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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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木染才知道,那個寄來一隻毒鏢並附帶了一封信的女子,是與聞人家齊名於江湖的四大世家之一, 公儀家的一個年輕女子。這個名喚公儀凝的女子, 正是與聞人卿自幼便認識,算作是聞人卿為數不多的閨中密友之一。
第二日一早,白芷與茯苓便照舊下山了。
在她們下山之前, 白木染突然想起自己前一日在爐灰之中還埋了野山芋, 急急忙忙地跑去扒拉了半天, 總算翻找了出來, 還有些熱, 裏麵早已爛熟了。白木染自己啃了一口,塞給白芷與茯苓一人一個, 這才送她們走。
可等她回來,卻發現聞人卿不見了。
白木染莫名著了慌, 找遍了裏裏外外,又急匆匆跑去密林中的木屋,想問問聞人訴,然而木屋也是空蕩蕩的。白木染又跑回竹屋細細查看了一番, 果然不見聞人卿的藥簍子。
這一下, 白木染的心落了一半,又空了一半。
落下來的這一半是因她看了這境況,心中明白,聞人卿應當是與聞人訴一同去采藥了。空的那一半卻是因聞人卿就這麽走了,並沒有等她回來,也沒有要帶她一同去的意思。
“這大雪天的……還有什麽藥能采的?”
白木染越想越覺得忿忿。
左右無事,白木染便就幹坐在小院裏等了起來。
似乎自她第一回入這百香穀,第一次進了這小院這竹屋之後,便幾乎從來沒有和聞人卿分開過。即便大多數時候聞人卿都隻自顧自地忙自己的事,並不開口,也很少回應她的話,但不管何時,似乎總能感覺到她冷冷的氣息。平時也不覺得如何,此時突然隻剩下自己一人,忽而不知該做什麽才好,心裏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一會兒走進屋子,一會兒又晃進院子,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好似的。
好在不到午時,那一襲白衣便回來了。
見她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竄,那人麵上毫無波瀾。
——大概真是個麵冷心更冷之人。
“你怎麽一個人去采藥?”
這話就問得有趣了,聞人卿自然不是一個人去的。
聞人訴與名喚小靈的小童此刻正在院子裏,整理著這一回上山帶回來的藥材。聽得這一句話,聞人訴沒什麽反應,認認真真挑選著手中的草藥,恍若未聞一般。可那個小娃娃小靈卻抬起頭來,瞅了一眼白木染。直到聞人訴抬起手來拍了小靈的腦袋,才又低了下去。
聞人卿瞥了她一眼。
“多帶個人也是累贅。”
“……”
氣死人了。
不過,偏偏白木染卻不得不承認,聞人卿說得對。
自入百香穀以來,她陪聞人卿上山采藥不過寥寥幾次,而那麽幾次之中,次次都是聞人卿輕巧地一路當先,她卻在後麵氣喘籲籲,跟得極為費勁。甚至還有一回,她以為聞人卿失了足要墜落山崖,她多此一舉地想要去搭救,不但自己差點丟了小命,還被聞人卿冷嘲了一番。
哼。
這一次,雖然白木染並未跟著聞人卿上山,卻也看出來聞人卿在這麽個冰天雪地的時候出門采藥,必定是與她前一日收到的那一封信和那一支毒鏢有關。
回了竹屋之後,聞人訴與小童幫著揀了藥,聞人卿略看了看,又擇了一些,便將自己關進了藥房。
這一關便是一整日。
聞人卿既未開門,也沒要過飯食與水。
白木染當然想送些進去,可聞人訴卻攔住了她,隻道:“九小姐在煉極要緊的藥,萬萬不可打擾。”
結果,閑得慌沒事幹的白木染看起來反而比裏頭那個忙著“極要緊的藥”之人看起來更為緊張忐忑。當然她也吃不下東西,啃了兩口半冷半熱的烤山芋,就跑去後院喂鴿子了。說來這隻鴿子還是別莊裏的紅蓮送給她的。她每日喂得勤,卻還從未用過。
白木染總算給自己找到了事做。
從書房裏找了兩張紙,再研了些墨,拿起筆來的手卻因剛研過墨而有些抖了。
寫什麽好呢?
分別之時紅蓮笑說若她真與聞人卿兩情相悅,一定要寫信去“報喜”……
隻可惜轉眼已過去了好幾個月,毫無進展。
白木染索性丟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隻當做紅蓮此刻正坐在她對麵一般,絮絮叨叨地開說自己每日吃飯睡覺的閑事來。不知何故,自回了百香穀,便覺得時日過得極快,不知不覺,似乎每日都是無所事事,誰知無所事事竟也能轉瞬即逝,全想不起每日十二個時辰究竟是怎樣過去的。又說天氣愈發冷了,山中落雪,雖晶瑩可愛,但實在太冷,一冷便懶,也沒什麽心思去玩。當然,她卻沒寫自己是一顆心栓在了聞人卿身上了,旁的不論什麽她都沒興致。
寫好了一看,嗯……全篇廢話,正是一封再好不過的家常書信,便趕緊折好了係在了那鴿子的信筒裏,將其放了出去。
再看窗外天色,似乎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暗了下來。
冬日裏天黑得早。
白木染點了燈,再留心去看,果然藥房那裏那亮了。
想了想,還是得再去燒些熱水,保不準什麽時候聞人卿忙完了,肯定又累又疲,正好喝一杯熱茶。
誰知她才從後頭的小廚房出來,便看見藥房的門開了。
一抹燈火的光亮從半掩著的門後傾灑而出。
“聞人卿?”
白木染趕緊走了過去,扒開門朝裏頭看。
怪了。
房門是開著的,裏頭卻不見人。
不知是不是正趁她燒水的功夫,原本在這藥房裏忙碌的人走了出來,又去了別處。
白木染偷看了一眼,卻見藥房裏原本擺在桌上的那一溜白色的小瓷瓶子似乎動過幾個,桌子一角還堆了些散亂的草藥,小爐子上燒著一個陶製的藥罐,裏頭濃稠的藥汁呼嚕嚕地滾著,散發出一股又熱又衝的藥味。白木染索性走進去看了看火,可她就算沒熬過藥,卻也知道這需要熬煮的藥材並不是那麽簡單的,要看好火,也得對好時辰,所以她盯著看了一會兒,也不敢妄動。萬一這熬了幾個時辰的藥被她弄糟了,那可就不好了。
就在此時,她突然聞見一股異香。
夾雜在一片藥氣之中……
不,不對,不是這藥中的氣味,是另有一味別的什麽東西,正若有似無地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白木染仔細嗅嗅,很快便從一堆藥味裏找到了那一股香氣的源頭——是桌子上放的一個打開了瓶塞的白色小瓷瓶。
既然是放在那小瓷瓶子裏的,那應該也是藥。
白木染本不想去動,可那香氣實在太詭異了,似乎其中長了鉤子一般,直勾拉得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接近它。白木染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待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情不自禁地將那一瓶藥拿在了手中,甚至低下頭去用力地嗅了嗅。
……好香。
聞得人心裏暖融融的。
“放下。”
白木染正聞得高興,卻突然聽見背後有人一聲輕斥,嚇了她一大跳。
回頭一看,是聞人卿回來了。
但白木染卻還是沒舍得將手中的小瓷瓶放下來,隻是問她:“這是什麽藥?怪好聞的。”
口中說的是手中的藥瓶,可白木染的眼睛卻看的是剛走進來的聞人卿。也不知是什麽緣故,白木染總覺得今夜的聞人卿與往日有些不大一樣。
當然,她認識聞人卿快有一年了,世人都說若是與一人朝夕相對,無論此人是美若天仙,還是醜如無鹽,都會慢慢習慣,漸漸忽略此人的長相,美人也不覺得再有如何美,醜人也並不覺得會有多醜。可在白木染看來,她第一回得見聞人卿麵巾下的真麵目時,便已被聞人卿的美所驚豔,而之後的日日夜夜,每一次不經意間看到聞人卿的麵容,她依然每一次都會為聞人卿的美麗所動。爾後她又漸漸對聞人卿產生了一些別的情愫,更覺聞人卿之美不同於旁人。
正如她所說,在她心中,聞人卿便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然而,無論是初見,是動心,還是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都沒有哪一刻是如此時見到聞人卿時這般,令她的一顆心突突地跳起來,甚至連氣息都喘不過來。
聞人卿那一雙冷冷的眼眸看著她。
她卻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溫柔得似水一般的情意,淺淺深深地漾開來,再深深淺淺地要將她沉溺其中。
“聞人……卿。”
白木染有些意亂情迷,目酣神醉。
聞人卿緊皺著眉頭,幾步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將白木染手中的小瓷瓶奪下來。
誰知白木染雖有些神思恍惚,但手中的力氣卻頗大,那一下不但沒將其手中的藥瓶搶來,聞人卿反倒被她一把攥住了手。
白木染腦中渾渾噩噩的,但有一點她卻能很清晰地感覺到。
那就是——
聞人卿的手。
……是有些冷意的手。
白木染想要……一點一點地……將她放在自己火熱的心口上,讓她與自己一同火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