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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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像你這樣守本分的奴才太少了,”說著陶劉氏長籲短歎起來,皺眉道:“說出來我也不怕丟人,回了祖籍之後,老宅裏一些老人仗著勞苦功高,又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行事便有些猖狂。原本想著不看僧麵看佛麵我也敬一兩分,沒成想這些人把自己當成了二等主子,對我和老爺不敬。後來我實在是忍不住便把人拉到老夫人麵前去了,最後合家都被賣到煤窯去了,雖是用慣的老人,但是哪裏比得上骨肉至親重要不是。不過一個下人,幾封銀子買來的罷了,主子給他幾分臉麵就真的把自己當成牌位上的人物了。”搖頭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若是安分守己,她們都這把年紀了,再過個幾年,我肯定給一筆豐厚的養老銀子。最後弄得子孫前程盡毀,何必呢!”

    胡媽媽麵色發白,低著頭,腿有些軟,若不是這些年見多識廣,說不得就要直接癱軟在地。

    藥膳恰巧這個時候送來了,胡媽媽誠惶誠恐的親手布菜添湯,態度竟比伺候老太太還殷勤幾分。

    姐妹兩有三十多年沒有躺在一張床上了,十四年沒見,有一籮筐的話要講,守夜的丫鬟也不敢偷懶,打疊起精神聽候差遣。不過守夜也守得津津有味,聽到不少勁爆的消息。

    “我記得你還有兩個庶子三個庶女,你帶著芳姐兒來了京城,他們幾個怎麽辦?”老太太記得庶子一個十五,一個十歲,陶劉氏自己的嫡長子夭折隻有一個女兒,才不得不給通房停了藥。

    “我的芳姐兒一顆心都操不過來,哪有精力管他們,再說了,陶明宇是如何待我的,凡是個略微平頭正臉也不管香臭都往床上拉,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還要我替他把兒女養大,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陶劉氏憤恨道,之前礙著丈夫還在,她要忍,如今她何必把這些孽畜放在眼前膈應自己。

    老太太歎氣:“這些人生母都不在了,年紀也不大,你讓他們怎麽過日子。”當年陶劉氏手段淩厲,育有子嗣的姨娘一個都沒有熬過月子,好些都是直接一屍兩命。妹夫後來這般混賬未必沒有這個原因。她當年勸過可惜沒用,六太太這一點上和陶劉氏真是姑侄倆,隻是陶劉氏做得比六太太高明,一點把柄都沒有,但是再沒有把柄,這種事多了,誰想不到是她動的手腳。

    “陶家還有宗族,總會管,難不成真要我拿自己的嫁妝養他們,這些年我的嫁妝都讓陶明宇敗的所剩無幾,若是不留一點,將來我們母女兩怎麽過日子。何況陶家產業我都給了他們。”否則陶氏宗族也不會這麽爽快放他們走。

    “家底還能剩下多少?”老太太反問。

    陶劉氏沉默,這些年她死守著嫁妝不動,反而暗地裏把不少陶家的家業做成出息添到自己嫁妝裏,陶家是沒剩下多少了,但是她生了嫡長子和嫡長女這些合該是她的,這些話自然不好直說,“少,那也是陶明宇自己敗光的,讓我拿嫁妝貼補這些不是我肚子爬出來,我沒這麽好心,等他們出息了,未必還記得我的恩情,不過是一群白眼狼。”

    老太太無奈,把庶出的兒女仍在鄉下,“可是你這名聲傳出去,對芳姐兒前程難道就好了。”

    “我也不指望芳姐兒嫁入高門,找一個簡簡單單的人家便成。”就是想嫁入高門,以陶芳菲的身份也不夠格,陶劉氏投奔老太太就是想借著國公府的名頭,找一戶簡單的殷實人家,沒有兒子有國公府這門親戚,也無大礙。“對外隻說我是上京探親,等芳姐兒找了人家,我再找個庵堂住下,誰能說什麽。”如今隻要有錢,在庵堂也受不了苦,她還能就近陪著女兒。

    老太太一驚,沒想到陶劉氏竟是這樣的打算,“你這是何必!”陶劉氏對庶出的竟是厭惡到了這個地步。寧願住在庵堂,也不願意讓庶出的養老送終,這也是生生毀了那幾個,不管怎麽樣,讓嫡母住在庵堂,這也是大不孝。

    “我實在是不願意見那些人,這些年受的氣難道還不夠。姐姐你難道看著府裏這些庶出的就好受,你當年受了多少委屈。不說別人就說那老三,你就不膈應得慌,若是我,這日子一日都受不了。”

    三老爺和周姨娘是老太太心中永遠的痛和恥辱。

    當年因為高太後高皇貴妃純貴妃之流,先帝就有意廢嫡立庶,隻是礙於國法倫理一直未能成行。便有意無意的混淆嫡庶之分。

    大宗期間一些官員內宅也效法先帝,妾壓妻,庶壓嫡。

    國公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趕時尚的風流人物,有一名愛妾虞氏愛若珍寶,就是太夫人林宋氏護著,林晉海和二老爺小時候也是三災八難不斷。

    便是如此,國公爺依舊護著虞氏,若不是林宋氏盡力維護,祖孫三代又躲到莊子上去了,誰知道會是什麽下場。國公爺甚至打算在三老爺十歲的時候為其請封世子,林宋氏以死相逼才攔下。

    但是這樣的消息一出,當年老太太和嫡出幾個孩子在莊子上的日子也不好過,林宋氏已經老了,但是國公爺正值壯年,這國公府日後誰當家作主大家心裏都門清。

    幸而老天開眼,登基的是當今聖上,元後所出的嫡長子,當今登基之後便廢除了太宗期間所有以庶壓嫡的旨意,以妾為妻者,平妻者,廢嫡立庶者一律罷官奪爵。

    國公爺因為林宋氏的阻止,沒有明麵上的罪過,僥幸保住了祖宗的基業。

    但是當今還是下了一道旨意,讓林晉海降等襲了爵位,老國公也被罷免了官位,榮養在家。

    府內至此風向大變,主子下人人人自危。老太太終於挺直了腰杆發賣了一群仗勢欺主的下人。並且做了一件她最想做的事情,親手溺殺了虞氏。等老國公趕回府見到就是虞氏泡在湖裏的屍體。

    老國公目眥欲裂,提了劍就要斬殺老太太,聞訊而來的林晉海兄弟自然不能讓老太太出事,要老太太給一個姨娘償命,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父子之間幾乎鬧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最後還是林宋氏拿虞氏的一雙兒女要挾老國公,若是老太太有個好歹,就要兩人陪葬,老國公才住了手。

    老太太豈能不恨,自此夫妻,父子之間形同陌路。

    老太太臉上浮起暢快的笑意:“虞氏那個賤人被我活活溺死,她天資出眾的兒子被我養成了一個廢物,隻能憋憋屈屈的看我們母子的臉色過日子,她的孫子孫女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要他們笑便笑,我要他們哭便哭,何其快哉!若是虞氏這個賤人活著我倒要看看她是什麽心情,幸好老國公還在,不知道他看著自己心愛的三兒子現在這不成器的模樣什麽感想。”

    陶劉氏不由的好奇:“老公爺就沒有偏心老三?”當年她也是親眼見過國公爺對那對母子疼愛的模樣,那真是如珠如寶。

    “偏心又如何,他再也不能對我們母子帶來威脅,何況他不敢太偏心,那是在戳我們母子幾個的心窩,也是在催老三的命,如今我們母子四個再也不是當年任人宰割的弱母稚子。男人啊都是薄情寡義的,他更在乎祖宗基業和自己,他現在心思都花在延息身上,雖然女色上糊塗但是教養上他的確有能耐,當年老三能被他教成神童,延息來年下場說不得能得個狀元回來。”想到大孫子金榜題名,老太太原本鬱鬱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的兒孫文成武就,虞氏的子孫爛泥糊不上牆,但是想到老國公爺拒絕教養九少爺林延誌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陶劉氏目睹老太太一係列神色變化問道:“這是怎麽了,延息給你掙個狀元回來還不好?我若有這麽個孫子便是立時死了都無憾了。”說完便是長長的歎一口氣,孫子,孫子這輩子都沒了,隻盼著外孫子了。

    “我的孫子不就是你的孫子,而且你還有芳姐兒,您瞧瞧我當年過的什麽日子,想死的心都有,熬過去就好了,我們姐妹都是有後幅的。”老太太拍著六太太的被安慰,姐妹兩都是遇人不淑的命!

    陶劉氏收起悲色勉強一笑:“是啊,日子都是人過的,會越來越好。”一定會越來越好!

    #

    林瑾衡睜開眼,揉了揉眼睛,表情還有些發愣。芷言笑著取了溫熱的帕子給她擦臉,林瑾衡眼神才有了焦距,“什麽時辰,哥哥們過去了嗎?”

    平日林晉海父子五人卯時起身,上朝的上朝,上學的上學。重華母女倆是辰時起,上學的上學,進宮的進宮,理事的理事。一家人除了休沐日難得有機會一起用早膳,是以如無意外,重華都會要求兒女到上房用早膳。

    芷言和芷玉一個掀被子,一個扶著林瑾衡下床,“世子爺和三位少爺隨同公爺剛從演武場出來,”雖是休息,但是林晉海少年從軍,在軍中養成的習慣已經深入骨髓,卯時必起身練武,連帶著對四個兒子也是嚴格要求,這可苦了林延思和林延愈,“郡主這時候起正好。”

    那邊要沐浴更衣,這邊也要洗漱更衣,這些她們做奴婢自然都算好,讓林瑾衡多睡的同時也不耽誤早膳。

    林瑾衡站在腳踏上由著人伺候,“小哥可是又讓父親從床上挖了出來?”每天天不亮起床上學,林延愈已經怨念深重,連休息天也要早起,實在是忍無可忍。林小少爺撒潑打滾賣萌求饒都沒用,林晉海親自上陣挖人。

    “聽說十三少爺起來喊了好大一嗓子。”芷言給林瑾衡束著流彩飛花腰帶回道。

    林瑾衡忍俊不禁,“他就是喊破了喉嚨,父親也會把他拽起來。”林晉海奉行,女兒嬌養,兒子賤養。

    穿戴得當,林瑾衡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出發,被迎進屋內,就見林晉海和重華長公主坐在上首,四位兄長各坐兩邊一起說笑,皆是一幅神清氣爽的模樣。

    向父母兄長行禮完畢,林瑾衡便撲到她爹懷裏,仰著頭期盼道,“等下我們就出府。”

    林晉海前幾日答應林瑾衡,休沐日帶她上街玩耍,隻是,林晉海為難道,“爹等下要進宮,恐怕不能陪衡兒上街了。”見女兒小臉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林晉海頓時心疼了,“若是可以,爹盡量早點回府帶你去出府玩耍,實在來不及了,下次休沐,再陪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