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民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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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年元月一號,楊雪終於站在了中國的土地上。
原本,她是想直接前往滬上的,可是,在收到章君勉的那封信時,她的心裏忽然便改變了主意——她要先回一趟湖蘇省的寶山縣——章嘉芬的故鄉。
她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既然占了章嘉芬的身子,哪怕這並非出自她的本意,但畢竟是占了。所以,關於離婚一事,她總是要回來給個交代的。
但也僅僅是交代一聲了,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未來交放到他人的手裏——即便沒有任務。
站在章宅前,楊雪定了定神,終於走進了章家三進的宅子裏。家裏的老管家李叔本便許久沒見過府裏的二小姐,更何況是如今容貌愈美的楊雪了。
一時間,李叔愣了許久,等楊雪終於忍不住喚了他一聲“李叔”後,他才回過神來,欣喜的領著楊雪,穿過了那片熟悉的花園,走進了後院。
還沒走進屋裏,管家便開始欣喜的高聲喊道:“二小姐回來了!”
刹那,章嘉芬的媽媽馮氏的院子裏傳來一陣騷動。楊雪剛踏進屋子裏,便見一身著錦衣的華貴婦女正在一名傭人地攙扶下,激動的從原本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隻是,等楊雪剛從院子外走進來時,她卻又有些遲疑了。或許,也不隻是她,她的待客室中的其他人也是。
“……佑亦?”瞧著身著一襲暗紅牡丹旗袍的楊雪,馮氏甚至都有些不敢喚她。她記得,她的佑亦好像沒有這樣的氣韻,也沒有這樣的美。
楊雪見狀,不過是淺笑,貝齒微露,輕輕喚了一聲:“媽媽。”
而後,又是一陣的驚歎靜默。楊雪也不在意,隻徑自打量著屋裏的其他人。其實也沒有其他人,不過是章嘉芬的嫂嫂和姐妹們罷了。
一眼掃過,她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隻在掃過章嘉芬的大姐的時候,才稍稍頓了頓。
若要論起來,其實當初該嫁給許章序的人不該是張嘉芬,而應該是章嘉芬的大姐。隻不過當時章家請來的算命婆給其的批注卻是,不能早嫁,需等二十五歲之時方能出閣。於是,這份婚事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當時年僅十三歲的章嘉芬的頭上。
或許是因為成了人家口中久未定親的“大姑娘”,楊雪總覺得她臉上的神情帶著三分的刻薄,望著自己的眼神中,也帶著幾分的豔羨和嫉妒。
“佑亦,你回來了,恣慕呢?恣慕怎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此時的馮氏也回過了神來,見著楊雪的身旁並沒有跟著許章序,便張口問道。
瞧,她不問她的女兒這些年過的怎麽樣了,也不問女兒怎麽毫無征兆的便自己跑了回來,她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她的女婿怎麽沒有跟著回來。
楊雪嘴角的弧度絲毫沒有變化,腦中好好的思忖了一會兒,正準備回答她的問題,卻又聽見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聽說佑亦回來了。”
隨著話音進入,所有人都向著門口望去。
來人身穿一身西服,戴著一副眼鏡,眼神卻炯炯有神,正是章嘉芬的四哥——章嘉熬。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章嘉芬的父親和她的八弟——章禹久。
莫名的,楊雪的心裏鬆了一口氣,隻覺得這樣也好,一次性解釋個清楚,免得日後反反複複的解釋。
幾人都在馮氏的屋子裏落了座,楊雪也並不預備隱瞞,輕輕柔柔的便說了一聲:“我已經同許恣慕離婚了。”
平地驚雷!
屋子裏所有的人都被這個消息給炸的回不了神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許,他們不敢相信的是,竟然會有人同意與這樣一個才子離婚。
所有人都回不過神來,除了章禹久。
章禹久隻比張嘉芬小了兩歲,如今也有十八了,但他卻是許章序的狂熱粉絲,他不知道曾為大才子許恣慕是自己的姐夫而驕傲過多少回,所以此時得知了這個消息的他,自然也是出奇的憤怒。
“你為什麽要同姐夫離婚?!”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線,對楊雪怒目而視。
他過於尖銳的目光,惹得楊雪不適的皺了皺眉,語氣中也帶上了些許的不耐:“我離不離婚,跟你有什麽幹係?難道我還需要給你一個解釋不成?”
章禹久聞言愣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而也是此時,忽然一個青瓷茶杯清脆脆的碎裂在楊雪的腳底下。
她愣愣的看了看已然四分五裂的茶杯和四溢的茶水,再抬起頭看,便見章父滿臉瀝青的怒容,“你給我滾過來!誰準許你離婚的?!”
他還是這般脾氣暴躁呀。
章嘉芬的記憶裏,他便永遠都是這般——窄窄的臉孔,高高的顴骨,生氣是便會提高嗓門,將東西從屋子裏的這頭摔到屋子的那頭。並且,在他的麵前,她是一定要懂得如何進退的,那是非常講禮數的。
就好像章嘉芬從來就不敢用“你”字對他稱呼,所以她從來不會說“你要不要來杯茶?”而一定要說“爸爸要不要來杯茶?”否則他的脾氣又會暴躁起來。
但可笑的是,他在他的病人麵前,卻常常扮演著一名脾氣甚好的大夫。
此時,章禹久像是找到了後援般,得意地向楊雪拋了一個眼神,站回了章父的身後。他們就好像審判者一樣,審視著楊雪這名“罪人”,冰冷憤怒的離奇。
“我平常是這麽教你的嗎?你告訴我,我以前是怎麽教你的?”馮氏直皺起了眉頭,“我教你嫁人之後,要謹守婦道,一切定要聽從夫君的。你便是這麽做的?”
想了想,馮氏又衝著楊雪嫌棄似的擺了擺手中的帕子,“你現在快些去請求恣慕的原諒,我們章家可養不出一個能和夫君離婚的姑娘。”
瞧,這便是章嘉芬的母親了。
章家的孩子共有八個男孩兒和四個女孩兒,可在她的眼裏,其實她隻有八個孩子,隻有男孩兒才是她的孩子。
隻有家裏生男孩兒時,她才讓傭人將他的臍帶收在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壇子裏;生女孩兒時,她就把她的臍帶埋在屋子的外頭,因為女孩子一長大成人,很快就要離開娘家,所以沒必要把一個外人的臍帶留下。
理所當然的,章嘉芬便成了那個外人。或許在她的眼裏,還是許章序這個“半個兒子”還更重要些。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豈毀傷,孝之始也。”楊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忽而緩緩開口道,“這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所以在我受到傷害之時,我第一個想得到的,便是你們的安慰。”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楊雪又接著說:“可是我想我錯了,在你們的眼裏,究竟是章佑亦是你們的女兒是你們的妹妹姐姐,還是許恣慕是你們的兒子是你們的弟弟哥哥,你們竟然將我都弄糊塗了。”
“甚至連二哥也是這樣……”楊雪一副受傷委屈的模樣,眼淚想流卻不敢流,“當我遙遙的大洋的彼岸寄信向他求助時,他的回信竟是‘章家失去許恣慕,如喪考妣’!我才是他的妹妹啊!”
“當初那個舍不得我疼痛,讓媽媽不要為我纏腳,說是以後嫁不了人便一輩子養我的哥哥去哪兒了?”
楊雪滿目沉痛的望著眼前所有的人,卻隻得到了他們如出一轍的震驚與怔愣的神情。
她的心中其實極為滿意這樣的效果,但眸光卻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望著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卻一臉不讚同神色的章嘉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