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雪夜

字數:6218   加入書籤

A+A-




    照白芷這說法,白木染深覺自己成了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登徒浪子。

    自己明明也是個女子好不好?

    不過沒法,在白芷心中,她家小姐聞人卿,那是冰清玉潔如天人,一般凡人絕不可輕易冒犯的,而白木染,則不過是個不男不女的妖人?大概是第一回見白芷時穿了一身男裝,她就記這麽久?道理說得過去,可白木染不知為何,笑完之後,心卻有點兒虛,臉也有那麽一點兒紅。

    偏偏這一點小心思正被白芷捉個正著。

    “咦咦咦?你居然會臉紅?”這一驚叫之後,白芷突然不知聯想到了什麽,又大叫了起來,“你該不會要學那別莊裏頭的玥小姐……”

    此言一出,卻切中了白木染藏於心底最隱秘的那一點念頭。

    白木染一抬眸,卻見聞人卿自屋內走出來。

    大約是聽見了白芷的嚷嚷,聞人卿也正一眼朝她看了過來。那一雙眼睛澄澈可見底,清清亮亮的映入人心,其中卻也不含一絲多餘的情緒與感情。

    這樣清明的一個人,是否從前以後,都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所動?

    白木染心口莫名有些憋悶起來。

    “是是是。”白木染破罐破摔,竟幹脆不要臉起來,“如你家小姐這般絕色,不論男子還是女子都會動心,我白木染也一樣。”

    此言句句皆是本意,可說出口來,聽在耳中,卻令人覺得半是賭氣半是嘲諷。

    唯有白芷不管那些,性子直,聽人說話也不會想那許多,隻聽了白木染如此說之後,便愈加不滿起來,橫著身子往聞人卿身前一擋,又朝白木染氣勢洶洶道:“就你?你不行!你連我家小姐的一根頭發絲都配不上!”

    聞人卿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白木染也就對著嚷了回去:“呸呸呸,你說配不上就配不上?可你家小姐就偏要和我同塌而眠!”

    聞人卿眉頭一挑,總算是開了口。

    “今晚你便回倉房睡。”

    “……”

    白芷得意洋洋,白木染雖有些泄氣,但氣勢上卻不肯輸,朝白芷狠狠瞪了一眼。

    茯苓站在一旁,看來看去,麵色卻有些複雜起來。

    沒上山來送東西的這段日子裏,茯苓又暗中派人去將這白木染的來曆徹查了一番,這一回卻查出那朝陽觀與幽冥府的人暗地裏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又意外得知了那白木染的身世,樁樁件件的事加起來,總讓人有些生疑。她自然一上山就將這些都稟報了聞人卿,可聞人卿聽了,卻也不見得如何,看來並不打算將白木染趕走。

    此時,茯苓再聽了白芷與白木染兩人的吵鬧,雖多半是頑笑,可……

    茯苓還是覺得難以心安。

    聽說那幽冥府中研製有一種極為厲害的迷魂藥,若有人中了,便如被勾走魂魄一般,被下藥的人所迷惑,從而受到牽引控製。

    總不會聞人卿是被白木染下了什麽迷魂藥吧?

    茯苓搖搖頭,自己都覺得這想法有些可笑。

    她家小姐可是聞人卿,天下間再厲害的藥,也藥不了她。

    竹屋裏多了兩人,倒真多了不少生氣。夜裏生了小火爐,四人圍坐在一處。聞人卿拿了一卷藥書翻看得極為認真,白芷與茯苓則在一旁整理這一回帶上山來的藥材書冊。隻有白木染一個人閑得發慌。

    她本想給白芷與茯苓幫個手,誰知道才湊上去,就被白芷嫌棄了。

    “你什麽都不懂,還是不要添亂了。”

    最終,白木染隻好揀了些花生在小火爐裏烤得劈劈剝剝的響,不一會兒,便有一股香味彌漫在這不大的屋子裏。

    “好香!”

    白芷被香味所引,忍不住停了手中的活,朝火爐這邊看過來。可再一抬頭看見白木染似笑非笑的樣子,又賭氣將頭一扭,隻作自己不曾感歎過那麽一句。

    白木染看得好笑,也不說什麽,隻是將那些烤香了的花生一顆一顆撥拉出來,再用小碟子裝了,遞了一碟到白芷與茯苓的麵前。

    至於聞人卿……

    讓她那麽個素來愛潔的人親自動手剝這沾了黑漆漆火爐灰的花生,似乎不是很妥。就算是這烤花生就得自己剝了自己吃才覺得香,可白木染也隻是這樣想一想,最終還是重新又拿了一隻幹淨的白瓷碗,將那烤花生認認真真地剝開,讓那花生仁落入碗中,剝了小半碗,才放在聞人卿麵前。

    “你嚐嚐。”

    聞人卿還未如何,另一邊的白芷卻是冷哼了一聲。

    “……慣會諂媚的小人!”

    白木染並不放在心上,重又坐下高高興興地剝了兩顆扔進自己的嘴裏。

    “少吃些。”聞人卿忽而朝白芷道,“這麽晚了,吃這些東西不易克化。”

    “……是。”

    “將京城來的那封信給我。”聞人卿又道。

    白芷趕緊起身,很快便找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拿了過來。聞人卿接過那一個小布包,拆開來,卻見其內是一個小木盒,盒子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封信。

    “時候不早了,你們兩個今晚就在藥房睡吧。”

    白芷與茯苓自然依言收拾了東西退下了。

    什麽東西?搞得這麽神秘。

    白木染一時來了興致,暗暗挪了一挪屁股,朝聞人卿的方向靠了一點。

    聞人卿卻並未急著打開那個小木盒,隻先拆開了那個信封。信封是極為普通的那種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上麵也並未寫一個字。裏頭那張薄薄的信紙看來倒是寫滿了,但究竟寫了什麽,白木染可看不清楚。

    聞人卿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

    眼看聞人卿就要將那封信給重新疊了,白木染趕緊伸了伸脖子。隻是聞人卿收得太快,白木染隻覺眼前一花,隻看清楚了一個字。

    那字還頗有些眼熟。

    “……凝?”

    自己究竟在哪兒看過這個字?白木染皺眉想了想,還真就想起來了。

    原來竹屋裏麵的那些醫書裏就夾著一些信,那些信看來都是女子的筆跡,正有幾封的落款就是那個“凝”字。

    “是你的朋友寫來的?”

    “嗯。”

    聞人卿似乎並未生氣白木染的小動作,反而還回答了她的問題。隻見聞人卿一壁應著,一壁放下了手中的信,打開了那一隻小木盒。

    閨中密友寫來的信……大概木盒子裏是送給聞人卿的什麽東西吧?

    不過,聞人卿素來都是一身白衣,不著妝飾,很難想象出她的閨中好友會贈什麽東西與她。首飾?絹帕?還是……

    白木染探著一顆腦袋,沒有收回來的意思。

    聞人卿打開了木盒。

    那盒子不大,盒子裏裝的東西也很是小巧,長長細細的一支,卻既非釵環,也非頭花。竟是一支飛鏢,鏢頭還隱隱泛著綠意,一看便知其上有毒。

    白木染萬萬沒想到盒子裏居然裝的是一支毒鏢,不免驚訝地啊了一下。

    聞人卿倒是一臉的風輕雲淡,抽了一塊手帕將那隻毒鏢自盒子裏拿了出來,蹙著眉頭細細看了看,又放了進去。

    “有意思。”

    “對對。”白木染回過神來,也附和道,“你這朋友的確十分有意思。”

    “她本就與尋常女子不同。”提到友人,聞人卿似乎不似平時那般冰冷無情,聽了白木染說的話,竟也跟著說了幾句,“素來任性,不能以常理度之。”

    見聞人卿有興致,白木染便也接著問了起來。

    “怎麽個不同法?”

    “她少小離家,獨自一人在京城裏做生意。”

    就這樣?

    雖說這世道裏,女子做生意的少,但也不算太誇張吧。

    “她隻做兩樁生意。一是青樓,二是賭坊。”

    “……”

    白木染實在難以想象,聞人卿這般的人物,怎麽會和一個經營青樓賭坊的女老板交上朋友。聽到青樓賭坊,白木染已經自動將那個名字裏帶“凝”字的女子腦補成了一個濃妝豔抹粗俗不堪的青樓媽媽了。

    “那這封信……這支毒鏢……”

    又是什麽意思?

    “冬日無聊,難得有事情可做。”

    最終,聞人卿隻說了這麽一句,別的,一點都沒透露。

    這個初雪之夜,白木染依舊十分不要臉地跟著聞人卿進了臥房,磨磨蹭蹭地以整理被鋪為名,死皮賴臉地再次與聞人卿同塌而眠。

    換了厚的棉被,白木染睡得十分暖和與安逸,恨不得舒展四肢在這柔軟的被窩裏打幾個滾。當然,她也隻敢想一想,畢竟身邊還睡了一個聞人卿。可白木染試探著地伸手去探了一下,卻感覺聞人卿那半邊的被窩裏似乎還是冷冰冰的。

    奇怪……

    白木染又伸了伸手,正摸到了聞人卿冰涼的手。

    這麽厚的被子,聞人卿還這麽冷?

    也許是白木染伸過去的手太暖和,也許是聞人卿已經睡著了。被白木染這樣握著,聞人卿並未有什麽反應。

    白木染膽子便大了一些,仔細想想,這也不是第一回摸聞人卿的手了,也沒什麽嘛。

    想著,腳也探了過去。

    果然,聞人卿的腳也是涼涼的。

    白木染也不知自己抱著什麽心態,索性將整個人都靠近了聞人卿,一點一點的,想用自己身上的體溫,稍微地融化一下聞人卿身上的冷意。

    古人所說抵足而眠……

    白木染不知不覺地以一種近乎纏繞的方式挨著聞人卿冰涼的腳尖,忽而覺得這一詞飽含了無限的溫柔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