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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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24小時後恢複。 沈多意沒有做聲, 知道爺爺想到他爸媽了。他爸媽都是鐵路局的員工, 他小時候鐵路局職工宿舍發生了一起鍋爐大爆炸,他爸媽就死於那場意外。
沒人能夠一直快樂, 也沒人能夠一直痛苦,當痛苦襲擊快樂的時候, 要堅持住別被打倒。但當快樂走入痛苦時,就要決絕地邁向新的裏程。
沈多意已經練就這種本領,任何挫折與失落於他而言都很脆弱。關於夜總會那件事,他完全拋去腦後,換新工作,繼續上學打工,沒空研究尊嚴被踐踏或者人格被侮辱。
他覺得那太無聊了, 也太不酷了。
可事與願違, 偏偏又讓他想起。
因為戚時安出現在了酒吧裏。
爺爺說得真對,生活的確太誇張了。
沈多意還是穿著襯衫馬甲, 不過領帶換成了領結。這間酒吧氣氛很好, 永遠繾綣著節奏緩慢的音樂,來去的客人差不多也都是老麵孔,每天都像朋友聚會一樣。
他看見戚時安的時候剛和調酒師說完話,結果瞬間把新酒的介紹詞忘得一幹二淨。
戚時安揣著褲兜從門口進來, 目光逡巡一遭後落在了沈多意的身上, 他揀了處沙發坐下, 坐定後仍執著地看著對方。
沈多意拿著酒單走近,不太自然地開口:“好巧啊,看來你是真喜歡喝酒。”
戚時安瞄了眼對方頸間的小領結,直截了當地說:“不巧,我問了夜總會的經理,他告訴我你來這兒了。”
“經理介紹我來的。”沈多意解釋了一句,解釋完才反應過來對方向別人打聽自己,但又揣測不出含義,“之前謝謝你,今天我請你喝酒吧?”
聯想起沈多意為了錢喝到胃疼的模樣,戚時安覺得這句話有些好笑,他反問:“你一小時多少錢?”
“……兩百。”沈多意撒了個謊,他賺不了那麽多,但是請客的話太少不合適,“新出的黃油啤酒挺香的,要不要試試?”
戚時安不挑,畢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等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上了桌,他覺得沈多意的眼神都變得自信了,仿佛終於扯平,不再欠他什麽人情。
實際上,沈多意確實是這樣想的,對方那晚幫了他,他就感謝回去,從沒想過要互相認識,更別說發展什麽友情。年紀差不多,卻開著車去夜總會喝酒的人,跟他隔著一道銀河那麽遙遠。
黃油啤酒真的很香,啤酒的苦辣味基本已經嚐不出來,隻留著清香的酒氣,戚時安窩在沙發上慢慢啜飲,耳畔接收著舒緩的音樂。沈多意在他的視線裏走來走去,拿著酒單或端著酒水,笑容時淺時深,眼睛始終明亮。
低頭時,下巴尖會蹭到領結,蹭癢了會趁客人不注意時抬手抓一抓,馬甲勒著那把細腰,腰側的小兜裏別著一支圓珠筆,片刻閑暇時會忍不住摁幾下筆帽。戚時安把沈多意的所有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就著這一幕幕,黃油啤酒被喝光了。
沈多意忙得忘記了戚時安的存在,等想起來過去看時人已經走了,桌上隻剩下空酒杯。他收拾完繼續工作,以為再次產生的交集已經結束。
直到換了衣服下班,他在酒吧門口看見戚時安靠著車門吸煙。
還是那包軟珍小熊貓,戚時安其實沒點燃,隻是等得無聊拿出一根瞎玩兒。他抬眼望向門口,見沈多意直挺挺地立在那兒。
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球鞋幹幹淨淨,衣領潔白如新,校卡的帶子從兜裏露出來耷拉著,隨著夜風輕擺。
頭毛也在風中微顫,飄散了一地少年氣。
大概比紮著領結穿著馬甲要可愛一百倍,因為戚時安能從自己的心跳速度上感覺出來。
包裹在這身行頭下的沈多意完全是學生模樣,連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幾分活潑開朗,他抓著書包帶子,可能有些冷,喊道:“你還沒走啊!”
戚時安大步過去,隔了兩階看著對方,說:“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有那麽大一罐,我喝多了,禮尚往來的話,你是不是應該送我回家?”
這擺明是刁難了,後退是關著的酒吧大門,下台階是戚時安的身前眼底,沈多意進退維穀,竟然推拒道:“夠嗆,我作業還沒寫呢,對不起啊。”
戚時安忍住笑,不知道在裝什麽酷:“你高幾了?”
“高二,我們老師管得特別嚴。”沈多意身著校服,人也仿佛天真了不少,“咱倆差不多大吧,你不用上學嗎?”
“過一陣我就開學了。”戚時安說,“我比你大一點。”
三兩句話的工夫似乎熟悉了些,這種熟悉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了解,隻是氣氛變得輕鬆了而已。沈多意終於從台階上走下,看看腕上的防水手表說:“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家裏人會著急。”
他說完就走,怕回應之間又耽誤片刻。戚時安卻沒在剛才的寒暄中忘記原本的來意,他猛地伸手攔住對方,像用了擒拿手似的扣住了沈多意的肩頭。
“你幹嗎啊?”
“你一小時沒有兩百塊,對不對?”
“……那怎麽了。”
“心疼你破費啊。”
“沒事兒,按時薪請你的話,隻能喝汽水了。”
“我其實就想喝汽水。”
“你不早說……”
“一天給你兩千,每天陪我喝汽水,你幹麽?”
“……”
又是兩千!
陪喝汽水!
倆男的對著喝汽水?!
這人喜歡男的……
沈多意的整片腦海已經掀起了風浪,突如其來的過分邀請讓他措手不及,當作感謝的黃油啤酒也變得有些可笑。
看東西首先要看標價,麵對有錢人時會難以自製的怯場,奔波在每個烈日下,忙碌於每段風雨中。現實太過誇張,但也隻能一點點接受,就這樣在生活的鞭笞中背了許多辛酸與無奈,可仍然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沈多意臉頰生疼,被戚時安的話狠打了一巴掌。
忽然想起來那晚在夜總會門口,對方問他“你真的不是少爺?”
他目視前方,書包帶子被手指絞得死緊:“夜總會的少爺收費都沒那麽貴,一天要你兩千,我怕物價局查我。”
戚時安慢慢鬆開了手,雲淡風輕地問:“生氣了?”
沈多意暗藏防備,想出口傷人卻沒那個天分,半晌過去才外強中幹地說:“你別再開玩笑了,不然等你開了學,我找你們校長舉報你。”
和那晚的脆弱模樣大相徑庭,此時此刻的沈多意還有兩顆小小的獠牙可露,沒有自我保護的鎧甲,也沒好友親朋的庇佑,他全靠強撐的一張淩厲麵孔來嚇唬人。
而在戚時安眼裏,那份淩厲不過是蹙起的眉毛和瞪圓的眼睛而已。他深知老虎是貓科,可貓裝不了老虎。
但這不妨礙他軟了心腸,並生出歉意。
“多意,多意!”
屋內十分安靜,不像以往有豆漿機的噪音,沈多意懶懶地翻身,試圖在叫聲中睜開困頓的眼睛。沈老爺子站在門口,略微佝僂的腰上還係著條碎花圍裙,催促道:“今天還要不要上班啊?”
“要上……”沈多意把雙眼睜開條縫兒,懷中抱著一團薄被,“做什麽好吃的呢,還係著這麽鬧心的圍裙。”
沈老不欲與他閑聊,轉身朝廚房走去,邊走邊怨:“知道鬧心你還買,快起來吃炸饅頭片,等會兒就不脆了。”
年紀大的人腿腳都慢,何況沈老早早就拄上了拐杖,沈多意從床上爬起來走到臥室門口,看著沈老的背影一點點靠近廚房。他不想三兩步就追趕上去,隻想這樣看著對方先行抵達。
“爺爺,圍裙三十塊一包,我哪知道具體什麽樣啊。”等沈老走到廚房,沈多意才慢悠悠地跟上。把炸至金黃的饅頭片和小黃瓜端上餐桌,爺孫倆開始享用早餐,公司的事兒沒什麽意思,沈多意很少和老爺子念叨,反而是老爺子愛講些小區裏的家常瑣事。
快要吃完,沈老爺子說:“怎麽瞧著你沒精神,泡杯茶喝吧。”
沈多意解釋:“沒睡好,一直做夢。”
夢見了戚時安在酒吧外麵堵他,還要每天兩千塊錢來“包”他,那時候在他眼裏,這個價格等於斥巨資了。沈多意忍不住樂,樂完好像精神了不少。
出門尚早,完美地避開了高峰期,黑色大眾在馬路上穿梭,後視鏡上掛著的墜子輕輕搖晃,一路搖到了明安大樓的停車場。
中央街每天四五點鍾都有灑水車經過,地麵濕潤不帶塵土,似乎連帶著空氣也潮濕涼爽了起來。沈多意已經吃過早飯,打算隻買杯咖啡提神,還未進門就隔著玻璃窗看見了正在用餐的戚時安。
最後一口蛋餅停在嘴邊,戚時安被看得不好意思,甚至差點噎住。
“戚先生,早啊。”沈多意推門而入,伴隨著這聲招呼。戚時安擦擦嘴從位子上起身,說:“早,我還要買杯咖啡帶走,順便請你吃早飯吧。”
“我都準備好零錢了,也隻買咖啡。”沈多意和對方一同走到點餐台前,他伸手示意戚時安先點。
戚時安說:“一杯咖啡,多加奶。”
沈多意微怔,隨即補充:“我要一杯黑咖啡。”
一切都說開以後。
現在是不是已經重頭開始了?
他們兩個從咖啡廳出來,地麵已經被太陽曬得幹了大半。繁華的中央街,日日相見的明安大樓外,天氣晴好的早晨。
戚時安和沈多意互相交換了咖啡。
那這個開頭,似乎很美很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桌上摞著的文件還是之前那麽高,戚時安靠著桌沿出神,腳邊全是剝落的栗子殼。
那時候不要,現在也不要。
那加薪要不要?
沈多意已經對升職加薪不抱什麽期待了,回部門的路上心中百味雜陳。記憶裏麵的戚時安,在夜總會幫過他,在酒吧圍堵過他,還在國賓等過他。
態度時軟時硬,好像很在乎,又好像很瞧不上。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清楚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對方怎樣看他。他甚至心裏沒底,隱隱擔心對方把他打工的陳年舊事,在茶餘飯後跟別人嚼了去。
他很怕流言四起。
十幾歲就流連娛樂場所的戚時安,對人連堵帶截花樣頻出。沈多意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靠著門催促自己盡快從回憶中抽離。
他猛然想起孟良的話來:愛玩成性,欺男霸女。
戚時安還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從萬丈深淵掉入了十八層地獄,吃完栗子繼續工作,要把這些天積累的問題一一處理幹淨。
未看的文件逐漸減少,看完的在另一邊重新堆起,辦公桌上的三台電腦,分別顯示著幾支股票的走勢圖,他偶爾瞥一眼,最後盯著上證指數曆史循環周期圖,開了語音會議連線到股票投資部。
戚時安忙得沒注意時間,甚至口渴到無法忍受才想起喝口水,他看著空掉的杯子按下了內線電話:“安妮,你想渴死我?”
安妮幾乎是立刻推門進來,快步走到桌前拿杯子,穿著細高跟鞋差點被栗子殼絆倒。她再次端著水進來時,順手把垃圾收拾到環保袋裏,提醒道:“戚先生,該吃午飯了,在員工餐廳吃還是出去吃?”
戚時安看了眼手表,這時候訂位子已經晚了,他想了想:“員工餐廳吧。對了,晚上定夏天餐廳,整個三四層都要。還有通知各部門三點開會。”
“好的,我馬上打電話確認。”安妮準備出去。
戚時安出聲:“等一下,開會的時候加上谘詢部。”
谘詢部其實歸章以明管,兩方平時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但戚時安心裏的那池子水已經漣漪四起了,他便不想再理會其他,隻想舀對方一瓢水過來。
時間稍晚,員工餐廳沒什麽人,也沒什麽好菜,戚時安到的時候正好碰見章以明在中央空調的出風口下講電話。
“跑車送你,你故意撞壞弄得醫院警局兩頭折騰,好的我再送你一輛新的,現在又來不要錢要愛那一套。”
“我不怕分個手太貴,就怕分個手太累。”
估計是前幾天陪證券交易所的王主任太操心,章以明此時暴躁非常,絲毫想不起與手機那端的人曾怎樣快活溫存。電話終於在哭叫聲中掛斷,他扭臉看到戚時安正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
“分手成功了嗎?”戚時安雲淡風輕,“想跟你談個事兒,別誤傷了我。”
章以明隨手拉開椅子坐下:“我一個月不知道分多少次手,這回算是遭遇滑鐵盧了。真他媽,舞池裏扭著屁股認識的,她還想白頭偕老啊?”
廚師把單做的菜端上來,戚時安先嚐了一口,問:“那你最近和誰舉案齊眉呢?”
“一個大學生,學昆曲的。”章以明迅速下了筷子,“男孩兒,我邊弄他邊讓他唱,那叫聲特好聽,以為飛進來一隻黃鸝鳥呢。”
戚時安忍不住皺眉:“打住,已經開始惡心了。”
章以明也停止回味:“對了,你剛才說談事兒,談什麽事兒?”
戚時安停了筷子,難得換了副真誠又可愛的表情,說:“明哥,把谘詢部給我吧。”
“……”章以明嚼著鮮脆的冬筍,“分工合作,你手下的所有部門我從不插手,公司的賬戶也是你單獨操作,對吧?谘詢部掌握著業務命脈,你要走它就等於斷我肱骨。”
戚時安被飆升腎上腺素衝昏了頭,此時三碗飯下去壓了壓,腦子恢複清醒,笑著說:“開完笑的,我是想說,以後我們這邊開會,最好把谘詢部也加上。”
既然是掌握著業務命脈,那就要時刻了解市場的方向和技術部門的動作。章以明聳聳肩膀:“其實早該加了,省的開完再傳達,麻煩。”
“嗯,你理解就好。”栗子的飽腹感很強,以至於戚時安吃了三碗飯就擱下了筷子,“下午開會估計很累,我晚上訂了餐廳請大家吃飯,你分完手也過去吧。”
午休時間因為短暫而珍貴,戚時安從不在餐廳多待,吃完擦擦嘴就走。他順道去幾間休息室看了看,不過沒進門,怕惹得員工無名緊張。
目光逡巡了數遭,卻始終沒看見沈多意的身影。戚時安溜達到谘詢部門口,把值班的前台小姐嚇了一跳,他麵無表情地經過:“繼續補你的妝,不用管我。”
整片格子間看不到什麽人,有的外出吃飯沒有回來,有的在休息室聊天,隻有零星幾個趴在桌上睡覺。他輕輕走到組長辦公室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見沈多意趴在桌上。
戚時安這才發現沈多意的身上沒有穿西裝,而是穿了件海藍色的針織衫,寬鬆的袖口被擼到手肘處,露著兩隻纖細的小臂。右手手腕上帶著隻防水手表,貌似是中學生才喜歡的款式。
沈多意安安靜靜地趴在那兒休息,帶著抹海藍色在陽光中淺淺呼吸。
戚時安移不開眼睛,想起了家裏的一株藍色繡球花。
手下隨主,安妮的工作效率很高,預訂了餐廳、出了通知,還迅速擬了文件掛上係統公告,以後戚時安的部門會議谘詢部也要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