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動腦比動手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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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曠雪的夏日尤其炎熱,遠勝往年,往年的夏日,雖也豔陽高照,但從南邊吹來的海風、西邊天擎山上的冰雪消融匯聚的流過曠雪仍然冰涼的雪水,將曠雪包圍著宛如一座避暑山莊,四處透著清涼。而今年的夏季,卻沒有了往年流經的雪水,河水雖有,卻沒了冰涼的溫度,反而被烈日烘烤得越來越淺,南風雖也依舊,卻帶著絲絲暖意。
清晨過後,計謀照例在內院練功,計謀武從計安南,計安南每日吩咐計謀做的修行很簡單:黎明長跑、清晨練功、黃昏去城西二十裏外的鬆林裏伐木,黎明繞著相國府跑上十圈,計謀與羅煊都能輕鬆完成,紮馬步是計謀必做的功課,羅煊那時便會悠悠然抱幾本西荷給的據說是左相國當年常翻閱的書籍在陰涼處品讀,計謀曾不滿羅煊如此憊懶,羅煊卻指了指自己空蕩的袖子反問他:“我能紮馬步嗎?”計謀愕然,一陣自責後便不再提起。
除了紮馬步,還有鍛煉臂力和腰腹力量的訓練,院子裏許多計安南為計謀做的訓練用具,必須全部練習一遍一天的功課才算完成。
黃昏時,日頭終於落到了天擎山的那邊,被高聳的雪山和雲層擋住,人們紛紛出門納涼,老人們搬了躺椅到了空曠處,聚在一起話起家常;孩子們嘻嘻哈哈三兩成群的追逐在大街小巷;年輕的男女們或期待或羞澀地相約在小雪湖畔,感受著夏日傍晚的涼爽與心中的火熱,西南民風淳樸卻又潑辣,不同於東邊的規矩矜持與北邊的豪爽狂放,卻又似乎都沾染了一些,別有一番風味。
西城門,進出的人群熙熙攘攘,高冠博帶手搖折扇的士子、體態婀娜衣著華麗的少女、背負重擔汗流浹背的農夫、驅趕馬車大聲吆喝的商人、目光冷冽騎馬佩刀的遊俠,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曠雪終年都是不閉城門,來往的人非常多,可見其繁華之盛,不僅有漢人,還有許多南邊九黎族人,從東海前來販賣珍珠海產的盛龍人,也有北方的馬販子,甚至有自甲嵐翻越天擎前來傳教的僧人,異域風情與白禹文化交織纏綿,瑰麗多彩。
城內行來兩個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矮的那個穿著亞麻背心和短褲,腳穿粗布鞋,悠長似劍的眉毛、漆黑如墨的眼睛,十分引人注目,高的一身淡藍色長袍,左手的袖子空蕩蕩的,右手持一卷古書,低頭邊走邊看,路人見了那矮個子的孩子都是麵帶笑容紛紛致意,有些老頭兒還打趣那孩子:“謀少爺又去砍柴啦?可要好好磨刀!都怪那巨木山的鐵鬆木皮太厚,謀少爺再過幾年一定能統統砍光。”計謀聞之頓時麵紅耳赤、哼哼唧唧低頭加快腳步朝城門外走去,生怕那些笑話他的鄰裏百姓多說幾句。
這其實要從計謀初次出城去巨木山說起,一個幾歲的孩子,身後跟著幾個護衛就往城西巨木山奔去,背上一把小斧頭,看起來可愛又滑稽,巨木山常年有獵人出入,是天擎的一段分支,山倒是不高,但森林茂密,又多山穀深澗,許多野獸出沒,常年有獵人出入,還有稀有的靈藥出產,甚至傳言深處還有妖物作亂,常有獵人失蹤的事件發生。
計謀初到此處時,方才五歲,計安南隻說去練臂力,丟給他一把二十斤的斧頭,計謀一手握著都吃力,更不用說砍下一棵成年鐵鬆木,連最小的水桶粗的幼木他都砍不下來,更別說還有幾人環抱的大樹了,那一次計謀隻揮了五次斧頭,那鐵鬆木也就被砍出來幾條印子,計謀就躺下了再也沒力氣起來,護衛們隻得把他帶回去,後來這事兒就傳開來了,相國府的小少爺每日都會去巨木林砍鐵鬆木,成了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曠雪人眼裏,相國府的小少爺是多麽金貴,就算比起那天闕城裏的皇子公主都不遜色,因為他是鬱如溪的孩子,曠雪城在一天,鬱如溪的傳說就不會消散,隻會愈發神秘與傳奇,更何況曠雪的人們亦是打從心底裏喜歡計謀這孩子,對誰都彬彬有禮,沒有貴族子弟的架子,性子清淨懂事,善良又熱心。
計謀常會從家裏帶些饅頭粥飯送給城東的乞丐們,頗像鬱如溪當年,加之模樣兒俊秀,尤其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那些街坊大媽們就恨不得這是自己兒子,都想摟在懷裏狠狠親昵親昵,若是平日裏在街上遇到了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姐姐們,計謀少不得要給人揩上幾兩油,被肆意憐愛一番,這小子又天性羞澀,那麵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樣子可迷倒了不少大小姐們,若不是計謀太小,不知多少達官顯貴豪閥門第的老爺們被自家閨女吵著鬧著要去相國府提親了。
久而久之不僅曠雪的城民,許多外來人都知道了這個相國府小少爺,且在見過之後更是多有讚許之聲。
計謀快步行出了城門,又悶頭趕了幾裏,才長舒一口氣,回頭一看,羅煊仍是慢慢悠悠跟在身後不遠,低頭看著書籍,心裏奇怪這家夥全然不看路,竟能跟上自己。
“喂!騾子,咱們歇一會兒吧!”計謀朝羅煊喊道。
“不歇,到了再歇。”羅煊頭也不抬,邊走邊說道。
“可是、”計謀正要說話,羅煊抬頭望了他一眼,徑直走了。
那眼神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計謀心裏一陣惱火,哼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眼前便出現了一片高聳入雲的森林,遠遠望去青黑色一片,像一隻靜臥的巨獸。
計謀徑自朝著往常伐木的位置走去,一手提著斧頭,斧頭已不是當年的小斧,計安南重新給他煉製了一把,用紅雲鋼鍛煉而成,重五十斤,長兩尺,計謀揮動起來已不吃力,但五十斤的斧頭即便是尋常男子用起來也不輕鬆,計謀已能輕鬆提起,足見其身體已是異常強健,隻是他並未覺得自己有何不同,計安南也從未對他說過伐木的因果,就像是一日三餐,早已經習以為常,這就是習慣的可怕之處。
這一小片林地裏,已經有許多被砍掉的鬆樹留下的樹樁,計謀從最初的十日伐一木,到現在已是一日伐一木,他的力量在勻速增長,故砍伐的樹木亦是越來越粗,計安南對他的要求就是每次伐木都要將身體中積攢的靈力與體力消耗殆盡。
選了一棵鬆樹,計謀脫下上衣,露出略帶纖細上身,孩子的身軀膚色古銅,已可初見肌肉線條,精細勻稱,深吸一口氣後,便揮起沉重的斧頭,猛然朝著樹幹砍去!一次次的伐木,已經讓計謀頗有經驗,鐵鬆木的樹皮非常粗糙厚重,第一斧務必要一擊破皮,要勢大力沉,然後的每一斧都要砍在上一斧的位置上,到一定深度還要往左右移動,直至在樹上留下一圈缺口,對手臂的控製力,身體的平衡力要求非常之高,計謀沉默地重複著動作,哢哢的撞擊聲在森林裏回蕩。
羅煊在一旁的一個樹墩上坐下,安靜看書,片刻後抬起頭看著正在揮動著手臂的計謀,在看了計謀揮動了十次手臂後,忽然眉頭一皺,出聲道:“你就隻會以右手為主,從右邊砍樹?”
計謀聞聲停下動作,低頭看了看雙手,又看看樹幹上的缺口,若有所思問道:“你的意思是?”
羅煊點點頭,道:“試試你的左手。”
計謀眼前一亮,道:“鍛煉左手的靈活性?我怎麽從未想到這個呢!”
羅煊歎了口氣,道:“難道你不知道左撇子都比一般人要更聰明麽?若是你的左右手都能操控自如,想想將來若是對敵,那會是你的一麵底牌。”
計謀一臉受教的表情,笑望著羅煊,認真道:“羅煊,你這麽聰明,為什麽不習武呢?”
羅煊一愣,又翻開書,頭也不抬道:“動腦子比動手簡單。”
計謀似懂非懂哦了一聲,便轉過身,將持斧姿勢換成了左手為主,穩了穩身形,從左側開始伐木,他蓄力朝著樹幹猛然一砍,斧頭隻在樹皮上淺淺地切開一道痕跡,左手傳來強烈的反衝力和一陣麻木感,斧頭便脫手而飛,掉在了地上。
計謀愕然摸著左手,看著掉在地上的斧頭,又對比了一些樹幹左右截然不同的成果,抿了抿嘴唇,撿起斧頭,重新擺好姿勢,凝神吸氣,先輕輕揮臂,從左至右,在揮動了數十次後,漸漸加大力度,輕輕砍在了樹幹上,這一次手臂的感覺好了些,反衝力也漸漸適應,但精準度還是非常低下,每一次都砍在了不同部位,與右側截然相反,計謀眉頭緊皺,才發現原來自己左手的平衡與精準是如此差勁,難怪二叔從來不曾誇過自己一句,自己還曾洋洋得意在二娘麵前自誇能砍下一棵鬆樹了。
羅煊抬頭看了計謀一眼,嘴角一揚,還算有點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