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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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稠的如同化不開烏墨的冬夜裏,萬籟俱寂。

    靜悄悄的翊坤宮內,值夜的宮人掩嘴打了個哈欠,晃了晃腦袋,這才覺得清醒了一些,忽聞屋內一陣異響,心頭一跳,立刻屏氣凝神細聽,惟恐是屋內的主子有吩咐。

    躺在床上的蔣崢豁然睜著眼,眼底餘驚未了,寂靜的夜裏,呼吸聲越顯沉重。蔣崢側臉,正對上天璿恬然的睡顏,心下一定,伸手將人撈到懷裏。

    天璿無意識的在他胸口蹭了蹭,馬上又安靜下來。

    一股暖意自胸膛噴湧而出,蔣崢眼底的驚懼和憤怒緩緩褪去,一點一點的收緊雙臂。

    驚醒的天璿心悸如雷。

    蔣崢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用了力,連忙鬆開手,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安撫。

    在罪魁禍首的撫慰下,天璿心跳平穩下來,往他懷裏縮了縮,嘟囔:“做噩夢了!”

    “夢見什麽了?”蔣崢柔聲問。

    天璿沉吟了下,奇怪:“都忘了,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蔣崢神色不變:“噩夢忘了才好。”

    天璿嗯了一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蔣崢道:“睡吧!”

    天璿眼皮一下一下往下掉,睡意朦朧道:“你也睡吧,明天還要早朝呢!”當皇帝也不容易,那是真的起得比雞早。

    蔣崢應了一聲,逐漸放緩了手上的節奏。

    不一會兒,懷裏的人呼吸平緩起來。蔣崢止了動作,垂眸凝視著她,良久之後,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輕喃了一句:“不過是噩夢罷了!”

    哪怕它真實的可怕!在夢裏,阿璿嫁給了蔣紹,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修成正果,生兒育女,羨煞旁人。而他則無動於衷的看著這一切發生,或者該說夢裏那個他並不是他。他就像是這天地間的一縷孤魂,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無能為力。

    蔣崢神情一厲,然在觸及天璿安詳的麵容之後,那股戾氣煙消雲散。再可怕,那也隻是個荒誕的夢。

    次日天璿醒來時,蔣崢早就上朝去了,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直到安安三兩下蹬掉了自己腳上的鞋,麻溜的爬進被窩裏,手腳並用的趴在天璿身上,嬌滴滴的喊:“母後~”一轉三折,喚的人心都要酥了。

    愛的分量委實不輕,五歲的小家夥可胖嘟嘟了,天璿不得不把小姑娘抱下來,親了親她的小臉蛋:“今兒起的倒早。”

    安安咯咯咯笑:“我早就起了,我還去看弟弟了。”說著嘟了嘟嘴:“弟弟還在睡,小豬!”

    兩個月前,天璿生下了她和蔣崢的第二個兒子,這可樂壞了安安,每天都要去看一眼,而且旁人最喜歡逗她。

    她坐月子時,沈天瑜進宮來看她,臨走時逗安安,說弟弟被她抱回家了,開始安安不信,可沈天瑜說的有鼻子有眼,小家夥信以為真,哧溜一下就跑到側屋確認。發現弟弟還在,跑過來那得意樣,逗得人前俯後仰。

    “弟弟是小豬,那你是什麽?”天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問。

    安安扭臉躲開,豎起兩隻手放在頭頂,萌萌噠道:“我是小兔子!”她屬兔。

    結果用早膳時,安安毫不顧忌同族情誼,十分香甜的吃了兩個兔子包,還大方的打算喂小弟弟兩口。

    “弟弟現在可不能吃。”天璿笑。

    安安舉著包子:“這個可好吃了。”

    “弟弟還在喝奶呢。”天璿不厭其煩的向女兒解釋:“你看弟弟是不是還沒長牙,所以現在他不能吃,等他大一點才能吃,到時候你再喂弟弟好不好。”

    安安收回手,歎了一口氣:“多好吃啊!”

    天璿忍俊不禁:“好吃你就多吃點!”

    安安張嘴啊嗚一口咬掉了兔子耳朵。

    母女倆在這樂嗬嗬的用膳,朝堂上的蔣崢可就沒好心情了。

    自他登基這四年,國內風調雨順,海晏清平,蔣崢威望日隆,令行禁止。國外北方突厥再次分裂,東西突厥內亂再起。南蜀也日漸衰敗,經過這幾年的休養生息,朝內已經有了再次發兵南下的聲音,而蔣崢也有此意,一統中原指日可待。

    論理已經沒什麽事值得他動怒了,可偏偏就有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大臣,打算‘忠言逆耳’。

    源頭就在天璿這兒,後宮至今隻有一後,其他別說妃嬪了,就是承寵的宮女都沒有。一個茶壺都配有四個茶杯呢,皇帝怎麽可能隻有一個女人。

    蔣崢初登基那會兒,表示要為先帝守孝三年,雖然文武百官都覺得帝王可以日代月。但是蔣崢堅持,大臣們總不好攔著皇帝盡孝吧,還得稱頌陛下純孝。

    孝期滿後,便有人按捺不住在大朝會上上奏皇帝恢複選秀,洋洋散散一大片,好似皇帝選秀充實後宮簡直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

    那人心裏還頗為得意,覺得自己為皇帝排憂解難了,哪個男人會嫌棄自己女人多,不過為了不落下一個好色的名頭,總要收斂一二。

    當時蔣崢冷冰冰甩下一句:“此朕家事爾,非爾等宜預!”

    正值盛年的帝王那目光委實淩厲,嚇得進言那大臣愣在了當場,下朝後心驚膽戰之餘還在琢磨,蔣崢是否在演戲,當初冀王登基還和傀儡皇帝來了個三辭三請呢。

    可沒等他琢磨明白,第二天他就被人參了,罪證確鑿。這世上丁點虧心事都沒幹過的官少,區別就是有些人做的事能讓上位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水至清則無魚,可一旦追究起來,那也不冤枉。

    那人被流放三千裏,不出半年就因為受不了北地寒苦病故。這下,觀望的大臣們回過味來,再無人敢堂而皇之的上選秀的奏折。

    不過依舊有人不死心,不敢觸蔣崢黴頭,遂改走太皇太後和太後路線,自然無功而返。一年下來,不少人的心思也淡了。

    不想竟然有人敢效法前人,眾人紛紛注目發言的同僚,目光之複雜一言難盡,更有不少人偷偷去瞧站在前頭的國丈大人沈凜,目光不無同情。

    說來發言這人和沈凜還有那麽點關係,沈凜嫡親外甥女的公公,兩家關係平日也尚可。

    跪在朝堂之上的楊振奇一臉凜然:“天家無小事,天家無私事……陛下僅有二子,實非社稷之福……”

    沈凜嘴角隱隱一抽,他了解楊振奇,這人倒沒什麽私心,就是一根筋。說白了楊振奇一直覺得後宮空虛,那是因為他閨女善妒,仗著美貌持寵而嬌,這種流言就是他都聽過幾耳朵,壓根不以為然。

    楊振奇覺得一個皇帝不能被個女人轄製住,不隻一次一本正經的和他說過這問題,讓他勸天璿大度點,才是賢後風範。

    沈凜覺得他有病!還病的不輕。他得了失心瘋才會為了那麽點虛無縹緲的名聲給女兒找麻煩,嫌棄自己女兒皇後之位太牢固,外孫太子之位太穩當不成。

    沈凜立馬疏遠了這人,連帶著外甥女都冷了些。哪想這神經病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開了口,簡直大開眼界。

    沈凜聽不下去了,身為國丈他都不開口,別人還當他沈家無人了,沈凜出列,行禮後道:“陛下和娘娘春秋鼎盛,何愁子嗣不豐。帝後相諧,乃社稷之福,可到了楊大人口中,怎麽就成娘娘不賢了呢。”

    楊振奇眼一瞪,怒道:“你身為國丈,自然巴不得陛下獨寵皇後,可曆朝曆代哪有帝王……”

    “夠了!”

    九階高台之上,端坐在龍椅上的蔣崢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叫人心頭一凜。

    蔣崢直視怒瞪著沈凜的楊振奇,冷聲道:“今日你逼著朕納妃,他日是不是要逼著朕易儲!”

    這話可就誅心了,不管在哪朝哪代易儲二字就代表著腥風血雨,朝上眾人都是臉色微變,而楊振奇更是臉色驟變,煞那間褪盡了血色,慌忙跪伏在地,顫聲道:“微臣不敢,陛下明鑒。”

    蔣崢麵無表情的望著下麵的朝臣:“朕用高官厚祿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盯著朕的後宮有幾個女人,而是讓你們造福天下蒼生。若是有人分不清什麽才是正事,不妨把這頂戴摘了,讓位於賢,這天下多得打算報銷國家的俊傑。”

    “陛下息怒!”滿朝文武下餃子似地紛紛下跪,齊聲大呼:“陛下息怒!”

    楊振奇汗如雨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就不明白了,就是之前那傀儡皇帝後宮都有十幾人,先帝就更不用說了,怎麽當今就要特立獨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