模樣……還叫做有姿色?隻等那天一黑,她跑出去溜一圈,隻怕人人都要大叫有鬼。不過為了偷聽聞人玥與聞人卿說話,她也隻能忍一忍了。
別莊之內什麽都多,當然最多的就是一身紅衣的侍女。
聽水閣在整個別莊最靠南的位置,那一處有一片湖,聽水閣就建在那水上,四麵環水,兩旁景致頗好,風光無限。
白木染就混在一隊紅衣侍女之中,端著一盤蝴蝶酥,走入了聽水閣。
上了二樓,打開了門,便一眼就看見了聞人卿。
隻見閣內臨水的一麵開著小窗,聞人卿就一人坐在那窗前,遙遙看向窗外,目光迷離而縹緲,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什麽。幾個侍女將手中的東西都放在桌上,白木染與另一個侍女兩人留下來退至靠裏邊的位置站著,閣內便又靜了下來。
聞人玥還沒有來,白木染既不敢開口,也不敢亂動,隻好去看聞人卿。
聞人卿今日似與往日不同。她妝飾不多,卻不如往日那般著一身單調素淨的白衣。她的衣裙是淡淡的月白色,領口處,纖腰上,長發間都綴有明藍色的絲絛,雖隻一點,卻也讓白木染大大地驚訝了。
驚訝過後,白木染不禁又要在心裏想,若聞人卿認真裝扮,必定要顛倒眾生傾國傾城。
正胡思亂想,閣門便響了。
隻不過,走進來的並非是聞人玥,而是聞人玥身邊那一個很特別的美人紅玉。
紅玉還是老樣子,隻是不如第一回見的時候那般無禮,先朝聞人卿行了一禮,也按莊內其餘仆從那般稱了一句九小姐。
“你約我來有何事?”
聞人卿轉過頭來,倒是十分直接。
“沒什麽要緊事。”紅玉在聞人卿對麵坐了下來,突然又抬眼細細看了聞人卿一番,“九小姐今日似乎不太一樣。”
原來這一次並不是聞人玥約見聞人卿,而是這個紅玉。
隻是雖然紅玉對聞人卿的態度似乎好了許多,可聞人卿卻還是那副老樣子。對於紅玉所言,她既不回應,也沒什麽反應。
紅玉似乎也不以為意,見聞人卿不理,端起麵前的茶飲了一口。
“今日怎麽不見那個白木染?”
“你若要見她,隻管喊人召來。”聞人卿麵色不變,十分淡然。
白木染明知那坐著的兩人不知自己就在閣內,卻還是心底有些發虛,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耳朵卻還是沒收回來,尤其聽見提到自己,更要細細聽下去了。
然而可惜的是,紅玉隻問了這麽一句,就笑了笑。
“你還是老樣子。”
聞人卿說了兩句話,又將頭一偏,看向了窗外。
這一日的天算不得好,一早便有些陰冷,但天色卻也不是暗沉沉的,也不見碧藍,隻白茫茫的,正與那湖水連成一片,混沌不清。
“也許你才是姑姑的那一劑良藥。”
“什麽?”
那話來得突然,連紅玉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從前說她無藥可醫,隻怕是錯了。”聞人卿卻歎了一口氣道,“我竟是個庸醫。”
“若你是庸醫,這世上便沒有神醫了。”紅玉忽而笑了,“你猜的不錯,她的病的確是好了。她雖然看著荒唐,但心卻是太軟了。這是你們聞人家女子的通病,你也一樣。就算你麵上總是冷冰冰的,擺出一副將天下人都不放在眼中的樣子,可那一句‘醫者仁心’,說你卻是最恰當不過了。”
聞人卿眼睫微斂,竟讓人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緒。
“她仍不見你,不是怕見了你便想起聞人玨,而是一想到你就是第二個聞人玨……”
“不必說了。”
聞人卿突然站起身來,打斷了紅玉的話。
“聞人卿,你就算是個神醫,也有一句醫者不自醫。”紅玉也站起身來,卻是要問聞人卿,“你可找到了醫你的那一劑良藥?”
聞人卿靜默不語,紅玉的目光卻有些咄咄逼人。
“我該回百香穀了。”聞人卿道。
“你還是要回去?”
“是。”
這一番話說到這裏,就結束了。
紅玉來得慢,走時卻很幹脆,甚至連一句告辭都沒有,便轉身離開了。聞人卿卻又重新坐了下來,仍靠在窗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直站在屏風前的白木染卻神思恍惚,一顆心亂糟糟的。
其實紅玉與聞人卿的對話也並未說出什麽驚天的秘密來,可紅玉的那一句“你就是第二個聞人玨”,卻一下就砸在了白木染的頭上,震得她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她還記得聞人玨是早早地便過逝了,難道聞人卿也……
白木染想不明白,可原本就存在心中的,關於聞人卿的那些讓人看不懂的言語與性情,似乎每一樁每一件都能成為這一可能的佐證。
聞人卿的身上總帶著一點淡淡的讓人看不清的哀傷。
聞人卿總言看破紅塵,看淡生死。
可是,到底為什麽?
總不會他們聞人世家的女子都有什麽治愈不了的頑疾?對,紅玉也說什麽“醫者不自醫”,可……似乎又不是這麽簡單。
白木染早已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她隻在心中不停想著,猜測著,懷疑著。
可再一抬頭,卻發現聞人卿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