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青梅赴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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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揚的信中提到,預備正月下旬入京,京中征糧諸事處理完畢,二月中下旬便要動身去西北。

    既然定了與方青梅入京,眼看天氣日漸暖了,北上的河道也漸漸暢通,周寒便告知了家中諸位長輩,要回京中找李涵珍先生複診腿傷。周老太太與周夫人頗依依不舍:

    “不如寫信請這位李先生南下來吧?你們也好在家中多待一陣子。”

    周寒對祖母和母親笑道:

    “祖母可是忘了?二月中便又是老福王爺的壽辰了。怎麽也要趕在前頭去這一趟,為老王爺祝壽。”

    周老太太這才鬆了口:

    “那你們一路上可得小心著點。”

    周毅倒想的更多:

    “你這趟去,也該想著讓你伯父引見幾位老師,指點著應考了。去年因為腿傷了耽誤了一年,既然如今都順順當當了,也已成了家,是時候該安下心來讀書了。莫要辜負了你祖父當年對你一番期望。”

    周寒恭恭敬敬應一聲:

    “是。我都記下了,父親放心吧。”

    然後方青梅寫信給徐揚告知了一聲,二人便收拾行裝帶上趙睿,又登上回京的船。因比預計的時候走的早了四五天,又是自家的船,二人路上便也不急。兩人這是頭一次一起坐船入京,周寒於這一路頗為熟悉,何處有何風景,何處有何吃食,何處又有何典故,他都一一同方青梅和趙睿娓娓道來。遇到熱鬧的地方便停了船,三人下去沿著河岸走一走看一看,因此這一路走的十分悠哉。

    倒把趙睿高興的壞了:

    “這一路走的,比來的時候可值了。沿途好吃的好喝的,可是一樣都沒落下。”

    周寒便笑道:

    “你也別光惦記著吃喝。這一路講給你聽的風俗典故,好歹往心裏去些。省的回去王爺考問時一問三不知,隻怕又要罰你跪了。”

    不知道是因為趙睿在旁周寒有所收斂,還是別的緣故,方青梅覺察自離開揚州——確切的說,是自打定了北上的行程,周寒便不像前幾日那樣高興。兩人似乎又回到去年在京城時的狀態,周寒固然對她關心,眼神行止卻委婉了許多,不像前幾日的毫無掩飾。

    她心中暗鬆了一口氣,卻也難免幾分失落:古人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誠不我欺。也許是看出她心中的猶豫,周漸梅心中也漸漸淡然些了。也許周漸梅對她,也並不是不可轉移的吧。

    這麽走走停停,三人正月十七日出發,直到了二月五日傍晚才抵達了京城。周寒將趙睿送回王府中,也算平安交了差;又同府中諸位請安,分發揚州帶來的禮物,直忙了一天才忙完了。

    七日這天方歇下來,方青梅又請了李涵珍來為周寒複診腿傷。仔細為周寒查驗過傷口,細細拿捏了骨頭,李涵珍笑著同周寒和方青梅道喜:

    “周二公子這傷長勢很好,行走奔跑已無大礙了。隻是日後仍要記得,不能磕著碰著,不能受涼,海貨鴨鵝等發物最好也少碰。過個一年半載,便可與常人無異了。”

    方青梅聽了,一時大喜過望。

    周寒卻淡定,從容向李涵珍道了謝,又奉上諸色謝禮將人送走,回過頭來才同方青梅笑道:

    “今日過午,我陪你出城騎馬吧。”

    一出城來,方青梅便興奮得很——自去年至今,她又有大半年沒有碰過馬背了,這會騎上馬,整個人便如籠子裏撒出來的鷹一樣,幾乎半癲了,沿著城外河岸放馬跑了一陣,才又勒馬從遠處掉頭,一路跑了回來。

    周寒卻仍不敢快跑,控馬徜徉在後,隻笑看著方青梅一路撒歡。時令才二月中旬,出城踏青還早了些,風仍有些涼,他身上換了件半舊的藏青披風,邊上鑲了同色毛邊,馬蹄蹭蹬,他騎在馬上腰背卻挺得筆直。

    往日出門不是轎子就是馬車,這還是方青梅頭一次看到周寒騎馬,見他控馬的姿態散漫中帶著嫻熟,自有一番從容的風采。她到了他跟前便也掉轉馬頭,讚歎一句:

    “周漸梅,你騎術想必一流。”

    周寒微笑道:

    “隻怕比不上你在馬背上身輕如燕。”

    “那是自然。不是我自吹自擂,”方青梅一甩馬韁,控馬跑出幾步又轉回來,勒著馬韁揚聲笑道,“這京中騎馬能勝過我的,隻怕也不算多。”

    周寒聽了,卻笑著瞄瞄她的雙腳:

    “這麽喜歡騎馬,卻沒有長羅圈腿,也是萬幸。”

    “……”

    方青梅被他打趣了一回,忍不住翻個白眼,嘀咕道:

    “……橘生南則為橘,生北則為枳。”

    怎麽這人一入京來,嘴巴就變得這麽壞?

    兩人在城外踟躕至黃昏才打馬往回走。一路無話,進了城回到府中吃過了飯,周寒送方青梅回後院。漫步過了院中的小花園子,園中花木已萌出新芽,迎春與連翹開的豔麗,在霞光中連一片。

    兩人走到了園子外頭,周寒卻忽然問道:

    “聽阿睿捎信說,徐將軍昨日也抵京了。”

    “哦。徐鴻展說回京給我消息的。”方青梅聽了,道,“想必這兩天就有信了。”

    “那麽去西北的行程,想必也該定下了。徐將軍軍務在身,軍令如山,隻怕說走便要走了。”周寒說著,又囑咐道,“行裝我已經給你備下了,裏頭放了些盤纏,一件厚衣裳,兩身男子裝束,一些擱得住的吃食,和給徐將軍的謝禮。還有從前我看過的兩本書,帶在路上解悶吧。”

    方青梅聽了,並不多加推辭:

    “……嗯。多謝你了,周漸梅。”

    周寒停住腳步,沉吟片刻,又一字一句慢慢囑咐道:

    “聽夏掌櫃說,西北災荒有所緩和,可眼下青黃不接,我估計未必有多少起色。你既然與徐將軍同去,必定一路有人護送。不過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切切記得兩點,一則,這一路去,萬萬不可離了徐將軍左右。二則,若遇上什麽事,其他事小,唯獨平安事大。記下了嗎?”

    “……我記下了。”

    周寒卻又道:

    “你把我剛才囑咐把你的兩點,再說一遍。”

    方青梅笑著分辨道:

    “我又不是小孩——”

    周寒卻難得的對她板起了臉:

    “再說一遍,我才當你記住了。”

    “……”方青梅隻好撅著嘴,無奈重複道,“一則,萬萬不可離開徐鴻展左右。二則,其他事小,平安事大。行了吧?”

    周寒這才點點頭:

    “嘴上記得不算記住,要往心裏去才算記住了。”

    難得見周寒如此話多嘮叨,方青梅本想打趣他幾句,誰知周寒卻低了頭看著她,忽然低聲歎口氣:

    “任你怎麽說,我還是一萬個不放心。”

    “……”

    方青梅聽了這話,頓時笑不出來,本來幾分輕鬆的心情,一時竟然也跟著有些沉甸甸的。正不知要說什麽,周寒又從懷中掏出一隻玉墜,遞了給她:

    “這是臨來前母親悄悄的到廟裏求來的的。她去求了一雙,這個彌勒叫我送給你。好歹她一片心意,你帶在身上吧。”

    方青梅伸手接了過來,明知這是周夫人是送給作為“兒媳婦”的方青梅的,心中仍然難免幾分暖意:

    “從前母親也為我在寺中求過一個彌勒,後來不小心被我弄丟了。成親前她又為我求過一個,可惜擱在陳府中,如今隻怕也拿不回來了。多謝周夫人,我如今又有了一個了。這個是保平安的吧,你的呢周漸梅,讓我也看看吧。”

    周寒伸手又從懷中掏出一個:

    “我的是觀音。”

    “也怪了。”方青梅靠近了看了看,笑道,“周夫人怎麽不直接給我呢,還要你來交給我?”

    “母親說你麵皮薄,怕當麵交給你你覺得不好意思。”

    “……為什麽要不好意思?”

    方青梅問出口,才忽然想到……周夫人去廟裏求的是什麽?

    周寒將觀音放回去,頓了頓才道:

    “母親說,她去求菩薩保佑你我,一則出入平安,不生疾病。二則……咳,早日得子,兒孫滿堂。”

    “……”

    方青梅聽了不由得垂下臉去,麵上頓時熱起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卻聽得周寒在頭頂輕聲又說道:

    “青梅,等你從西北回來,若你願意,我們便再拜一次堂吧。”

    周寒所料不錯。

    兩人出城騎馬次日,徐揚便捎來消息給方青梅,說軍務已畢,得了軍令,次日一早便要離京赴西北,要方青梅前一日晚便換男裝,隨他去城外軍營中匯合。訊息來的突然,也幸虧周寒提前為方青梅準備好了行裝,才不至於慌亂。

    當日下午,周寒備下飯菜為方青梅簡單送了行,然後方青梅便換了裝束,提了行李,別過周寒,匆匆跟徐揚身邊一位副官出城去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