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裏，澄亮的黃發染上路燈的昏黃顏色愈深。

    我一時說不出任何話，手指顫抖，握成拳頭。

    “黃瀨君。”

    栗原朝他頷首打招呼，於是對方收回打招呼的手勢把手插/進口袋裏悠然地走過來。

    “小栗原怎麽在這裏？。”

    ——黃瀨涼太有個習慣，在稱呼別人時喜歡給自己認可的人後加「っち」，但是前輩除外，意外心懷尊敬（隻限部分人）。

    隨著他的走近，大概隻有一米七高的身影逐漸清晰顯露在眼前，那張帥到沒朋友的俊臉也愈加清晰得使我蠢蠢欲動。

    冷靜，要忍住。

    他在靠近我們後保持微笑地略微瞥了我一眼，便和栗原開始暢談起來，“小栗原化妝了啊！在學校真少見！果然很漂亮呢~怎麽怎麽，是為了給我看的嗎？”

    栗原捂嘴輕笑，“黃瀨君不要開玩笑了，這個時間點沒有回去是在等人嗎？”

    黃瀨順勢接下話，“哈哈大概是在等小栗原吧~”

    ——他還有個自帶尾音「～っス」的口癖，表麵上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認為自己「應該是不但外表帥而且還是個努力家吧」，曾經被黑子君問過「有想要改善的地方嗎」，他的回答是「努力不再讓人錯覺我是個輕浮男」。

    輕、浮、男！這種事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啦！栗原你的巴掌快打下去啊！他就是世界上所有巴掌的歸所！不要畏懼漂亮臉蛋啊！你也有的栗原快扇下去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莫名覺得有股悲傷是為什麽……

    我深吸一口氣，把胸腔內不安湧動的莫名躁動感強壓下去，別過臉，不去看那個閃光物混蛋。

    對方反而注意到了我，嬉皮笑臉地問：“這是誰？小栗原的同學嗎？你好，我是黃瀨涼太~”

    “鶴崎，你好。”我表麵上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自我介紹道。

    聽到我的回答黃瀨臉上的笑意減弱幾分，狹長挑人的丹鳳眼正直直地看著我。

    迎上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將左手壓在右手上。

    ——忍住不要扇巴掌不要扇巴掌不要想把他的臉按進水泥地裏要忍住啊啊啊啊啊啊好火大！

    這時栗原的目光在對視的我們之間梭巡，露出了類似於發現什麽有趣事情的表情，一改不久前的失落之色，挑了挑眉，嘴角逐漸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說來，我好像發現有東西忘放在教室了，現在馬上去取，先告辭了。”

    語罷鞠了一躬，在我來不及開口下栗原邁著輕快地步伐離開了。

    ……怎麽回事。

    我下意識朝身側扭頭，黃瀨也同樣低頭看我，再次對視一秒後，雙方各自快速移開視線。

    讓我和黃瀨這家夥獨處，栗原是故意的嗎？

    “居然就這麽走了呢……”

    黃瀨撥撥劉海，雖是無奈的口氣，本人依舊是那副隨意的樣子。

    看來獨處是鐵定的了，我轉身麵向他，率先展開話題，“黃瀨君剛結束完部活嗎？”

    “啊。”他微微扭轉了上身麵向我，“一早就結束了呢，部活。回去的路上覺得手機好像沒帶，不過——”他從口袋裏拎出手機，“手機好像帶著呢。”

    我頷首當做回答，小步向校門的方向走出去，有了這個趨勢黃瀨也動了起來，悠悠地走在我旁邊。

    “黃瀨君參加的是什麽部門呢。”

    “棒球部呢，鶴崎同學呢？”

    “籃球部。”

    “欸，很厲害啊。”

    來回幾次對話後，沉默從我們周邊蔓延開來把我們圍攏。

    氣氛明顯不對勁，我隻顧眼前的路，就算沒有去看黃瀨此刻的神情，我想他估計在內心疑惑糾結現在奇怪的氛圍吧。

    怎麽說呢，我最讚同他身上的一點大概是「看起來很好相處」，事實上這家夥外熱內冷——但，黃瀨燦爛的笑顏很容易給人帶來好感，原因隻有一個——顏好。這就是最大的作弊吧，隻要臉蛋好的人做什麽都會受歡迎，一開始見麵的話他極可能會主動挑起話題，你不會覺得難以交談，反而會因為他開朗的性格而感到放鬆。

    當然現在是個意外。

    我的表情說不定不大友善，太久沒和這家夥獨處了，一下子上來有些措手不及。

    哪怕不再看第二眼，對方現在的模樣也早已深深刻入腦子裏了，不及未來的189cm，甚至不見左耳銀色耳環的身影，作為模特而言不過初出茅廬。微笑裏自然而然夾著與生俱來的自信，偶爾微皺的眉間坦露對目前生活的無聊，不斷尋找著，又懶於追尋，日複一日地照樣過活。

    不對的，印象中最深刻的應該是IH裏輸掉比賽不甘哭泣被隊友攙扶前行的海常王牌。

    什麽都變了，包括我。

    可我知道或許一樣未變：

    「小鶴子，我對你，有點討厭呢。」

    黃瀨涼太曾經對我說。

    這句話定下了一切。

    說我偏執也好，不了解對方也罷，有些話說出口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正陷入思考當中，身側的黃瀨突然步伐踉蹌一下，我反應慢了一拍，等疑惑轉過去，隻來得及捕捉到黃瀨頭上一抹犀利襲來的黑影。

    我驚呼一聲，在昏暗的環境下受到驚嚇，雙眼一閉，右手下意識揮出去，想要阻擋正向我飛來的不明物體。

    “啪！”

    一個不大的聲音，卻如同轟雷巨響般橫陳在我們中間。

    我揉了揉眼睛，剛想慶幸那團黑影不過是隻野貓，目光觸及到黃瀨錯愕的麵孔時，目瞪口呆——他左臉上鮮紅的五指印觸目驚心。

    我低頭怔怔地看著同樣發紅的手心，沒想到，真的出手了啊……

    那一瞬間，內心的想法是：

    要被黃瀨perfect copy了。

    #扇了校園王子一巴掌，下輩子約不約#

    #帥哥被打臉了，驚女孩子們首次團結一致同仇敵愾#

    ——一整晚失眠。

    當清晨我頂著黑眼圈虛弱下樓的時候，電視機裏正在播放今年春甲的錄影帶，恰好聽到播音員激昂的一句“抵達本壘！稻實再次得分！”

    打了個哈欠，我咬住杏子今天烤好的吐司，一股淡淡的焦味縈繞在鼻間。

    今天，該怎樣慘烈地直麵人生呢？

    “哎呀小直，早飯沒吃完？”

    清新的香水味從杏子身上飄過來，和吐司的香味一起……讓我原本陣陣眩暈的太陽穴越發疼痛了。

    我含糊地應了句，正見杏子已經打扮完畢，收拾起父親和她的餐具。

    “杏子今天好早，昨天受什麽刺激了嗎？”

    不不受刺激的應該是我吧——昨晚麵對愣神的，滿臉寫著不可置信的黃瀨，丟下一句媲美嘶聲裂肺的「對不起」後驚慌失措地逃走了！逃走了！

    握著牛奶杯子的手上用力，如果是少年漫的話杯子肯定會厲害地出現裂痕的！

    我該怎麽辦！卡文迪許撒嘛快來拯救我崩潰的內心！

    “你在說什麽呢。”杏子拿奇異的眼神瞅我，“現在已經快八點了你這麽悠閑真的可以嗎？”

    ……欸？“欸！！！！！！！！！！！！！”

    遲、遲到了——————————

    清晨的崩潰預示崩潰的一天，盡管我在鈴響的最後一課衝進教室堪堪趕上喊起立，但眾人瞬間集中到我身上的視線讓我渾身一顫，戰戰兢兢地回到座位。

    視線，還在。

    從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得到萬眾矚目了，我不安地摸了摸裸/露的手臂，又抓抓頭發——好短。

    和以往手身上去碰到頭發的高度不一樣，好短。

    我揪起一撮看——好，就決定了，以後用可愛的「媽噠」替換河蟹期間敬請注意的沒有淑女風範的「媽蛋」好了，雖然差別在於蛋蛋的是否完全顯露，不過不要緊，內心懷著一顆蛋蛋的心就夠了——媽噠我在說什麽，我摸到了一撮黑發，原本「正宮」地位的黑色頭發，還是天然卷呢。

    如果早在開學前我不一定會興奮的跳起來，笑話，這可是陪伴我童年的發子好夥伴，關鍵是在這個時期發子重現江湖的話——

    假發子！替身梗被揪出來了！你的性命安全還好嗎！不！是我的性命安全還好？！

    我僵直了身板，冷汗直流，周圍小聲的議論聲源源不斷傳入耳膜。

    因為遲到的焦急讓我忘卻了假發子的替身梗，現在習慣性地揪了一撮短在耳際的發尾，纏繞，不斷卷指纏繞。

    餘角偷偷瞥向鄰座的黑子君，幸好他是個中度麵癱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麽兩樣，隻是比平常多注視了我三秒。

    嘿不錯喲黑子你還記得三秒違例，既然上場了就不要邊“打”籃球邊和人聊天了！——話說我的思維都混亂了好嗎！

    把課本豎起來，我崩潰地捂住了臉。誰都不要理我。

    好不容易頂著周圍詭異流連的視線等到午休，我立刻飛一般跑出教室。

    拚命奔跑拚命奔跑，希望途中不要遇到黃瀨。

    媽噠媽噠重生後的小日子居然這麽刺激，老了幾歲的內心仿佛受到青春的召喚躍躍欲試起來。

    我停在中庭的某個樓梯口，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氣。

    心髒在噗噗跳動，節奏飛快。

    我忍不住咧開嘴笑，怎麽搞的，是M嗎，遇到那麽多麻煩事我竟然笑得出來。

    好吧確實，我才不承認意外打了閃光物混蛋一掌很爽呢，哼╭(╯^╰)╮就是這麽傲嬌！

    甫一抬頭，撞進了一雙幽黑的瞳孔裏。

    “大、大隊長大人……！”

    我嚇得抖了一下。

    幾米遠處，一邊吮吸著盒裝牛奶一邊悠閑散步著的虹村修造往這裏走來。

    “喲。”他習慣性地挑上一邊的眉毛，抬起一隻手作打招呼動作，盯著我停頓了半晌，出聲：“……假發子。”

    你才假發子你全家都是假發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隊長·真鬼畜·大人哪怕忘了我的名字也不要給我隨便取名啊混蛋！

    “真好。”

    內心狂躁吐槽時他已經走到我跟前，抬起打招呼的爪子落在我的肩膀上，吸了幾口牛奶，說：

    “經理工作做得不錯繼續努力，話說你是一軍二軍還是三軍來著？嘛這不重要，我剛在找人手去器材室多拿出幾框新籃球備用，既然看到你了，就交給你吧。”說著拍拍幾下我的肩，“我相信你。”

    ——你在交代遺言嗎還「相信你」！相信你我就要重生好幾個輪回了混蛋！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麵色不改，甚者繼續吮吸盒裝牛奶，隱約聽到快吸到底的聲音。

    大隊長大隊長，你竟然忍心讓一個柔弱的小女子去抗幾框籃球……你不是人！

    “嗯？假發取下來了？”虹村修造伸手摸了摸我卷曲的發尾，“失戀了？喜歡的人被人搶走了？還是秘密終於被揭露出來了？——哎呀，這樣我還揣著你的秘密不是沒用了嗎，真遺（掃）憾（興）。”

    或許在旁人眼中大隊長的動作溫柔又讓人臉紅心跳，可是近聽說出來的話卻可惡至極。

    我委屈地咬著唇，握緊了拳頭，企圖用可憐兮兮光波致使他徹悟奴役一個萌萌噠的妹紙是多麽可恥的事。

    虹村修造微微皺眉，把牛奶舉起來，“嗯，喝完了嗎。”

    …………我就知道我太單！純！了！

    “嗚嗚嗚嗚嗚嗚我知道了——”

    於是我故意發出哭腔一臉哀怨地跑走了。

    大隊長去死去死大隊長去死去死大隊長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大隊長去死大隊長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啊————（魔性循環）

    標題該改成「崩潰的一天」吧，對文章這麽不負責任的話會被讀者的唾沫淹死的！

    俗話說禍不單行，如果你覺得令人崩潰の一天隻有這種程度的話未免太單！純！了！

    我花了整個午休時間把籃球帶到籃球館裏，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終於回到座位上時，安部伊織轉過頭來，用一張悲憫眾生的臉說道：

    “鶴崎同學，你失戀了嗎？”

    ……啥？

    “請不要難過，我們都知道了喲。”

    ……知道啥？

    “昨天上體育課時被綠間君當眾羞辱的事，今日午休時被虹村學長拒絕淚奔的事。請不要難過，在未來的時間裏，你還能夠享受到戀愛的美好的，所以請不要對自己放棄！”

    媽噠。

    我深深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