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春秋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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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防盜, 我有一隻小毛驢, 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 騎 “佑亦, 子文他走了。”盛愛宜瞧見了楊雪, 便好像找到了一個能夠為自己出主意的人一般,兩眼汪汪,什麽也不想就直接將自己心裏想的給說了出來。
子文?
楊雪聽見這個名字,忍不住愣了愣,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愛宜的老師兼戀人的名字。
“他為什麽要走?你們倆吵架了?”
楊雪問, 但盛愛宜卻搖了搖頭。
楊雪想了想,又問:“那……是他不愛你了?”
盛愛宜還是搖了搖頭。
得不到答案的楊雪, 秀眉微蹙,再次試探著猜到:“你們的家人不同意你倆在一起?”
這一次,盛愛宜向著楊雪點了頭。
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子文他什麽都好,為人博學有才還風趣。我同他在一起, 總能看到些從前我看不到的東西,很是開心。可任是他如何優秀, 在我媽媽眼裏,卻隻有一點不好——家世。也就隻這一點, 我媽媽她便全然將他否決了。”
這一點, 楊雪也不大好評論, 畢竟這是愛宜的家事,牽扯到一方父母,她是不好去評頭論足的。而且,愛情這回事,本身就隻該是兩個人的事,誰說都沒用。
同走近桌旁的服務員點了一杯咖啡,楊雪問著盛愛宜道:“然後呢?你是怎麽想的?”
盛愛宜又是重重歎了一口氣,道:“原本我想著母親那樣疼我,隻要我堅持,她總會答應我的,所以我便叫子文忍忍。可是,子文他又強的不行,我媽媽她越是阻撓,他就越來勁。
好幾次在大街上,我跟著家裏人坐車參加宴會,他就一踩油門加足馬力追了上來,把車子往我坐的車前一橫,偏偏要我下車與他對話。”
聽到這裏,楊雪便忍不住在心裏,對她還從未見過的宋子文降了幾分印象分。她喜歡天生反骨的人,喜歡狂傲的人,也喜歡用於反抗的人。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喜歡不懂思考與隱忍,全然被衝動支配的人。
在她眼裏,宋子文現在便是這樣的人。
盛愛宜沒有注意楊雪的沉默,說著說著便感到了些些的傷感:“我一直周旋在他和我媽媽之間,為的就是有一天能讓我媽媽同意我們在一起。可是幾天前,他卻來跟我說受不了了,他說他二姐宋青齡將他引薦到了孫鍾山的麵前,讓他趕赴廣粵,從而步入政壇。他還問我願不願意同他一塊兒去……”
“但是你並沒有同意與他一塊兒去?”盛愛宜說話總有些猶豫不決,就連話音也是久久才能落下。楊雪也不急,就等著她說,等著她沒有後話了,才開口問道。
“沒有,”她搖了搖頭,又覺得還不夠,便繼續補充,“我那時不知道該不該同他一起走,但他卻沒有時間讓我猶豫。我同家裏的八妹一齊去浙湖錢塘看潮的時候,他便追了過來,還捏著三張去廣粵的船票,勸我們跟他一起去廣粵。他說革命一定會成功,年輕人就應當闖天下。”
“你那時沒有跟他一起走,你是離不開滬上、離不開盛家、離不開你媽媽?”
對於楊雪的問話,盛愛宜沒有否認,她接著說道:“我給了他一把金葉子,送他做路費。我對他說,還是他自己去吧,我在滬上等他回來。佑亦……你說我做錯了嗎?”
“你做的很對。”楊雪肯定了盛愛宜的做法,“就像魯訊寫的《娜拉走開怎樣》一般,你和他都沒有經濟來源,你要是離開了,你怎麽知道你的未來會是怎樣?”
說罷,楊雪腦海裏冒出過許多個念頭,張了張嘴,仍是忍不住提醒道:“況且,宋子文這人……”
在盛愛宜鬱鬱而又澄澈的目光裏,楊雪道:“先不論他多有才,我隻說他與你的感情。愛宜,你認為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
盛愛宜先是一怔,然後又靠在椅子上想了許久,卻什麽也想不出來。
楊雪酣了一口氣,頗有些語重心長的味道:“感情就好比一樣物件兒吧,喜歡是壞了還可以換新的,愛是壞了就修,修不好就忍。他連為你忍那麽一會兒的耐力都沒有,憑什麽來同你說愛情?”
盛愛宜抿著唇,明知楊雪是為了自己好,卻還是忍不住想為自己的戀人反駁。
她張口,正欲說些什麽,楊雪卻伸出了一隻手,擋在了她的麵前,阻止了她的後話:“愛宜,你不必同我解釋什麽,你和他的愛情,隻是你和他的事情。我隻是給你一些意見,不希望你陷太深罷了。”
楊雪的話落,盛愛宜便又像一隻泄了氣的氣球般,癱軟著靠在沙發上。
像是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楊雪故作歡顏,笑道:“待會兒我們文學研究社還與滬上的另一個文學學社‘創造社’有個探討會,你要一起來嗎?”
探討會是今日一早沈得鴻打電話來後,她才知道的。當時她答了一句“若是得閑就去”後,便掛斷了電話。
她原本是沒打算要去了的,因為她已經做好了用一天的時間來陪盛愛宜的準備。但現在情況如此,她反是想帶著盛愛宜一道去了。哪怕,僅僅是帶著她換個心情,讓她注意些別的也好。而自己,也正好可以將在北平時就預備寫下的詩,寫給胡適。
盛愛宜強打著精神,對楊雪扯開了一抹笑,答應著道:“好呀,我倒是好久沒同你一起出去,沒見你別人麵前侃侃而談的英姿了,真是甚是想念。”
見她還有心情同自己開玩笑,楊雪便悄悄鬆了一口氣,沒好氣的飛了她一個白眼兒,端起服務員早便送至桌麵的咖啡,笑罵道:“真是快瞎了眼了,我就說你盛大小姐怎麽還有這麽死氣沉沉的時候呢。”
盛愛宜的眼裏明顯又多了幾分笑意,楊雪便又少了幾分顧慮,就著手裏的杯子,將咖啡一口飲盡。而後又扯出紙巾拭了拭嘴角,才喚來服務員結賬。
“先生,一共一塊大洋零五角。”
那中國服務員顯然是認識楊雪的,倒讓楊雪還愣了愣。她都快忘了,她現在可也是一位“名人”了。
在盛愛宜揶揄的目光下,楊雪將兩塊大洋放進服務員的手心裏,對著他說了一句:“不用找了,剩下的權當你的小費了。”
之後才轉過頭望著盛愛宜道:“走吧,我的大小姐。”
盛愛宜走到楊雪的身邊,聳了聳鼻頭,故意侃道:“我是七小姐。”
“那好吧,七小姐~”
我爸爸他沉默了好久,才終於給了我和兄長一個答案——原來,我們不是不該出去玩兒,而是闖進了一個我們不該去的地方。
‘為什麽不該去?’
我的那位兄長因為好奇心而忘記了害怕,但幸好我爸爸他沒有生氣,反而是垂頭喪氣的回答我兄長說:‘那是外國的租界地,惹出麻煩來可就糟了,沒處說理去!’
‘那又是為什麽?’我兄長又問。當然了,其實我也在心底偷偷地問,但我爸爸他卻再沒有給出我們一個回答。他也沒有在懲罰我們,而是搖了搖頭,便走了。而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便一直留在我心底,成為了一個謎。”
說到這,楊雪大有一種謎底揭開的豁然之感,笑道:“幸運的是,在前些時候,我總算是揭開了那一層籠罩在這個答案上的麵紗。”
“這個答案是什麽?”那些來聽課的人們其實未必不知道答案是什麽,但此刻的他們已然陷入了楊雪所帶動的節奏中,無法再分神去思考。此刻見楊雪賣關子似的停了下來,便好似意猶未盡般,迫不及待的問道。
楊雪見自己所需要的效果已然達到,雖沒有直接將答案說出來,卻也沒再對他們逗弄下去。她說:“現在,我自己本身已經住進了外國的租界裏,但我卻看見,我們的一些報社、書社隻因實事求是的寫了些洋人的壞話,便被強行閉社。我看見,原本應該是為中國人執行公道的官員,卻反而好像成為了洋人的一份子。我看見,我們的同胞在洋人的地盤上艱苦求職時,被辱罵成‘中國猴子’的屈辱一刻……”
楊雪的語氣極緩極柔,卻莫名的讓人有一種深深的觸動,讓人能深深地感觸到她話語深處的那一抹悲痛。
她將雙手支撐在講台上,眸光裏湧動著深沉,輕緩的聲線恍似來自靈魂的拷問。她問:“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她所問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生生震得眾人噤若寒蟬。
楊雪也不在意,猛地放鬆了緊繃著的身子,將手從講台上放下,不自覺的往身後傾了傾,帶著一種莫名的覺悟的意味,雲淡風輕道:“你們不必沉默,大可直說。所有的這些的答案都隻有一個——‘中華不振’!所以,中國已經不隻是中國人的中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