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拜見嶽父大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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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媳婦所言,男女平等這事已推行上百年了,提到這件事人們無一例外地會想到一個彪悍的女人——齊太宗。

    齊太宗是一位偉大的皇帝,也是數千年來第一位女皇帝。

    沒有人能想象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裏,一個女人要怎樣做才能在那樣的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成就一番功業?

    也沒有人能想象她怎能不顧“倒行逆施”的罵名不顧祖宗家法的教誨,又用了怎樣鐵血怎樣強硬的手段才推行了男女平等?

    世人隻知她殺了無數勸諫的忠臣,得罪了近乎一半的名門望族,她的所作所為自然也為齊朝的短命埋下了伏筆。

    最後的最後,她將綱常倫理徹底地踐踏在了腳下。

    她殺了反對她的兄長族人,為了能立女兒為儲君她殺了她所有的兒子,最終她甚至殺了同床共枕數十年和她共同打下江山的丈夫。

    沒有人能評價她的對錯,男人們都說她是個瘋子惡魔,女人們卻將她奉若神明視她為千古恩人。

    就連史學大家諸葛千大人編撰齊史時都隻能客觀地記述她的生平,評價時落筆道:餘不敢妄言。

    “不敢”不是懼怕,而是一種敬畏。

    自此後,世上的男人才清醒地認識到女人可以如此可怕,也可以如此強大。

    女人們也開始慢慢相信原來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出閨閣,入朝堂為萬民謀福,上戰場建功立業。

    對女人而言,如今的時代的確是個好時代,無論是男是女,你有權有錢你就是大爺。

    男的有權有錢可以三妻四妾,女的有權有錢也可以夫君成群。

    觀念可以隨時代變遷而改變,但千年來深入人骨子裏的東西卻不是那麽輕而易舉便能抹去的,所以就算到了如今重男輕女的也大有人在。

    有男人,偏偏也還有女人。

    我的嶽父就是屬於其間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怎麽會容忍別人稱他為“太夫”?

    “太夫”便意味著人們提起他都會說這個男人是前任女皇的丈夫,當今女皇的親爹,而忘了他本身的地位——定安侯。

    讓他這個大男人如同百年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隻能被冠以夫姓的女人一樣,就算皇夫的身份是何等顯赫尊貴,就算成為女皇的父親是何等光耀門楣,又怎能接受?

    我理解我的嶽父,但絕不同情。

    因為同為皇夫,我始終不認為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為了所愛之人放棄一些東西,從不是屈辱,而是作為男人的一種擔當。

    接到嶽父召我的旨意時,我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是件意料之中的事。

    第二反應便是:肯定沒好事。

    一切和嶽父大人扯上丁點關係的事,絕對不是好事。

    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我本想借著昨日裝病的由頭繼續裝下去,推脫掉召見。好歹昨日為了裝病連禦醫都請來了,這個時候再不用用這個借口豈不是暴殄天物?

    誰料到嶽父大人難得聰明了一回,似乎猜到了我要用這個借口。

    慈寧宮的人過來傳召時也帶了幾句話。

    在宮人的口中那幾句話很是委婉,但憑我對嶽父大人的了解大概能聽出他的意思:如果下不了床,爬也得爬來。如果病得快要死了,死也得死到他殿裏去。

    曾經我天真地以為媳婦的霸道不講理是遺傳我那素未謀麵的丈母娘,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果然女兒更隨父親,嗬嗬。

    每每在前往慈寧宮的路上,我總會認真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為什麽我的嶽父這麽不待見我。

    我想了快八年了,也隻想出了兩點。

    一方麵是出於天下嶽父的共通點,見到自己的女婿,無可避免地會感到自家種了多年的好白菜被豬拱了的痛心。

    但更多的還是對於我這個人本身的偏見,更準確地說是對曾經那個華國皇子司馬惟的偏見。

    聽說當我還是華國皇子時,我在慶國民間的口碑實在不好。

    在當時隻要一提到“華國三皇子”或“司馬惟”這幾個字,隨之而來的都是“滿腹算計”“陰險狡詐”“心胸狹隘”等一連串的負麵成語。

    各種有關於我的小道消息更是數不勝數,什麽八歲那年為了過繼成為皇後膝下的嫡子把自己的母妃給毒害了,又比如太子被廢二皇子被貶為庶人都是我的傑作,還比如我早已把我的父皇軟禁,自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就等他哪日暴斃便順理成章地繼位了。

    娘的,敢情在華國所有喪盡天良的事都被我一個人幹盡了。

    後來我成為了慶國皇夫,我的四皇妹繼承了華國皇位,這些傳言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最近幾年,慶國百姓們大有把我從十惡不赦之徒塑造成浪子回頭金不換形象的趨勢,借此充分體現慶國統治好,政治道路正確,順帶批判華國殘暴統治下人性的扭曲,揭露華國宮廷爭鬥皇權傾軋的黑暗。

    但我在我嶽父大人心目中的形象並未因此改善。

    在漫長的思索中,我到了慈寧宮。

    今日我為了做戲做全套便穿了件月白色的衣服,好襯得臉上發白顯出幾分病弱的意思。

    “兒臣叩見父後。”

    進了殿後,我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大禮,每個動作都十分到位,力求不被挑出任何錯漏。

    然而我還未來得及抬頭,便聽見一個聲音。

    “什麽日子,穿件白衣,你是來奔喪嗎?還是巴不得我這老頭子趕緊入土為安?”

    我忙叩首道:“兒臣不敢,請父後恕罪。”

    過了片刻,嶽父才道:“罷了,起來說話吧。”

    “兒臣今日穿了這樣一件衣服惹父後不快,自知有罪,豈敢起來,請父後恩準兒臣跪著回話,以示孝道,也好讓兒臣心安幾分。”

    上述自然都是屁話,我不起來不是我自虐喜歡跪著。

    多年的經驗告訴我:起來後過不了片刻,我又會在嶽父大人的淫威下主動跪下去。

    與其如此,不如就這樣跪著,也省得接下來膝蓋不停地往磚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