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真實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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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媳婦看見這兩人在一起,那我剛才的一番話也算是白說了。
清風拂麵,吹得腦袋清醒了些,為防萬一,我開口對宋承道:“你們兩人分開後,你立刻去找你的長姐,她現在和嚴尚書在一起,務必要在她和嚴尚書分道揚鑣前見到她。”
宋承疑惑地看著我,問道:“大人要讓我帶話給姐姐嗎?”
“不。你隻要見到她,再像平日般,你們姐弟隨意閑聊上幾句便可。”
宋承聽後更覺疑惑。
“我如今無法和你解釋,但你想要此事不敗露,就得照我說的辦。總之一定要讓嚴尚書知道今日下午你和你長姐短暫地見了一麵。”
宋承頷首道:“大人放心,我一定照辦。”
言罷,他站了起來,彎下腰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楚,我開始急切地催促道:“快離開此處。”
起身的凝馨對我突如其來的催促感到有些吃驚,一時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著我,想開口,但又閉上了嘴。
我解釋道:“陛下就在這附近,她馬上便要過來了。”
話音剛落,兩人神色突變,臉色發白,一時慌亂無措起來,特別是凝馨,驚恐地看著宋承。
我伸手指向北邊,厲聲道:“快從這個方向離開。”
凝馨臉上的淚痕未幹,交錯了雙頰,她伸手擦了一把淚,感激地對我點了點頭,一旁的宋承趕忙抓住了她的手,拉著她便跑。
隨即兩人一路直奔,沒有回頭。
我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隻見兩人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樹叢之中。
片刻後,這地方隻剩下我一人,萬籟俱靜。
我獨自靠在了一棵大樹下,看著地上的斑駁樹影。
樹影斑駁,毫無規則,讓人迷亂。
很快,一道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先開口問道:“不是叫你別過來嗎?”
媳婦不滿道:“我收拾好了自然就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怎麽不能過來?”
她一直是個不聽話的女人,我的吩咐她總難做到,往往隻是一時答應,隨後便拋之腦後,肆意獨行。
但我本就是她的皇夫,她雖然是我的妻子,但她終歸也是女皇陛下,所以我沒有任何資格對她下命令。
她聽我的話,隻是因為她愛我,這是她的情分。
她不聽,則是她作為帝王的本分。
我看著她的俏臉,不再言語。
媳婦又道:“再說你都站在這兒了,沒來找我,定是早聽見我的腳步聲了。”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難得聰明。”
媳婦別過頭,驕傲道:“哼!什麽叫難得?我一直都這麽聰明。”
我調笑道:“既然你這麽聰明,那你可猜得到我剛才打發走的人是誰?”
媳婦道:“獵場裏這麽多人,我怎麽猜得到?萬一隻是普通的侍衛宮人,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麽猜?”
說到最後,她竟朝我吐了吐舌頭。
她這模樣太容易引人行為不軌了,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雙手,捏起了她的臉蛋。
媳婦的臉被我捏成了一個圓鼓鼓的包子,她口齒不清地問道:“到底是誰?”
我笑道:“是宋承。”
媳婦秀眉微蹙起來,吃驚道:“竟然是他。”
隨即她又問道:“但是我似乎聽見了女人的聲音,應該是一男一女吧。男的既然是宋承,那女的?”
這是一道送命題。
宋承作為宮裏頭的男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和一位女人獨自在一起,無論回答是誰都不妥,都免不了會給他添上私會偷情的嫌疑,雖然他的確是在私會偷情。
但在這獵場上有一個女人除外,她有最正當的理由和宋承在一起,看到他們在一起沒人會覺得古怪,更沒人會覺得不妥。
因為他們是至親。
我放下了停在她臉上的雙手,笑道:“你想宋承身邊還會有什麽女人,自然是他的長姐歐陽諾將軍了。”
離我與歐陽諾和嚴聞舟兩人分別已過去了不少時間,但如今兩人應該還是在一起打獵。
兩人相約打獵一事隻有我和他們兩人知道,就連媳婦我也未曾告訴。再來那兩人也不是愛聲張的,以他們的性子定是安安靜靜地比完,各自知曉結果,求個答案,足矣。
但隻要是謊言就有被揭破的可能,就算是百密也總會有一疏。
在聰明人麵前說錯一句話,便可能句句皆錯。
在聰明人麵前落下一枚錯子,便可能滿盤皆輸。
很不幸,媳婦是一個聰明人。
因為是謊言,所以注定不可能是真實的。
但至少可以做到半真半假,在謊言中參雜真實。
這時我的心中已有了一番說辭,但我不能主動開口,以免顯得刻意。
我唯有以退為進,不開口,等著媳婦先問。
“那說說你是怎麽把他們打發走了的。”
見媳婦正中下懷,我便拿出了那番說辭。
“我用不著打發,歐陽諾將軍如今正和嚴尚書一同比賽射獵,隻是將軍碰巧在這裏見到了自己的弟弟,姐弟兩人便單獨聊上了幾句。當我去時,兩人本就已打算要分道揚鑣了。歐陽小將軍的脾氣你肯定知道,她怎麽會心甘情願地輸給嚴尚書?所以她見到弟弟也不願多談,生怕耽擱了片刻時間,少打了兩隻獵物。”
媳婦了然道:“我就說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怎麽同嚴聞舟和歐陽諾兩人在一起。我想起來了,原來你把我帶走時對他們說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不錯,原本他們兩人打算要我當個見證人的。”
言罷,我又故作遺憾道:“隻是為了要陪某個蠻不講理的小女子,所以我不得不失約了。”
“什麽叫‘蠻不講理’?什麽叫‘小女子’?”
我毫不留情地笑著指出道:“誰說這句話,誰便是‘蠻不講理’。”
媳婦怒道:“朕是皇帝,是天子。朕說的話就是聖旨,朕說的就是道理。”
聽罷,我停下了腳步,看著她的那雙鳳目,深情道:“可我的眼前沒有皇帝,隻有一位長得好看的小女子,她雖然常常蠻不講理,但我就喜歡看她這樣,誰叫她是我的媳婦。”
媳婦臉上一紅,有些羞,又正經又扭捏道:“我明明這麽賢惠。”
我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勾到了我身旁,低聲問道:“既然這麽賢惠,那什麽時候給我做頓飯?”
對很多男人來說,回到家就吃到自家媳婦做的香噴噴的飯,是一件最正常不過的事。
但對有些男人而言,這卻是極為奢侈的事情。
特別是當你的媳婦是君,而你是臣子的時候。
“荒唐!朕是皇帝,朕怎麽能下廚?”
我遺憾道:“是臣失言了。”
她沉默了片刻,許是看我有些可憐,便不好意思地小聲道:“其實如果你想吃也……也不是不可以,我會煮碗麵之類的,煮碗麵也不是件什麽難事。”
我故作驚訝道:“你竟然還會煮麵?”
媳婦嗔道:“少瞧不起人了,改日便給煮給你吃。”
“那到時候我便空腹以待了。”
媳婦“哼”了一聲,又道:“看我心情,看你表現。”
我無奈地長歎一口氣,摸著她的頭道:“好了,不和你鬥嘴了,走吧。”
媳婦問道:“去哪兒?”
“自然是去打獵。”
媳婦提醒道:“可獵具和馬都還在湖邊。”
“你等著,我去拿。”
媳婦牽住我的手,依依不舍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應道:“好。”
一路上我們兩人的十指一直緊緊交纏,媳婦的眉眼間皆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我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笑。
媳婦以前常愛抱怨我,說我不愛笑,明明笑著好看,卻總愛板著臉。
我說,那好,以後在你麵前我就多笑會兒。
我是不喜歡笑,特別不喜歡一直笑,可如今我卻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唯有這無可挑剔的笑容才可遮蓋住我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
此刻我在笑,我也在算計。
該對媳婦說的話都說了,但我知道光是如此還是還不行的。
好在我早料到媳婦或許會聽見宋承身邊有女人的聲音,便在方才就告訴了宋承,要他立刻去找歐陽諾,而且還要趕在嚴聞舟還在歐陽諾身邊前。
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無縫,讓媳婦看不出紕漏的謊言。
若單單隻是姐弟兩人說他們在下午見過麵,因為是至親的關係,所以免不了會有說謊作偽供的嫌疑。
這個時候就需要證人了,不用太多,有時候一個就可以。
嚴聞舟是最好的人選,因為他深得媳婦的信任。
就算事後媳婦生了疑慮,當真去查宋承是否和歐陽諾見過麵,到了那時有他作證,媳婦心中的疑慮定會去掉大半。
如此一來,這個謊言才可勉強算作□□無縫。
想到此,我才驚覺一件事。
原來我會算計我的媳婦,原來我會為了外人費勁心思地在她麵前編造一個看似□□無縫的謊言。
更可怕的是,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這也絕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我會算計,我甚至隱約有些喜歡這種掌控人心的感覺。
我常告誡自己,少算計人心,多點真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因為再如此,你就會變成失憶前的司馬惟了。我始終覺得變回以前的司馬惟會是一件極可怕的事情,如果司馬惟真的是嚴聞舟口中那樣瘋狂偏執的人,那麽事情將會變得更可怕,更無法掌控。
可我本來就是司馬惟,不是嗎?
就算我失憶了,可我與他終究不能割舍為兩個人。
所以我一直都會算計。
因為司馬惟這個人一直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