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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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溫聲詢問,“阿遙,你不舒服嗎,怎麽一個人關在屋子裏?”

    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倚靠在門邊的葉遙縮了縮脖子,壓下自己的哭腔,“阿姨,我很好,你不用管我。”

    門外的趙芸清重重地歎了口氣。

    腳步聲漸遠,葉遙緩緩抬起頭,看著這沒有月光的黑夜。臥室裏漆黑一片,隔壁房間透過來的點點亮灑在她的臉上,過往的甜蜜如夢似幻,也是這樣柔軟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她曾經輕輕靠在他肩頭,聽他娓娓道來茶花女和阿爾芒的淒美故事。

    聽到結局處,她情不自禁地感傷起來,“瑪格麗特其實是個好姑娘。是阿爾芒不懂得珍惜。”

    “恩,阿爾芒後來也追悔莫及。但是一切都晚了。”說到動情處,他似乎也被劇情所感染,輕輕地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再也無法挽回那個屬於他的好姑娘。”

    葉遙扯了扯他的衣袖,突然問他,“那我呢,我好不好?”

    “好。”

    男人的回答言簡意賅,她卻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那我和瑪格麗特相比,誰更好一些?”

    “當然是遙遙啊,她怎麽能跟你比。”

    “那你願意娶我嗎?”

    對上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揉著她的頭發失笑,“不行,你太小了。”

    葉遙挺直腰板,不服氣地問,“我哪裏小了?都十五了好不嘛?”

    “過幾年,過幾年我再考慮要不要娶你。”

    男人無可奈可又溫柔至極的聲音似天籟一般,至今仍清晰地回蕩在耳邊。葉遙吸了吸鼻子,忽然就不想哭了。

    即便在音訊全無的前提下,她還能抱著這一絲微弱的希望苦等六年,現在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不就是變得冷冰冰了一些,這就要放棄了?

    絕不可能。

    她不是整天以淚洗麵的林黛玉,一個多小時,足夠用來消解這六年來心心念念的愁苦。

    擦幹臉上未幹的淚痕,葉遙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繼續改劇本。

    大導演怎麽了?豪門少爺又怎麽了?

    茹慧姐不是說他每天都去片場的嗎?她就老老實實地改好劇本等著他過來。反正他們身上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婚約沒有解除,反正他現在身邊也沒有別的女人。隻要他一天不娶別人,她就有絕對的優先勾引權。

    六年前就是手下敗將,六年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在屋子裏奮筆疾書改了一整夜的劇本,葉遙頂著黑乎乎的熊貓眼,把改好的劇本發到紀茹慧的郵箱,鼠標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她鬱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她就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等茹慧姐主動找她好了。

    關心傅延的人不止葉遙一個,整個葉家都對這件事格外的上心。他們不敢直接打電話給傅家那邊施加什麽壓力,滿腔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了葉遙身上。

    葉誌哲獻寶似地把傅延的手機號碼交給葉遙,“阿遙,這是我跟傅坤說了好多好話才要來的,你得爭口氣,早一日拿下傅延。”

    沒有正當理由主動找他就太掉身價了,換做是六年前的顧川行都要取笑她。

    葉遙不願意跟他們多說,默默地收下電話。

    隻是一連好幾天過去都沒有動靜,葉遙有些坐不住了。

    這麽呆下去不是辦法,她完全可以把最新改好的兩集劇本親自送過去,跟紀茹慧好好談談劇本的情節走向,順便守在那裏碰碰運氣。

    敵退我進,這才是兵法之道。

    打定主意,葉遙快速收拾好東西出門。

    這一切落入葉家人的眼中,無疑給他們也帶來了一絲期待,主臥的露台上,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葉誌哲問她母親,“看她高興成那樣,是不是傅延主動聯係她了?”

    趙芸清輕嗤一聲,“這丫頭就是這副風風火火,沒心沒肺的樣子。說不定根本就沒把婚事往心裏去。”

    葉誌哲猛然從椅子上坐直,“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趙芸清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現在除了歎氣,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葉誌哲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眼底泛起波瀾。

    起初他看她心情不好,想到和傅家的親事還要靠著她,並沒有過問太多。現在看來,事情不能全由著她的性子,他應該在背後幫一把,加快一些速度了。

    兩小時以後,葉遙來到影視城,13號片場正在緊張地拍攝一場打鬥戲。

    紀茹慧一見到她就春風滿麵地迎了上來,“葉遙啊,你可算來了,我告訴你一個特別好的消息。”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葉遙跟在紀茹慧身後,狀似隨意地問,“茹慧姐,是什麽好消息啊?”

    “傅導這幾天居然都沒有來,能不算好消息嗎?”

    好什麽啊。他那明明是在故意躲著她。

    葉遙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又不死心地問,“他不是對劇本還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嗎?他不來,我們要怎麽改啊?”

    “發郵件啊。”紀茹慧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一邊領著葉遙參觀拍攝現場,一邊大發感慨,“你說傅導演才三十來歲,應該還沒有土到不知道怎麽用電子設備吧?怎麽以前就不知道用這麽先進的東西呢?”

    葉遙混混沌沌地回了一句,“可能以前他沒想到吧。”

    紀茹慧聽罷又是一陣得意的笑,“哈哈哈,有了這個電子郵件,他以後應該都不會回來了。”

    以後都不會來了。

    心頭被重重碾上一塊巨石,葉遙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抽身離開。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不想回去葉家,不想麵對那些為了自己的利益,隻想快點把她塞出去的家人。

    百無聊賴之下,她約了蘇筱筱一起逛街。臨近畢業,葉遙一早打定主意要進紀茹慧的編劇工作室。而蘇筱筱對文學這種高大上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隻想著混張紙早點進外企撈金。忙碌了幾個月才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蘇筱筱也和她現在一樣,有大把時間等著揮霍。

    葉遙還在想那個人,麻木地看著蘇筱筱一件一件地將戰利品打包入袋。

    這邊蘇筱筱又在試裙子,拉著她問東問西,看她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忍不住抱怨,“你到底有沒有在看啊?”

    葉遙定了定神,問蘇筱筱,“如果你有一個曾經很親密的人,突然換了一個身份出現在你的世界,和你的關係也一落千丈,他變得冷漠,疏離,換做是你,該怎麽辦?”

    “那個人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呢?”

    葉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覺得會是什麽樣的苦衷呢?是不是他病了,或者是得了……”

    絕症兩個字葉遙不忍心說。這種可能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蘇筱筱一臉嫌棄地看著她,“葉遙,你又在瞎寫什麽肥皂劇呢,這情節是不是編的太狗血了?”

    “我說真的,不是寫劇本。”

    蘇筱筱也收了玩笑的口氣,嚴肅地看著葉遙,“如果他以前認識你,現在裝不認識,其實應該隻有一個原因。”

    “什麽原因?”

    蘇筱筱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耳邊,賤兮兮地說,“不想鳥你。”

    ……

    “蘇筱筱你文明一點行不行?”

    若是換做平時,蘇筱筱一定會很不客氣地回一句老娘就是這麽不文明不服咬我?但看到葉遙悲悲戚戚的眼神,頓時就瞧出來不對勁,“阿遙,你口中的‘他’,不會是你一直在等的那個人吧?”

    葉遙一臉受挫地點點頭,“他現在躲著我,連自己分內的工作都不肯過來。”

    蘇筱筱聽罷怒其不爭道,“葉遙啊,我該怎麽說你才好?他不來你就不會過去了?”

    葉遙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可是我們的生活完全沒交集,我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過去。”

    蘇筱筱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葉遙的肩膀,“你該聽聽魯迅先生的至理名言,理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啊。這正如泡帥哥的高招,其實撩漢本來不是高招,撩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高招。”

    ……

    蘇筱筱的胡言亂語並沒有治愈到葉遙,兩人一起逛到晚上八點多,耐不住葉家人反複的電話催促,葉遙垂頭喪氣地打車回去葉宅。

    在別墅園的最外麵下車,葉遙剛付完錢。寬敞的馬路邊突然竄出來一道黑影,扯過她的包就往別墅裏麵跑。

    葉遙愣了一下,連忙喊了門口的保安,自己則是拔腿直追。

    城郊的高級別墅區一向空曠,各家都有各家的私人保鏢,大晚上的街上沒什麽人。葉遙衝在最前麵,保安緊隨其後。小偷是個瘦個子的青年男人,步速飛快,她穿著高跟鞋追了兩百多米,冷不防身體一歪,整個人的重心傾斜,右腳的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

    葉遙驚叫一聲,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還是勉強撐著身體往小偷飛奔的方向一蹦一跳地挪動步子。

    包裏麵的錢和其他東西倒是小事,錢夾裏麵還有很重要的東西,她絕對不能丟的。

    但是沒走幾步,那種灼燒一般的痛感遊走全身,葉遙又不得不停下,懊惱又難過地錘了錘大腿。

    眼前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閃過,有車子停在路邊,俊朗的男人下車,快步走到葉遙跟前,皺著眉問,“怎麽弄成這樣?不能走了?”

    葉遙驚訝莫名,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好一陣子,才輕輕點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連日裏的委屈一瞬間全部爆發,眼淚不爭氣地掉了出來。

    傅延不再多問,直接打橫將她抱起,一步一步往葉家別墅的方向走。

    那懷抱熟悉而貪戀,葉遙享受了一陣才懦懦出聲,“為什麽要幫我?”

    她本來是要問,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話到嘴邊她又突然不想在意這些細節,隻想知道他心裏最真實的答案。

    “你這個樣,是個人都不會置之不理。”男人說著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肌膚相貼的觸感,讓她的心跳快了半拍,葉遙紅著臉道,“但不是每個人都非要抱著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