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羅煊銘記的畫麵

字數:6501   加入書籤

A+A-




    黎明時分,計謀準時醒來,自小養成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尤其又是孩童時期,計謀原本又是極認真嚴謹的性子,也許是為了偶爾見一次麵的父親那點頭的認可,也許是為了二嬸給他講過的那些傳說故事,武道一途,他從不敢懈怠。

    洗漱完畢,就往大門走去,相國府的大門從未關過,門口羅漢還是躺在竹椅上,打著震天響的呼嚕,竹椅隨著呼嚕聲一搖一晃。

    計謀眯眼一笑,在羅漢的大光頭上摸了一把,然後邁出門檻,開始繞著相國府慢跑。

    慢跑時,運起計安南所授的秘法,呼吸一次,邁步十次,漸漸地全身血液便開始加速流動,自心髒發出,途徑全身血脈返回,一個輪回正好一次呼吸,計謀起初時兩個呼吸下來就昏迷過去,口鼻流血,在計安南的熊心與羅漢的烈酒灌注下,如今已可以自如承受那血液輪回,而且極限仍在不斷提升。

    計安南對此很是得意,此乃計氏秘傳的修羅煉心術,計安南幼年時便被他老子天天這樣操練,直到這煉心術與常人的呼吸完全融為一體,才算是圓滿,到最後便是血液流速是常人的千百倍,能承受修羅煉心術的人,傳說中肉體的最終形態等同於上古時期的修羅一族,堅如金石,可抗天雷。

    計謀自幼體質便奇特,計安南對此並未多提,計謀自己仍不知情,知情者亦不會告訴他,計安南第一眼見到計謀時心裏便篤定了七八分,於是便不顧與西荷爭執將計謀硬帶在身邊習武,讓一個孩子修煉修羅煉心術在西荷看來是極殘忍的,計安南當年都是六歲才開始修煉,而計謀是四歲便開始。

    清晨的空氣最是清新,夾雜著些許微風,又有雞鳴狗吠,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早起的商販、入學的學子、趕早去集市的丫鬟們,相國府周圍的鄰居大都認得計謀,知道這是相國大人家的小公子,是鬱如溪的孩子,那小模樣兒就跟鬱如溪差不了幾錢,自小便俊得惹人憐,幾乎是人見人愛。

    “謀少爺,又跑步來啦,來來來,嚐嚐這剛出籠的饅頭,熱乎著呢!”賣饅頭的張大娘見計謀過來了,忙抓了幾個大白饅頭塞到計謀懷裏,計謀笑眯眯道了聲謝,帶著饅頭朝前跑去。

    “喲!謀少爺早!快來喝碗豆腐腦兒!甜著呢!”李大爺在路邊熱情招呼,計謀笑眯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停不下來。

    “唉呀~謀少爺!慢點兒,看你猴急的,怕姐姐們吃了你不成!”路邊幾個隔壁家的小姐們用手絹遮著嘴兒吃吃取笑著滿臉通紅快步跑過的計謀,平日裏這些早起結伴去文淑院的小姐們就極愛招惹計謀,計謀害怕她們得緊,若是被她們攔住,那定然又少不得被一番上下其手。

    跑完了步,剛過了轉角,卻見一個瘦弱身影站在相國府的門前,手裏拿著一個布包。

    跑進了一看,原來是羅煊。

    計謀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笑眯眯看著羅煊,道:“你怎麽在這裏?”

    羅煊伸出手,將布包遞給他,道:“我做的。”

    計謀接過還冒著熱氣的布包,打開一看,是六個包子,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喜道:“真!真是你做的?”一把抓起一個就塞進嘴裏,卻被燙得呲牙咧嘴。

    羅煊見他吃得香甜,臉上也露出淡淡笑意,然後轉身就欲離去。

    計謀一愣,忙問道:“你去哪兒?”

    羅煊頭也不回,丟來一句:“回去睡覺。”

    計謀古怪地看著離去的羅煊,搖搖頭,抱著饅頭回了相國府,路過還在打著震天響的呼嚕的羅漢時,順手塞了一個饅頭到他嘴裏。

    回到後院,西荷正做著早餐,見他回來,手裏還捧著一包饅頭,奇道:“這是哪兒來的?”

    計謀嘿嘿一笑,獻寶似的把饅頭舉到西荷麵前,得意道:“羅煊送的。”

    西荷疑問道:“羅煊?”說著接過饅頭,放到了桌上。

    計謀點點頭,在桌旁坐下,傲然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為了謝我,就送我饅頭!”

    西荷見他一副小大人模樣,噗嗤一笑,玉指在他額前一點,問道:“喔?如何的救命恩人?”

    計謀臉一紅,便有模有樣地把自己見義勇為的義舉緩緩說給了西荷聽。

    西荷饒有趣味地聽他說完,笑道:“原來咱家謀少爺還是個俠客呢?”

    計謀瞧見她似乎並未責怪自己與人鬥毆,小心翼翼問道:“二娘不怪我的吧?”

    “行俠仗義自是不怪,不過你偷跑出家門,你二叔知道了可饒不了你。”

    計謀小臉一跨,楞在原地,要是二叔知道了,那可就完啦。

    西荷瞧他緊張模樣,更是好笑,笑眯眯小聲道:“我不告訴他。”

    計謀一聽立即眉花眼笑,放下心來。

    西荷把早餐一件件擺好,給計謀擦了擦汗水,擺好了碗筷,給他夾菜:“你要記得,為人就該如此,胸中要有正氣,樂於助人,你不是最崇拜那些傳說中的俠客嗎?想不想也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計謀呼嚕喝了一口粥,小雞一般點著頭,“當然!”

    西荷微笑,拿過一個饅頭,撕開小口吃著,明眸一亮,道:“這包子還真是好吃!”

    計謀喜道:“二娘也覺著好吃?這是羅煊做的!”

    西荷點頭道:“皮薄肉鬆,入口即化,唇齒留香。這孩子真是聰穎!”

    計謀思索著這幾句話的意思,想著明天羅煊還會不會送饅頭來。

    果然如計謀所願,從那以後的每天清晨,在計謀晨跑回府的時候,羅煊總會提著一個布包,布包裏裝著雪白的饅頭,計謀便把前一天的布包還給羅煊,羅煊就打著哈欠又回去睡覺,無論風雨,從未間斷。

    這一日的清晨,計謀邊吃著飯,邊瞧了一眼西荷,然後又低頭喝了一口粥,小聲問道:二娘,我爹什麽時候回來?

    西荷抬起頭,略帶訝異地看著計謀,問道:“怎麽?想你爹了?”

    計謀連忙搖搖頭,道:“不想,但是為什麽爹總是不回家?羅煊就不一樣,他爹每日都會回家,還給他帶好多好吃的。”

    西荷一滯,笑問道:“想你爹回家看你嗎?”

    計謀低頭喝粥,搖搖頭。

    西荷一臉無奈望著他,道:“你爹他軍務繁忙,左相國可不是那麽好當的,明白嗎?”

    計謀小聲道:“我明白,羅煊常說天下還有好多仗要打。”

    西荷喔了一聲,旋即了然,笑問道:“羅煊怎麽知道?”

    計謀瞪著大眼仔細想了想,道:“羅煊是聽他爹說的。”

    西荷道:“噢?他爹是軍人嗎?”

    計謀點頭道:“是的,羅煊還說他爹是將軍呢!”

    西荷笑問:“不知是哪個將軍?”

    計謀搖搖頭,表示不知。又道:“羅漢見過羅煊後說他乃諸葛孔明轉世,說他來日必會封侯拜相呢!”

    西荷麵露驚訝,道:“羅漢真如此說來?那孩子在哪兒?你明日將他領進府來讓二娘瞧瞧!”

    計謀未料到西荷竟會邀羅煊進府,隻當羅漢那天的喃喃自語是隨口說,自己隻是想將羅煊說得好一點,那樣西荷便不會阻攔自己與他玩耍而已,他隻想自己的第一個朋友能被家人喜歡。

    計謀疑惑地問道:“二娘,羅漢說的是真的嗎?”

    西荷笑眯眯道:“想必也是相去無幾吧!”

    計謀一呆,那個每日給自己帶包子、總是滿臉睡意的獨臂孩子,原來真的很厲害?

    計謀重重點頭,道:“好!明日就帶他回來見二娘!”

    第二日,計謀帶回來一個小男孩,這孩子膚色黝黑,身子瘦弱,但雙眼炯炯有神,眉清目秀,隻是不知為何竟少了一隻手臂。

    計謀走在前門,時不時指指點點,告訴羅煊這是千年的梧桐、那是萬年的玉山、湖中有成群的龍須金魚、後院有無數的花草,帶著羅煊把相國府前後逛了一遍,才到後院西荷的居所。

    西荷正在湖畔的小亭裏看書,聽到計謀呼喚,轉頭望了過來。

    秋日的風有些大,吹得小亭四周的白色帷幕隨風輕舞,西荷穿著一身淡綠色的流蘇長裙,長發飄散,一手持書,一手執筆,扭過頭來,看著兩個小人微微一笑。

    羅煊立在原地,望著亭中的西荷,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

    計謀朝著西荷小跑過去,扭頭看著羅煊,道:“二娘,這是羅煊。”

    西荷笑著點點頭,上下打量著羅煊。

    計謀見他不動,又跑到他身邊,捅了捅他,小聲道:“羅煊,這是我二娘。”

    羅煊一驚,回過神來,忙低下頭,眨了眨眼睛,作揖拜道:“見過二夫人!”

    西荷放下書筆,笑道:“你怎知我是二夫人?”

    羅煊低著頭道:“相國府隻有一位二夫人。”

    西荷又問道:“你又怎知我就是二夫人?”

    羅煊道:“相國府隻有一位女子。”

    西荷笑得眯起了眼睛,溫和道:“別站在那兒,都到裏邊來,也別行禮了,咱們家沒有規矩。”

    這孩子說話不卑不亢,從容鎮定,她自認識人還是有方,這孩子年紀雖小,卻十分識大體,尋常人入了相國府總有三分小心,他卻神態自若,定是見過世麵的,看著他空蕩的衣袖,西荷一驚,忍不住問道:“羅煊,你的手?”

    羅煊坐下,微笑道:“兒時隨父母南遷,被毒蛇咬傷,父親為止蛇毒攻心不得已而為之。”

    西荷目露微笑,伸手撫了撫羅煊肩膀,溫言道:“切不可斷了一臂便自棄。”

    羅煊點頭道:“當然。”

    計謀拉住羅煊右手,朝他一笑。

    西荷麵露讚歎,道:“每日都吃你送的饅頭,今晚就留下來,我做飯招待你,可好?”

    羅煊笑道:“家父常說二夫人做的菜是天下最好吃的!”

    西荷訝然道:“你父親是?”

    羅煊道:“羅羽.”

    西荷驚道:“你竟是羅羽的孩子?為何從未聽羅將軍說起?”

    羅煊麵色一正,道:“家父治家嚴謹,也不許我在外說自己身世。”

    西荷見他表情哭笑不得,更是喜歡這孩子:“你爹治軍就鐵麵無私,沒想到治家同樣如此!沒想到你是羅羽的孩子,這便更好了,改日我知會他一聲,你就常來府中,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便是。”

    計謀笑嘻嘻望著羅煊,羅煊心中溫暖,點頭應是,而這個畫麵,這個溫和美麗的女子,這個清秀天真的孩子,和這座充滿花草香氣的院子,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都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記憶。

    自那日起,相國府裏便時常會多一個孩子的身影,計謀習武時,羅煊便在垂柳下閱讀各種書籍,計謀在書房時,羅煊還是在垂柳下的木椅上閱書,如此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