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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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狂打著紗窗。似乎要迫不及待的破門而入,享受這裏麵的溫暖。

    溫暖如春的室內,衣衫淩亂的蔣嶸醉眼迷離的趴在榻上,身前散亂著好幾個酒壺,他白皙的麵容泛著病態的酡紅,雙眼猩紅,滿身的酒氣,仿佛剛從酒缸裏麵打撈出來一般。

    蔣嶸勉強撐坐起來,伸著胳膊勾被他甩到不遠處的酒壺,可才撐到一半就因為體力不支,倒在榻上,下巴正磕到了空瓶上,一陣劇烈的酸痛襲來,讓他眼前一黑。蔣嶸捂著下巴倒抽一口涼氣,雙眼因為疼痛恢複一絲清明。

    蔣嶸撐開雙眼,望著眼前的狼藉,唇畔勾起一個充滿嘲諷的笑容。往前挪了幾步,把之前夠不著的酒壺拿了過來,仰頭直接灌進了嘴裏。

    幸好隻倒掉了半壺,裏麵還有酒。

    這是蔣嶸此刻唯一的念頭。

    金黃的酒液入口,蔣嶸才覺得自己身上多了一絲活氣。他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吞咽,一個不慎,酒嗆到氣管內。蔣嶸抓著胸口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了,咳得他喉嚨火辣辣的疼。

    “三爺,三爺,您怎麽了?”門外傳來焦急的詢問身,人卻遲遲不敢衝進來,實在是怕了,之前就有人不放心喝的酩酊大醉的蔣嶸,聽到不對勁的聲音闖進來,結果差點被喝的醉生夢死的蔣嶸打死。

    三爺!

    劇烈咳嗽的蔣嶸留意到了這個稱呼,百忙之中還不忘露出譏笑。蔣崢已經繼位,而他隻是三爺。

    老四那個紈絝都封了郡王,他卻連個王爺都不是。

    後悔嗎,蔣嶸隻後悔那一天的兵變失敗了,成王敗寇。若是他贏了,這會兒被關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就是蔣崢了。

    平複了咳嗽的蔣嶸嗬嗬一笑,怒喝一聲:“滾!”隨手抄起一個酒壺砸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嚇得門外大呼小叫的丫鬟霎時噤了聲。

    終於覺得兩耳清淨的蔣嶸再一次抓起酒壺往嘴裏灌,哪怕冰冷的酒水灑進了衣領中也渾然不覺一般。

    因為灌得大急,蔣嶸再一次被嗆住,他雙手撐在榻上,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眼淚直流,模糊了視線。

    朦朦朧朧間,蔣嶸覺得自己看見了第一次遇見顏懷玉的那一天,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梅花林裏,溫婉柔美的少女摘著梅花。

    畫麵一轉,又到了他們的新婚之夜,華服美冠國色天香的女子含羞帶怯的看她一眼便低了頭。

    ……

    最後他看見了穿著明黃龍袍的自己,不遠處是牽著暘哥兒的顏懷玉,母子二人緩緩向他走來,暘哥兒滿臉的濡慕和歡喜,顏懷玉眼裏漾著讓他心花怒放的情意。

    走近了,顏懷玉向他伸出了手。

    蔣嶸伸出手,用力握緊,手心的空蕩令他勃然變色,他張開五指抓了抓,明明兩人就在他跟前,可他怎麽也抓不住。蔣嶸心急如焚,更恐懼的事情發生了,懷玉和暘哥兒身影逐漸模糊,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

    蔣嶸大驚失色,飛撲上去,與此同時‘吱呀’一聲,窗戶被狂風吹開,寒風頃刻間灌入屋內。顏懷玉和暘哥兒的身影就這麽在蔣嶸麵前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蔣嶸瞳孔一縮,整個人劇烈的顫抖起來。

    一直屏氣凝神留意著屋內動靜的丫鬟猛然間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包含傷痛,嚇得一個激靈,慌起來:“三爺三爺!”

    幾聲之後都沒有回複,兩人慌了,麵麵相覷之後一咬牙硬著頭皮推開了,一打開們就被迎麵而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又見蔣嶸跪伏在地,雙手緊緊的環抱著,彷佛抱著無上至寶。

    兩人愣了下,一個去關窗,另一個則心驚膽戰的去扶蔣嶸。她已經做好了承受蔣嶸暴怒的心理準備,卻發現蔣嶸乖乖的,應該說是遊魂似的被他扶起,神情呆愣。

    這可嚇壞了兩人,深怕他有個好歹,雖然蔣嶸是被圈禁在這兒的,但是他到底是當今嫡親兄弟,何況太皇太後和太後還在呢,隻看這院子裏一應供應都是上等的就知道當今還容得下這個兄弟。

    所以望一在她們手裏有個萬一,他們誰也別想落得好,這麽一想兩人不敢怠慢,趕緊去請了府醫過來。

    這一通動靜,蔣嶸的姬妾哪能不知道,在蔣嶸被關進來時,女人和孩子也一同送了進來。

    她們知道了,沒有不過來的道理,哪怕被關著,蔣嶸也是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天。且有朝一日出去的,還不是得指望著他過活。於是一個一個的紛紛趕過來。

    到了跟前,一個賽一個的傷心越絕,哪怕蔣嶸合著眼,也沒耽誤她們的哭訴,後來還是管事的忍不住把她們勸走了。

    出了院子,王姨娘麵上的擔憂之色頓時收斂了七七八八,望了望北邊:“都這會兒,畢姨娘還沒過來。”

    她的丫鬟揣摩著她的是心思道:“姨娘理那個白眼狼做什麽,她是瞧著我們三爺落魄了就原形畢露了,等三爺醒了看三爺怎麽收拾她。”

    王姨娘嘴角一翹,打一進門她就不喜歡畢繡瑩,一臉高潔,不過是個莫落戶罷了,真把自己當世家貴女了,她這個王家嫡女都沒她會裝。

    驀地,王姨娘神情一黯,王家。蔣嶸敗了,投靠他的王家也沒了。想起傷心事,王姨娘不由得淚盈眉睫。

    而被王姨娘惦記的畢繡瑩,她正靜靜的坐在梳妝鏡前整理妝容。蔣嶸病了,當然有人通知她。可她不想去,至於不去的結果。

    畢繡瑩對著鏡中的女子微微一笑,他和蔣嶸早就撕破臉了。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能給阮氏傳遞消息,那是蔣嶸故意的,他就是要利用自己混淆視線。幸好他的計劃失敗了,否則自己僅剩的那點良心都無法安寧了。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蔣嶸不殺了她,他雖是階下囚了,不過處置她還是綽綽有餘了,可他偏偏留著她。

    顧念往昔的情分?

    畢繡瑩是不肯信的,若蔣嶸真的重情,顏懷玉母子豈會死的那樣淒涼,而自己怎麽會在會在後宅爭鬥之中小產。

    畢繡瑩扯了扯嘴角,現在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她側過臉,把梅花琉璃釵插上,餘光瞄見了窗外的桃花,今兒是個好日子,春光明媚,就連那枝頭也綻放著零星的小花。

    畢繡瑩一時興起,走到窗前探身勾了一枝桃花,掐了一朵桃花後放開樹枝。坐回梳妝台前,她把這朵花小心翼翼的插在了鬢角,覺得妝容再也沒有什麽地方需要補充的了,於是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她站起來,拿起旁邊那條她最喜歡的紅色披帛,又搬了一把凳子放在橫梁下。畢繡瑩踩到凳子上,順利的將披帛甩過了橫梁。望著眼前飄蕩的紅色披帛,畢繡瑩微微出神,紅色,豈是她們這些姬妾能碰的東西。她忘不了那一天,她被一頂粉紅色的小轎子抬走時,母親複雜的眼神,心痛、失望、忐忑……

    不知不覺間,畢繡瑩淚水潸然,她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打著繩結。

    忽爾想起了不久前,喝的酩酊大醉的蔣嶸質問她:“對女人來說,第一個愛上的人就那麽難以忘懷嗎?”

    眼前浮現出沈天樞那張文雅如玉的麵龐,畢繡瑩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還愛不愛他了?但是無疑,這是她最難以忘卻的男子!也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永遠是最美好的。若自己當年做了他的妾,恐怕所有的愛慕也在爭鬥中消磨殆盡,隻剩下怨恨了。

    這麽想著畢繡瑩不由慶幸,她笑了笑,毅然而又決然地踢走腳下的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