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春秋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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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防盜,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  他牽引著楊雪和盛愛宜走到兩位身著西服的男人麵前,介紹道:“這位是郭漠若先生,這位是鬱達夫先生, 他們是特意從日本回國來與我們進行文學交流的。”

    甫一聽到“郭漠若”這樣一個名字,楊雪便忍不住心裏一陣抵觸。若要說這民國的文人裏, 她最最厭惡的, 便就是這位“郭漠若先生”了。

    聽說這位郭漠若也曾拋棄過他包辦婚姻裏的妻子, 甚至是沒有離婚便全然拋棄了。但這也不足以構成她對他的討厭, 畢竟,她也可以同許恣慕和魯訊成為好友。她討厭他,也不是為了他在兩黨中間搖擺不定, 畢竟這是為了生存。

    她隻是容忍不了這種毫無氣節, 可以賣友求榮, 對曾經的妻子、子女全然無情的人罷了。他追求過多少女人,拋棄過多少女人,逼死過多少女人。他背棄了多少曾經的摯友,汙蔑了多少曾經的摯友, 來自後世的她俱有耳聞。她知道, 甚至連他的兒子都說過“郭漠若是一個罪人”。

    這樣的人, 不配被拿來與豫才和恣慕作比較。

    楊雪的心裏直接為其做下了定義, 但她卻也並未直接將心裏厭惡擺到麵上, 隻與平常一般,淺笑著道了一句:“幸會。”

    “嗬,原來真的是章小姐,這次來與文學研究社進行交流,我還正想著能不能遇上章小姐呢。”郭漠若的臉上溢滿了極為熱切的笑容。

    這要是換作任何一個其他人,楊雪都會以為這是極平常的一件小事,但偏偏,眼前的人時郭漠若。這讓她忍不住的便以為,他是否是在刻意的接近自己,刻意的討好自己。

    不由的暗自低頭笑了笑,她隻覺得,或許當一個人開始討厭另一個的時候,他的一切舉動在你看來,那便都是不懷好意的。是她,有些敏感了。

    “我也很高興此番能見到郭先生和鬱先生,郭先生的詩集《女神》同鬱先生的小說《沉淪》,現在在滬上乃至中國都十分有影響力。”

    楊雪話落,郭漠若正欲謙虛兩句,便見胡適同許章序兩人正並肩向著幾人走來。

    “達夫,好久不見。”許章序遠遠地便看見了正在交談的幾人,但他首先打招呼的,卻是鬱達夫。

    “恣慕,好久不見。”一直鮮少有話,帶著點點憂鬱的鬱達夫,在見到許章序後才總算是露出了一抹尚算陽光的笑。

    或許是因為終於可以不用同郭漠若交談了吧,楊雪竟也像是卸下了重擔般,揚著明媚的笑,眸色不停的在許章序同鬱達夫兩人之間打轉:“你倆從前認識?”

    但這顯然是把盛愛宜給有些驚到了,她倒是知道佑亦並不介意與許先生的那一段過往,但倆人之間,總歸是有些隔閡的。可是……

    她也忍不住開始把目光來回掃向許章序和身邊的楊雪,默默在心裏疑惑道:他倆什麽時候竟變得這般好了?

    沒人知道盛愛宜心裏在想什麽,盛愛宜見此刻身邊人多,也不大好開口問楊雪,便也忍著沒說。倒是沈得鴻望了望院落中間已然圍坐在一起的眾人,笑道:“大家已經坐下了,我們先過去吧。”

    楊雪幾人聽了,便隨著沈得鴻的目光望去,果見眾人已經落座,便也沒再耽擱,向沈得鴻點了點頭,便向著眾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等快要走到坐下的時候,許章序才開口同楊雪解釋道:“我以前同達夫是同窗好友。”

    楊雪同幾人一齊坐下,聽見許章序的話,正預備說些什麽,便已經聽見沈得鴻開始發言了:“今天,是近日正引起文壇動蕩的郭漠若先生和鬱達夫先生,來代表他們的創造社與我們進行文學上的交流,希望在這次的文學探討會上,我們的成員們能積極探討。”

    沈得鴻說完這一番話,便在眾人的掌聲中坐了下來,看著自己研究社裏的成員開始與兩位創造社的成員相互探討起來。

    楊雪手裏也鼓著掌,卻沒想加入他們的探討之中。偏了偏腦袋,她原本是想找盛愛宜談話的,她帶她來,可不是為了冷落她的。誰知,她卻發現盛愛宜好似根本就不需要她來特意照顧她,她正同她身旁的一些研究社女成員們談作一塊兒呢。

    身為一位世家名媛,盛愛宜是有著自己的社交手段的,且她平時也是接受著新教育的,自然與這些進步女青年們有話可談。甚至,還可以說是聊得甚是投緣。

    不知為何,楊雪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和那雙仿似會發光的眼睛,竟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楊雪看了好一會兒,便轉回了頭來——她不想去打擾盛愛宜與她人的歡談。

    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歪頭想了想,她發現,竟然好像成了她才是那個閑著無聊的人。

    好笑的從身後的矮桌前拿起為成員們備下的紙筆,她想著要不先把早便想著的那首詩給寫下來交給胡適算了,說不定,還正好可以趕上明日的《公報》發行。

    拿著筆,不做過多的思考,楊雪幾下便將那所謂的“隻有兩句話的詩”給寫了下來。

    其實那首詩是她在麵對那位問她“讀書何用”的學生張鍾麟時所想到的,那是一首描述著向張鍾麟一樣的——“一代人”。

    合上筆蓋,楊雪將手中的稿紙遞到坐在總是與自己紮堆坐的胡適身前,笑道:“這回適之可不用來向我催稿了,我自己便把我要刊發的內容交到你手裏去。”

    胡適拿過那張稿紙,先是沒有細看,隻是草草瞥了一眼便笑問:“這便是你要寫的那首隻有兩句話的詩?”

    “隻有兩句話的詩?”

    楊雪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許章序已經一臉好奇興味的衝著胡適問出了口。

    “我也是聽小李回來後說的。我當時問他是什麽詩,他隻說‘章先生還沒寫出來呢’。”胡適迎著許章序詢問的目光,無奈的聳了聳肩後,又道,“不過……這詩的原稿現在不正在我的手裏嗎?我們看看不就知道這詩是什麽詩了嗎?”

    胡適對許章序揚了揚手中的稿紙後,便將稿紙擺在了自己和許章序的中間,讓兩人都可以看見稿紙上的內容。

    “——廢其後位,著令今日,退居長門……”

    “娘娘——”

    身子搖搖晃晃,楊雪隻覺腦袋極重,耳邊似有萬千蟲鳴,依稀間,隻聽清了那一句廢後,聽清了身邊眾女的呼喊,便又昏死過去。

    這之後發生了什麽,她並不知曉,她的腦子裏正有一大段的記憶正向著她的腦海裏湧入——

    富麗堂皇的宮殿……

    眉眼精致、放肆驕縱的少女……

    全心全意、熾熱得灼傷內心的愛意……

    ——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屬於另一個女人,如今卻正在她的腦海當中不斷的交織。

    “若得阿嬌為婦,定以金屋貯之!”

    夢中軟糯的男孩兒擲地有聲地允諾,卻讓楊雪一個激靈,猛地便從夢中驚醒。

    陳阿嬌——蹙著眉,盡管不願相信,但她的腦海裏卻仍舊是不斷的閃現著這個名字。

    “娘娘。”

    “碧心?”

    身邊清脆的女聲喚回了楊雪的神誌,楊雪向著那聲音望去,隻見一模樣周正的少女,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自己身側。而她分明未曾見過她,卻竟也能隨著那一份多出來的記憶,喚出她的名字。

    “奴婢——”

    碧心又要開口,正欲再說些什麽,楊雪卻已然是一手撫上了她的肩頭。

    “我……”

    張了張嘴,楊雪原本是想問些什麽的。這裏是哪裏?現在是什麽時候?她……是誰?什麽都好,她總是想問問的。但到了最後,她卻又隻能是在無意識間緊緊抓住碧心肩頭的衣裳,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緩緩鬆開那握得有些泛白手,碧心的肩頭的衣裳已被她握得褶皺,但偏偏碧心卻有隻似一切隻如平常。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楊雪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隻覺得這人生的跨度,著實也是有些太大了——

    分明,上一刻她還站在柏林電影節的頒獎台上,成為新晉國際影後,縱然是下一刻她便猝死在了頒獎台上,如何又會變作陳阿嬌,變作那唯有在一卷史冊上方可了解一二的女人?

    是誰在同她開玩笑?如果可以,她也更願意如此去猜想,可那倒下的瞬間,那幾近窒息的痛苦來得太真、也太猛烈了!

    她,騙不了她自己……

    瞬間,楊雪的心間有些沉重。但也不過是眨眼,她卻竟又忍不住壞心眼的想,自己的死將會怎樣被粉飾登上今日頭條呢?#新晉影後過勞猝死領獎台#?#慘無人道!史上最慘影後#?

    這才有了心思抬眼掃視周邊,楊雪卻忽然發現這早已不是她最初醒來時,所看見的那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了。狹窄的空間,身子亦隨著這空間不斷的抖動震蕩,不難猜測,她此刻正在一輛馬車之上。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