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春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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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防盜, 我有一隻小毛驢, 我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
楊雪拿起筆忽然在稿紙上重重的寫下了“女性意識”四個大字。
她想,沒有誰是願意一輩子去做誰的附屬品的。
假如女性意識不崛起的話,恐怕她頭上的那頂“許恣慕前妻”和“舊式女人”的帽子還須得擔很久。甚至,她還可能因此而一直被嘲諷和譏笑。
隻是想想,楊雪便已忍不住把兩彎秀眉都蹙到了一塊兒去。
她不求能喚醒這天下所有女人的思想,但正如她一開始所想的——最起碼,她要證明, 她才是真正的思想解放, 她要比任何人所認識到的,要深刻得多。她, 須得是這個時代最特別最明亮的。
考慮再三, 楊雪最終還是選擇了將李碧華的《青蛇》作為她此生文路的開端。
而用這部以離經叛道、天馬行空、顛覆傳統的筆法,大膽的演繹史冊傳奇的荒唐真相,既寫白蛇沉溺愛情不可自拔的傳統女人形象, 又寫青蛇的女性意識蘇醒過程的著作,來作為她表達思想的首作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楊雪的記憶力奇好, 曾經身為演員時, 她的記憶力便曾讓她事半功倍。而對於她曾細細品讀過的《青蛇》, 哪怕如今事已經年, 她卻仍舊記得十之八, 九。
回想著《青蛇》的情節, 楊雪扯出一張新的稿紙,細細斟酌後,首先寫下的,便是這本書的書籍介紹——
“這是一個關乎‘勾引’的故事。小青、素貞、許仙、法海,他們四人之間情感糾葛、恩怨纏繞。原本的姐妹之情、男女之愛、佛門之法,都變得不可分,也分不開了。這是一個關乎於‘荒唐’的真相……”
寫著寫著,楊雪手中的筆驀然間停頓起來,好像忽而間,原本書中裏的所有人,開始在她的腦海中鮮活起來——
幡然醒悟的小青、執迷不悔的素貞、留有凡心的法海……和懦弱貪婪的許仙……
“嗬”
寫著寫著,楊雪笑了起來。在她看來,這個時代的女人盡如白素貞,而這個時代的男人也盡分法海和許仙兩種。當然更多的,是許仙這樣麵容清俊,腹有詩書,卻懦弱貪婪的男人。但,也往往是這樣的男人,總叫如同“白素貞”一樣的女人割舍不下。
抬筆,楊雪在這稿紙上,為這簡介,寫上了最後一句話——
“我殺給你看!笑聲在寂寂的西湖孤零零的回蕩……斷角的獨角獸,失去靈魂的生命,玉樹瓊枝化作塵煙……什麽是一生一世?這是許仙自創的笑話。”
這是小青殺了許仙時的場景,也是小青真正思想覺醒的證明。放在簡介裏,恰合她的心意。
思緒上湧,沒有停頓,楊雪眨眼間便將這小說原有的內容在腦海中修飾的更符合這個時代。有如神助般,她文不加點的在稿紙上飛快寫下了這個故事的伊始——
“我今年一千三百歲。住在西湖一道橋的底下。這橋,叫‘斷橋’。
斷橋之上,總有來自各方的遊人,踩著殘雪,在附庸風雅,發出造作的讚歎感慨之時,每每都將住在橋底的我和姐姐吵醒。
其實,西湖本身並無內涵。既不懂思想,也從不洶湧,簡直是個白癡。卻竟然贏得了騷人墨客的吟詠,說什麽‘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真是可笑。
我在西湖的歲月裏,不曾如此詩意過。如果可以挑揀,但願一切不曾發生過……”
文章的伊始,一切從頭說起。五百歲的小青遇上了一千歲的素貞,初出人間之前,她們遇見救濟世人的法海,來到人間之後,她們遇到了清秀俊朗的許仙。
主角很少,故事也很短。統共不過十萬字的小說,短短一個下午,楊雪竟然已經足足寫了將近一萬字。
“但,難道這場遊戲中沒有犧牲?我心中也有一點委屈,我並沒有愛他,這不過是一個各行各路的男人,在色、誘之際,難道不必動用精神氣力的?——我的‘得到’是‘失去’。銀子給了,人走了,他也並沒有愛我。想起來,不過是一個莽夫。”
這正是第三章的結束。是小青第一次色、誘許仙的失敗,卻也是她第一次略略的看清許仙,看清他的——“貪”。是呀,哪有男人是不貪的?別說男人,女人也是。
楊雪放下了手中的筆,伸了伸懶腰,並不預備再寫,反倒愣愣的打量著自己方才寫下的文字。
平心而論,楊雪的書法還不錯,隻不過她寫的大都為簡體字罷了。
幸而此時的中國正是提倡簡體字的時候,人人都呼喊著拋卻繁瑣。如果楊雪此時寫的盡是繁體字,反倒是與當今的文壇顯得格格不入了。
做好了最後的檢查,楊雪用一個大信封將文稿好好的裝封了起來,便直接拿去寄往了《申報》的編輯部。
剩下的,便隻是等了。她毫無擔心,她在等著《申報》的回信。
由於《申報》的報社就在滬上,所以很快的,楊雪的文稿便被《申報》收到了。
《申報》的副主編是個叫林升的中年人,熬了好幾年後才終於熬到了副主編的位置。按理說,到了他如今的位置,已經是不怎麽需要審稿了的,但編輯部的人今天卻反常的將一篇文稿送到了自己的書桌上,說是拿不準能不能刊登。
拿起了桌上的文稿,看著小說的名字——《青蛇》,林升的眉頭首先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這是講妖魔迷信的?
還沒開始看,林升便不由的已經在心裏有些否定這本小說了。如今正是打擊封建思想的時候,怎麽還有人會寫妖精這些東西的?
但出於職業操守,林升還是決定看下去,畢竟這小說要是寫的不好的話,也不會被送至自己的麵前。
果然,看到簡介時,他的眉頭便已經有些鬆開了。若是說的白素貞和許仙的神話故事便還好些,畢竟是流傳千年的佳話。
而真正吸引林升看下去的是簡介的最後一句話——“我殺了他。”殺了誰?許仙?為什麽要殺了許仙?還有,究竟“許仙自創的笑話”是什麽?
懷著這樣的心情,林升便這樣看了下去。看到白素貞在小青麵前的自視甚高時,他不由譏諷“愚昧!”;看到白素貞沉湎愛情時,他又不屑“無知!”;看到許仙貪婪銀錢時,他卻又隻能歎道“人性”。
不知不覺,他便已經看完了這一萬多字的文稿,卻仍似意猶未盡。而也隻一刹那,他才忽然驚覺,這《青蛇》裏的人物竟與神話故事裏的人物如此不同,或許,這小說本身就是對現今社會狀態的一種縮寫?
“娘娘——”
身子搖搖晃晃,楊雪隻覺腦袋極重,耳邊似有萬千蟲鳴,依稀間,隻聽清了那一句廢後,聽清了身邊眾女的呼喊,便又昏死過去。
這之後發生了什麽,她並不知曉,她的腦子裏正有一大段的記憶正向著她的腦海裏湧入——
富麗堂皇的宮殿……
眉眼精致、放肆驕縱的少女……
全心全意、熾熱得灼傷內心的愛意……
——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屬於另一個女人,如今卻正在她的腦海當中不斷的交織。
“若得阿嬌為婦,定以金屋貯之!”
夢中軟糯的男孩兒擲地有聲地允諾,卻讓楊雪一個激靈,猛地便從夢中驚醒。
陳阿嬌——蹙著眉,盡管不願相信,但她的腦海裏卻仍舊是不斷的閃現著這個名字。
“娘娘。”
“碧心?”
身邊清脆的女聲喚回了楊雪的神誌,楊雪向著那聲音望去,隻見一模樣周正的少女,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自己身側。而她分明未曾見過她,卻竟也能隨著那一份多出來的記憶,喚出她的名字。
“奴婢——”
碧心又要開口,正欲再說些什麽,楊雪卻已然是一手撫上了她的肩頭。
“我……”
張了張嘴,楊雪原本是想問些什麽的。這裏是哪裏?現在是什麽時候?她……是誰?什麽都好,她總是想問問的。但到了最後,她卻又隻能是在無意識間緊緊抓住碧心肩頭的衣裳,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緩緩鬆開那握得有些泛白手,碧心的肩頭的衣裳已被她握得褶皺,但偏偏碧心卻有隻似一切隻如平常。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楊雪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隻覺得這人生的跨度,著實也是有些太大了——
分明,上一刻她還站在柏林電影節的頒獎台上,成為新晉國際影後,縱然是下一刻她便猝死在了頒獎台上,如何又會變作陳阿嬌,變作那唯有在一卷史冊上方可了解一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