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民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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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中其實極為滿意這樣的效果,但眸光卻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望著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卻一臉不讚同神色的章嘉熬道:“四哥又是怎樣看待我的離婚呢?我同你為我挑的博學的丈夫離婚了,你是不是也以為,我違背了你所教我的‘人前的得體’?”
章君勉和章嘉熬都曾在章嘉芬的人生裏以自己的方式給了她不少的關懷,不同的是,章嘉熬總是指點她怎麽樣在人前有得體的行為舉止——他總是關心外人怎麽看她,或許,這是因為她是少有的擁有天足的女人。
而章君勉卻叫她不論外在的行為如何,都要尊重自己內在的感受。
楊雪隻是沒想到,兩個如此疼愛自己妹妹的人,到了最後,在對待這個問題上,竟然並無什麽區別。
而此時,聽到了楊雪那字字含血的詰問的章嘉熬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的神色並未有什麽變化,他向來沉穩,頭腦冷靜,習慣深思熟慮,可到了此時,他也不得不承認,楊雪說的,也正是自己想的。
可是,也是因為她的這一番話,他才猛地想起,是呀,她才是他自小疼寵到大的妹妹。其實也不隻是他,此時的馮氏、章父和章禹久也才想起來,她才是他們的家人。
章嘉熬沉吟了許久,忽然道:“離婚之事,便這麽算了吧。隻是五年之內,你都不要再和其他男子交往過甚了,免得外麵的人以為,是我章家的女兒不檢點,犯了七出才被休棄的。”
章父此時的怒火也稍稍降了下來,好似慷慨憐憫般,對著楊雪冷聲道:“老四說的沒錯,既然離了婚,你就先回來住著,等過個幾年後,再讓你媽媽給你重新談門親事。”
這可真好笑。她難道還應該感謝他們的慷慨嗎?
這麽想著,楊雪便也不再準備隱下唇角的諷刺了。她嗤笑道:“或許,我真的該謝謝你們……”
許是也沒注意到楊雪唇角的諷意,以至於她的話才剛剛起了個頭,便讓他們的神情俱是一鬆。
她笑了笑,繼續說道:“至少,是你們讓我如此真切的體會到,原來,在中國,最不值錢的,便是女人。”
果然,他們的神情都是瞬間變了,那些本就正襟危坐著的女眷們,則更是顫顫兢兢了。
隻是,楊雪卻沒有預備就此停嘴,她仍在徑自問道:“你們以為我便會就此屈服嗎?”
“不,我不會!”楊雪仍然笑靨如花,但此刻,不會有人懷疑她語氣裏的堅定,她的眼神太堅定了!
忽而,她如炬的目光猛地一鬆,伴隨著輕鬆的,還有那些女眷們一直懸在半空的心。
楊雪柔柔的望著馮氏和張父,輕聲道:“我不會留下來的,之後的日子我已經做好打算了,我會前往滬上定居。你們知道的,那裏離這兒不遠,坐火車,一個小時便到了。以後若遇到了什麽事,你們也盡可以來尋我。”
說完,又像是承諾般,她鄭重道:“我希望你們明白,你們永遠都是我的親人。”
終於,她將這句話說了出來。章家是章嘉芬應該擔上的責任,此後自然便也是她的責任。她說過的,她不是喜歡逃避責任的人。
此行目的達成,楊雪也沒了再留下的打算,便轉過了身,一聲招呼都沒有打,便在眾人還自呆傻的目光中,盈盈走出了門外。
但還沒走多遠,她便聽見了屋裏一聲重重的響聲。
嘖,真疼。
楊雪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這般響亮的,用手掌怒拍木桌的聲音,讓她都忍不住生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想著,她腳下離開的步伐也越來越快了。
坐上了開往滬上的火車,楊雪終於在一個小時後到達了滬上。而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法租界租下一所房子。那是這個年代的滬上麵積最大、治安最好,也最繁榮的地方。
這個時候的一塊大洋購買力極高,楊雪逛了許久,竟發現普通的平民房竟隻需兩塊大洋到兩塊五角,而一棟小洋樓也不過是十五塊大洋左右。
楊雪是個慣於享受的人,是那種決計不願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想也沒想的,她便將一棟有花圃有秋千的、家具等裝飾齊全的小洋樓租了下來。且一次性,便付好了一年的租金。
甚至,她還為了生活得更舒爽些,還在自己的房裏和書房裏鋪上了毛茸茸的地毯,準備了能舒適地躺著邊曬著陽光邊看書的躺椅。
除此之外,楊雪便是請了一位傭人吳媽來做工罷了。吳媽是受了天災流亡到滬上的,也沒有什麽兒女親戚的,索性也不想要什麽工錢,隻需楊雪讓她住在這小洋樓裏,給些每日裏的開支罷了。
楊雪雖拗不過她,卻也仍是堅持每個月裏要給她兩塊大洋,讓其自己給自己添置些東西。
等一切好不容易都安排妥當了,楊雪才終於有心思思索起自己的任務來。
坐在書房裏,楊雪攤開了讓吳媽新定好的幾樣報紙。發現其中大多是什麽《滬上日報》、《滬上晚報》以及什麽《新滬日報》之流。而真正要說是讓楊雪眸光陡然變亮的,便是那引領報刊文化的《申江新報》了。
這個時候的人們,讀報的習慣便是由《申報》而開始的。其名氣自然也不與其餘的報紙等同,所謂“將天下可傳之事,通播於天下”,這恰好是她想要的。
幾乎不用考慮,她便想好了要向《申報》投稿。她也不需要擔憂自己的文章會不會被放置,她隻知道,連阿貓阿狗走丟都可以登報,她的文章怎麽就不能了?
放下手中的報紙,將嶄新的稿紙在紅木書桌上攤開,楊雪給鋼筆汲滿了墨水。她現在需要思考的,是她該寫些什麽才好。
曾經,她是說在她進入影視業成為演員之前,她念的本科是Q大的中文係,對於民國文學史的情況多少也有些了解。
這時候中國文壇的新舊文學之爭,自五四運動之後,基本上已塵埃落定,白話文已然變成了如今新文學中渴求轉化的寫作主流。
所以,原本她最該擔憂的文言文與白話文之間的問題,倒是成了次要。最主要的,反倒成了她要寫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