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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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24小時後恢複。  狹窄的樓梯像一處死地,周圍也仿佛生出四麵密不透風的牆,他們兩個堵在之間,難以動彈分毫。戚時安仍緊握著沈多意的手臂,從皮肉到骨頭全被他禁錮在掌心。

    他忽然想, 皮筋被用力抻展就會斷,那繃緊的神經被壓垮會不會也產生不可修複的傷害?

    他忽然就害怕了。

    沈多意緊閉許久的薄唇終於啟開,眉眼間也盛滿了不可名狀的傷感,他聲音小小地說:“我爺爺在等我,我想回家了。”

    這場歡迎會終於迎來了尾聲,沒喝酒的送喝了酒的回家,還有未盡興的商量著轉場。章以明沾染了香水味,滿心沉醉地等待結束後的狂歡, 抬眼卻見戚時安話都不留就離開了。他隻好扛起總結發言的大旗,說:“今晚大家開心就好, 周一不準遲到,影響工作的話獎金照扣不誤。”

    話沒說完, 樓下的汽車引擎已經放肆叫囂, 戚時安眨眼駛出了這條街區。

    眾人散去, 沈多意和同事上司告別後也取了車離開。當車門關上, 他被束縛在安全帶下, 不透風的空間令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但也獲得了一點安全感。

    霓虹燈讓整個城市在黑夜中依然亮眼, 路旁的屋廈拔地參天, 把行人和汽車都對比成了零星棋子,他一路盯著前方,迫使自己心無旁騖地抵達了溫湖公寓。

    停車場裏又冷又安靜,沈多意停車熄火,然後解了安全帶。他彎下身去,額頭抵著方向盤上的喇叭按鍵,左手慢慢摸上右臂的手肘處。

    戚時安力氣很大,氣性也不小,弄得他現在還隱隱作痛。

    “你知道嗎,我最想搞的還是你。”

    心無旁騖的狀態徹底被擊碎,沈多意變成了破殼而出的雛鳥。不,比雛鳥還不如,沒有任何保護層以外,他也沒有堅硬的喙。

    他拿起手機,在空曠無人的停車場,在狹小密閉的車廂,輕聲開口。

    “我好久沒參加過聚會了,今天很高興。”

    大學同學來自五湖四海,要聚一次其實很難,初中同學分開太久,大家的聯係也不那麽緊密。高中同學卻每年都聚,但他從來不會參加。

    “因為我那時候名聲不好,課餘時間要賺錢,在學校裏就要抓緊時間學習,漸漸的我沒那麽合群了。在夜總會下班出來還被同學遇見過,傳來傳去就無從解釋了。”

    “他們議論我,議論的內容不算好聽。”

    “你今晚那句話,讓我感覺回到了那時候,很難受。”

    沈多意說得很慢,不好的情緒也慢慢消失,在還剩下一點的時候他停下,然後重重呼了口氣,把剩下那一點全部吐出。

    片刻後,情緒恢複了正常,他拔鑰匙下車,然後離開了停車場。而手機屏幕一直黑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撥出任何號碼。

    從校園到社會,從過去到現在,沈多意習慣了這樣自我調節,話憋在心裏會很難受,他講出來就當翻篇兒了。但他不會真的把號碼撥出去,更不會和別人講,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難受是不是合理。

    他怕自己過於敏感,而他不想做個敏感的人,不想自己累,別人也累。

    兩扇門隔著數個街區同時打開,都發出了“滴”的一聲。

    隨後摔門聲響徹整間公寓,戚時安換拖鞋的時候把鑰匙砸在了玻璃矮櫃上,用了十年之久的鑰匙扣又被蹭掉了一點彩漆。

    一路馳騁加上剛才的摔打,他的怒氣總算消退了三分之一。

    這份怒氣是對他自己的,於是剩下的三分之二他打算留在體內自我懲罰。

    在客廳脫了外套,扯了領帶,走過過道時又解開最上麵的兩顆紐扣,戚時安踱步到餐廳,開燈的瞬間歎了口氣。

    餐廳沒有緊挨著廚房,而是向陽的單獨一小間,淺咖啡色的地板中央,擺放著一張乳白色的圓形小桌,四張木質皮墊座椅圍成了圈。

    戚時安拉開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圓桌中心的繡球花上。

    花瓣有些蔫了,那股委屈無力的樣子,像沈多意凝在眉間的傷感。

    他把早上剩的半杯水灑在繡球花上,無奈地自言自語:“要不是你誤會我,我也不會口不擇言令你難堪。”

    理智喪失的情況下說“夜場長得漂亮的人,我都搞過”,緊接著那句仿佛在說沈多意和夜場裏的人無甚區別。

    而他其實隻是在憤怒地表達想要占有的欲/望。

    戚時安枯坐了小半宿,絕望地發現在自己的注視下,花瓣好像進一步惡化。他不知道沈多意的情緒緩和了沒有,希望兩天假期過完,周一再見麵時還能聽見那句悅耳的“戚先生”。

    跳槽後的第一個周末,沈多意除了睡覺就在寫工作總結,他長在了飄窗上,修長的手指幾乎沒離開過鍵盤。忙完這些仍覺不夠,又翻出以前設計的“白金計劃”,幫孟良的新產品做了修改和補充。

    “多意,你快看這個節目。”

    沈多意想裝作沒聽見,但他知道那樣的話老爺子還得多走幾步過來叫他,於是起身出了臥室,興趣缺缺地問:“又看什麽節目呢,《致富經》嗎?”

    沈老回答:“新聞報道天價墓地呢,看得我都想再多活二十年了,等降價了才敢兩腿一蹬。”

    沈多意切了個蘋果,然後用勺子把果肉刮到碗裏,刮完把勺子連同果泥一起遞給沈老,說:“爺爺,你不用擔心,墓地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但你千萬別著急,再多活五十年成嗎?”

    “你想讓我修仙啊。”沈老吃著蘋果,“不是天價的吧?”

    “不是,平價的。”沈多意笑著吃另外半個,“跟我爸媽的挨著,對了,下次掃墓要告訴他們我換新工作了。”

    沈老問:“新工作怎麽樣,不圖賺多少錢,你幹得高興就行。”

    沈多意啃完了蘋果:“挺高興的。”

    腦海中浮現出戚時安的臉,他掐著蘋果核的手指都加了力道,猜測著對方兩天過去有沒有消氣,畢竟他背後說人在先,沒占什麽道理。

    兩方都心思不寧,把假期過成了漫長的折磨,太陽幾番起落後,終於迎來了新的一周。

    戚時安不在家吃早餐,隻西裝革履地坐在圓桌旁喝水,伸手摸摸花瓣,心中隱含的期待又增添了半分。不是他吝嗇,而是期待這種東西就像股票,要謹慎對待,不然可能承受不了意想不到的失落。

    花店送來了新的繡球花,圓圓一株放在透明的廣口小花瓶裏,希望沈多意也已經變得神采奕奕。

    明安大廈旁邊的咖啡廳內人滿為患,似乎整條街的上班族都在這裏排隊買早餐。沈多意出門很早,還有兩個人就排到他了。

    “沈組長,早安。”

    沈多意回頭看見了安妮,笑著說:“早,你要吃什麽,我幫你一起買。”

    “謝謝沈組長,我路上堵車了。”安妮望了眼長長的隊伍,回想著餐單說,“幫我買兩個鹹肉三明治,一份奶油包,一份晨間小食,再加杯黑咖啡。”

    “好,我記住了。”沈多意笑答,內心卻咂舌。買完離開,和安妮一起進了明安大廈,安妮拎著兩包早餐,解釋道:“這是戚先生的,他都是在公司吃早餐。”

    沈多意吃驚道:“他習慣早餐吃這麽多?”

    安妮小聲說:“跟他的午餐比起來,算少的啦。”

    沈多意使勁扒拉久遠的回憶,想起那時候他在國賓的餐廳打工,戚時安貌似點了很多道菜,當時以為對方想讓他多忙活幾趟,沒想到是真的飯量驚人。

    戚時安到達三十層的時候安妮已經開始工作了,他進入辦公室後便聞見咖啡的味道,等喝進口中發覺加了不少量的牛奶。

    安妮敲門進來:“戚先生,這是章先生秘書送來的資料。”

    戚時安吃著奶油包:“放桌上就行,順便給我重新泡一杯黑咖啡。”

    安妮反應迅速,立刻伸手拿了桌上那杯,解釋道:“排隊的人太多,早餐是沈組長幫忙買的,估計是拿錯了,我馬上去給您泡一杯。”

    辦公室的門關上,戚時安把最後一口奶油包咽下去。

    他沒想到沈多意喝個咖啡要加那麽多奶,看來很怕苦。

    “戚先生,”安妮去而複返,手中多了杯咖啡,“抱歉,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我另外泡了杯多加奶的,立刻給沈組長送過去。”

    戚時安沒抬眼:“不用,再應酬你一遍反而讓他累。”

    沈多意在谘詢部的會客室見客戶,巧的是這位客戶在保險公司辦了巨額保單,他們之前打過照麵。從投資項目的選擇到風險預估,還有前景分析和損失模型的建立,沈多意做了詳盡的說明,水都沒顧上喝一口。

    聊到最後,客戶問:“我之前的保單就是你設計的,聽說最近推成明星產品了。感覺你在保險公司的前景不錯,怎麽跳槽了?”

    沈多意笑笑,避重就輕道:“您過獎了,以後如果您還有保險方麵想了解的,隨時找我都行。”

    把客戶送到門口,回辦公室時碰見齊組長出來,對方說:“到飯點了,直接去餐廳吧。”

    “好,沒想到跟客戶聊了一上午。”沈多意驚覺時間過得太快,前往餐廳的路上和對方講了講客戶的想法,他雖然覺得每個組之間應保持涇渭分明,但畢竟同屬一個部門,所以沒有藏著掖著。

    公司餐廳座位間距不大,此時人也不算太多,齊組長掃了一眼,說:“戚先生今天下來得這麽早,他一般都是過了高峰期。”

    沈多意心中“咯噔”一下,他以為在那晚鬧僵之後,自己已經恢複了雲淡風輕,誰知他並沒有做好碰麵寒暄的準備。

    他找了個借口:“我想起來早餐買了沒顧上吃。”

    早餐吃了很多的戚時安又端了滿桌的菜,筷子剛碰到碗裏的飯就感覺到眼皮突突直跳,皺眉抬眼望見沈多意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

    他出聲叫道:“齊組長,我菜要多了,一起吃吧。”

    齊組長落座,兩個人麵對麵開吃,戚時安默不作聲,吃到一半才問:“跟著我這邊開了次會,怎麽樣,你們部門感覺有幫助嗎?”

    齊組長認真回答,答完不失客觀地說:“可惜剛才沈組長回去了,不然可以多反饋點看法給您。”

    戚時安無所謂地問:“他上去幹嗎?不吃飯啊。”

    “說是早餐買了沒顧上吃。”齊組長表示理解,“上午有個大客戶,可能也因為比較忙吧。”

    來用餐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戚時安速戰速決,吃完又要了杯多加奶的咖啡。他一路上作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猶豫要不要去谘詢部送趟外賣。

    可身體卻好像聽命於另一套係統,進入電梯後直接按下了谘詢部所在的樓層。

    前台小姐已經不想活了,戚時安端著咖啡經過,不大高興地說:“換點貴的化妝品吧,每天對著門口補妝很煞風景。”

    他直奔沈多意的辦公室,走到門口卻發現裏麵沒人。

    戚時安獨自尷尬,甚至為自己主動而來生起悶氣。當初圍追堵截都沒被這麽躲過,如今做正人君子反而這種待遇。他進去把沒動過的黑咖啡換掉,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老板,讓沈多意上三十層不過一句話的事兒,何苦這麽費勁。

    然而就算要躲,也不會未卜先知,沈多意正坐在茶水間裏,準備吃剛洗好的大鴨梨。

    怪不得查沈多意,還拐彎抹角探聽沈多意辭職的原因,戚時安不爽地問:“怎麽,現在放心了?”

    “想套話?”章以明又轉過來,“孟平的女兒之前進了保險公司,讓沈多意帶著,倆人還相了親,保險公司的人都說他們般配。所以我得弄清楚,別破壞了人家。”

    誰知查出谘詢公司的事兒,正好攤開說清,還能防患於未然。

    戚時安本就是來問章以明折騰的原因,此時一切理清便不再多待,起身把西褲上的褶皺拍平,往外邊走邊說:“和李先生約的地址發給我,這輪我去。”

    長長的走廊載滿了陽光,但又被幾何支柱的影子切碎,盯久了恐怕會頭暈。戚時安閑庭信步般往長廊那頭的期貨投資部走去,經過飲料機時突然想來杯果汁。

    液體聲滴答,遮掩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略遲地扭臉看向期貨部門口,見沈多意拿著一遝文件款款走來。走到他跟前時,杯中的果汁正好接滿。

    “喝東西?”

    “嗯,和期貨部的同事聊了半天,有點口渴。”沈多意去拿杯子,感覺到戚時安想把接好的那杯讓給他,便抬頭率先說道,“他們部門好冷,我喝點熱的。”

    兩個人各端一杯站在走廊上看風景,戚時安等會兒還有事情要忙,簡明扼要地問:“去期貨部有事兒麽?”

    沈多意遞出文件,回答道:“是徐先生個人賬戶的方案,他想試試期貨,我弄完去問了問同事們的意見,您看一下?”

    戚時安接過翻看,沈多意在旁邊繼續道:“我選的是合約品種,一來有比較明顯的方向,好做。二來周期短,不少都是幾個月就定形態了,戰線過長的話徐先生可能會沒耐心。”

    “你很了解他?”戚時安看著文件問。

    “還好,以前打過交道。”可能是老早就出來打工的原因,沈多意很擅長配合其他人的行事習慣,說優雅點叫“情商高”,通俗點就是會“看眼色”。他幫戚時安翻過下一頁,說:“這是篩選的幾項,還沒最後定下來,主力合約和非主力合約都有。”

    戚時安用指甲在紙麵上劃過,直到出現痕跡才停下,說:“周期短,形態要及時把握,並且和短線意圖一起。主力合約的行情稍穩定,不容易走極端。其他的,有幾樣需要保持謹慎,估計期貨部那幾塊點心已經囑咐過了。”

    沈多意接過文件,順便仰頭喝掉最後一口飲料,說:“這幾條建議我記住了,謝謝。那我回去做事了。”

    走開幾步,他停下轉過身。戚時安問:“還有什麽事兒?”

    沈多意疑惑道:“是我聽錯了嗎?什麽點心?”

    戚時安昂然自得地笑:“廢物點心,股票都玩兒不好。”

    兩個人各走一邊,戚時安進了期貨部,準備在這兒忙到下班直接去和證監會的李先生吃飯。沈多意快步朝谘詢部走去,因為一句“廢物點心”樂了整整一路。

    之前說好幫孟良給意見,半路又被別的事情耽誤,一直拖著始終也沒顧上。這下誤會解開,一切按軌道進行,生活徹底恢複了如常狀態。

    他們約在了餐廳,孟良早早到了,捧著菜單認真研讀,想好好請沈多意吃一頓。沈多意陪沈老爺子去公園聽票友唱戲,路上又堵了一個多鍾頭,姍姍來遲時餐廳已經將近滿座了。

    “師兄,要不轉移到包間吧,我本來覺得大堂敞亮,現在人多不方便談事情。”孟良拿著包起身,順手叫來了服務生。

    沈多意環顧一眼:“能在包間更好,不過這個時間段還有空的嗎?”

    服務員領他們去了樓上包間,孟良說:“我堂姐喜歡這兒,她和老板好像是鄰居,咱們走個後門。”

    進到包間沒急著點餐,隻叫了壺茶,文件資料在桌上攤開擺滿,孟良打開隨身電腦,解釋道:“中心數據都在公司電腦上,所以資料有些亂。”

    天氣已經很暖和,沈多意穿著件淺色的棉麻襯衫,袖子挽著積了幾道褶皺,他傾身挨住桌沿,胸前一粒紐扣摩擦出“咯嘣咯嘣”的響聲。

    “和叔叔設計的白金計劃有些相似,我想讓他看看,結果他最近總開會。”孟良用筆圈出幾項重要的部分,“圍繞每個險種要有好幾項差別不大的產品供大家選擇,核心產品做出來,其他的稍微調整就行,所以這個我做得挺沒勁的。”

    孟良不知道“白金計劃”其實是沈多意設計的,不知不覺間又聊起公司裏的趣事。沈多意看著資料,邊聽邊笑,聽完說:“幾點分析和修改建議我都發你郵箱了,你參考一下。既然做得沒勁,那就不要消耗過多精力,效率低還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