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東京距離宮城縣有多遠嗎？”

    餐桌上，坐在家主位置的我用食指關節敲著桌麵問。

    前麵旁邊的兩人，一個淡定自若地夾菜吃飯，另一個頂著腦袋上大包委屈哭臉地小心咀嚼白米飯。

    “350公裏吧，大概。”岩泉嘴裏含著食物含糊不清說道。

    “坐JR的話也差不多要兩個小時……所以你們這個月的零花錢是有著落了喔？”我問。

    及川放下筷子崩潰大叫，“慘了慘了！昨天剛請了猛（外甥）去吃了頓好吃的，他掏空了我的錢包，今天又——”

    我忍不住用筷子狠戳他的腦袋，“這裏麵是空的嗎，還是淹水了？”

    “好疼QAQ”及川捂著腦袋用可憐兮兮的眼神請求我，“可以報銷嗎？”

    “找誰？”

    “當然是可惡至極的——唔！”我夾了塊生魚片塞他嘴裏，“是、嘔唔，是我們溫柔可愛的……鶴、小岩！快給我水！要被嗆死了！”及川拚命拍著胸口，岩泉默默給他遞了杯青汁。

    “噗——”

    岩泉仿佛什麽也沒看到，說：“抱歉，今天大概是回不去了，可以在這裏住下嗎？”

    “這倒沒關係，父親正好出差，杏子這幾天也外宿中。你們兩人住父親他們的房間沒關係吧，客房這幾天我沒有整理，睡衣和浴巾什麽的，家裏也都有新的。”

    “好。”

    及川還在那邊拚命咳嗽，我和岩泉已經達成協議，“及川笨蛋，最後一個吃完飯的可要洗碗別忘了。”

    “嗚咳、咳咳咳咳！”及川指著我和岩泉兩人，眼神裏滿是對狼狽為奸的譴責。

    晚飯後及川賭氣地跑去便利店買飲料，我和岩泉留下收拾碗筷。

    隻有剛進門時怒火衝天揍了及川幾下，剩下的時間裏岩泉心情平息下來，仿佛燒開那會的沸水，沸騰後也趨於平靜，但內裏依舊火熱滾燙。

    我拿洗碗布沾了點洗潔精，裏裏外外仔細擦好了碗後遞給岩泉衝洗，“發生什麽事了。”

    岩泉接過，簡潔道：“部門裏來了個富有天賦的小子，那家夥著急了。”

    岩泉言語不多，卻將事情始末和重點描述出來。

    我記得確有其事，及川盡管初中拿了最佳二傳手獎，期間卻是經曆一番難捱波折的。叫……「飛雄」來著，那個後輩？據說同樣身為二傳手，與及川的努力不同，那小子性情乖戾卻極具天賦，被人稱作天才。當然，對於當初分別後與竹馬斷了聯係的我，這些都是從秋子阿姨那裏聽來的。

    原來是這個時候啊……及川，也有會麵臨挫折的時候嗎。他不是一直以來，都是那個驕傲自大，自信滿滿，受眾人歡迎擁護的，及川嗎。

    失敗了會內心不甘，會情緒激烈與他人鬧別扭，會不顧路途遙遠來尋求安慰，會難過像小時候那樣哭鼻子……及川果然還是及川，沒有變。

    沒有變真是太好了。

    他是真實的，太好了。

    岩泉依次從我手中拿過盤子擦幹放好，“你放心，該說的我都和他說了，該吵的也吵了，他隻是還有一口氣未能放下才跑到你這裏來。而且——”

    見岩泉停下，我奇怪道：“什麽？”

    “那小子看到我那裏藏著一張你的照片，想多了大概就誤會了。”

    “哦~”我揶揄他，用胳膊肘捅他的肚子，“你居然還偷偷藏著我的照片，說吧，你打算用它做什麽？”

    “……喂。”岩泉愣了下突然滿臉通紅，“什麽叫做什麽！我什麽也不打算做！”見我還笑眯眯地盯著他，無奈道，“你忘了嗎，是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我有些恍惚，“我還以為你早不要了……”

    岩泉看著我，把所有盤子碗筷整理好身子一轉，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頭，“怎麽可能會不要，你都那樣說了，當初還那麽凶狠地撕碎它，我不可能就讓它丟在那裏——”

    兩人戛然而止，都一同想起了當初的事。告白那天，因為想著要離開了便準備向岩泉送出我的照片以免他忘記自己，忘記這份感情；沒想到後來被拒絕，我依舊不死心，加上及川的打斷，甚至是動怒將照片塞到他的懷裏。偏偏岩泉死正經不接受，我一怒之下把照片撕得粉碎，紅了眼，再不回頭。

    我知道身後的岩泉一定會把那些碎片撿起來，甚至最後拚湊好它。我也知道他不會拒絕我的照片，他拒絕的不過是我的情感。

    該明確表示的事，該做的事，岩泉絕不馬虎。我就是喜歡他這點當初才會義無反顧。可是也恨透了，他將那張殘破的照片保存下來不是因為對我有那方麵的感情，或者愧疚什麽的——他覺得應該留下來，僅是這樣。或許用責任的說法更為準確，但岩泉和我一樣的是：心底深深認同小時候共同陪伴的回憶。

    世界上隻有三個人擁有那種回憶。我和岩泉之間，又有不同於及川的回憶。無關親情、友情、愛情，他們是除父母外第一個認同的我的人，這份羈絆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才會在失去後變得脆弱畏縮。

    不知道在那個世界，得知我死訊後的兩人，會有什麽感受呢。

    注意到我呼吸一窒，岩泉問：“怎麽了？”

    “……去找及川吧。”

    “好。”

    翌日清晨，及川居然是第一個起床的人，我下樓的時候看到他正在院子裏做伸展運動。

    我圍上圍裙，說：“既然早起的話就給我做早餐啊。”

    他朝我扮了個鬼臉，“才不要呢。”

    “那就滾去門口拿牛奶！”

    “早放桌上了。”他得意洋洋地雙手叉腰，翹起下巴道。

    我莫名火大，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邊道：“及川笨蛋啊，你和猛年齡對調了吧，想想看，平時是不是對他的各種玩具更感興趣呢。”

    猛一回想的及川：“……哈？沒、沒有的事！”

    “在想想，是不是有時候還會拿他的恐龍模型戰隊分成兩隊，玩排球遊戲呢。”

    冷汗狂冒的及川：“絕對沒有……”

    我把雞蛋打進碗裏，“這就對了，及川笨蛋你隻要繼續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繼續玩排球遊戲……？！”說漏嘴的他立即把嘴巴捂上。

    我開火，接著道：“在全國二傳手中我相信你是佼佼者，但如若據你所說那個「可愛要死」的後輩天賦異稟，那麽這種與生俱來的才能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天會超越你——”

    瞥見及川皺眉，補全話，“——但絕對不是現在。”

    及川的神情有些鬆動，“你是說……”

    “擔心後怕未來的人，可不像是你啊及川。你繼續保持平常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輕浮樣，比賽時則拚盡全力帶領整支隊伍，既然你與隊伍同在，那麽失敗並不隻是你個人的失敗，不要鑽牛角尖，也不要獨自一人承受，我不能待在你身邊，但阿一，他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還有什麽比獨自一人承受更寂寞的事嗎？”

    平底鍋發出滋滋滋的油跳聲，我把雞蛋倒下去，用鍋鏟攪拌分離，開上大火幾秒鍾，最後撒上些蔥花，將炒蛋鉗起來。

    原諒我也隻是拾人牙慧，這是未來及川對那後輩說的話，那場競爭激烈的比賽我偷偷喬裝跑過去看了。說來也巧，當時還驚訝地發現翔陽居然在敵對的隊伍，和那後輩組成最佳拍檔對抗及川阿一的隊伍，結果嚐到敗北的滋味。

    事後無論是勝利一方還是敗者一方我都沒有上前打招呼，怎麽來怎麽回去——默不作聲地看了整場比賽，孑然一身回去。

    及川盯著地板陷入了思考當中，樓上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岩泉打著哈欠走進了餐廳。

    “早。”

    “……喔。”

    岩泉走到及川旁邊，像幾分鍾之前的他一樣做起了伸展運動，及川暗自搖搖頭，然後兩人動作一致。

    早飯後他們去趕電車，岩泉先走了出去，後一步的及川稍作停留問我：“小鶴現在還喜歡小岩嗎？”

    我笑了笑，對他說：“當然喜歡。”

    雪下了整整一個冬季，光禿的枝椏上開始發出新芽。

    步入二年級後，學業的比重漸漸多了上來。

    今年的帝光祭尤和往年不一樣，因為雨季和雪季的原因推遲了整整兩個季節，和開學祭撞到了一塊。各部部長為此簡直磕破了腦袋絞盡腦汁，要知道不受歡迎的社團可會遭到廢部危險。

    新學期剛剛開始大家就忙得熱火朝天，籃球部來說真田教練就把我和桃井分開各自處理兩派事宜，桃井不變依舊負責一軍，我則側重於管理新部員，當然並沒有新生能夠在分軍測試那天就被編入一軍，隻有「奇跡世代」這幫怪物才享有的特權——我和菊地敦子一起負責二軍，教練讓我從中物色可以編入一軍的成員。

    在走廊上遇見青峰和黑子打了聲招呼，靠在窗邊發呆，不經意瞥到下麵庭院裏：左邊是攔著女人悠閑自得的灰崎，右邊是麵臨告白收到情書的黃瀨。

    還真是……命運舞台的庭院啊= =

    眼尖的黃瀨抬頭見到我，激動地揮舞手臂，順帶手中粉色的情書一起，在樓下喊道：“小——鶴——子——”

    我啪的一聲立馬關上了窗子。

    黃瀨：“∑(っ°Д °;)っ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