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春秋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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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防盜, 我有一隻小毛驢, 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 騎

    幽靜的咖啡廳裏, 輕緩悅耳的鋼琴獨奏聲躍入耳裏, 沈得鴻卻是一臉慨然的合上了手中《申報》, 歎道:“佑亦此番話說出了多少人的心聲!現今的國人, 誰又不像個優伶, 麵上覆著一層撕扯不掉的偽裝?真是可悲!”

    不願再想下去, 沈得鴻晃了晃腦袋, 強行打起精神, 雙目晶亮的問起楊雪:“佑亦後麵的文稿應該存了不少了, 能否讓我一睹為快?”

    楊雪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沈得鴻一下, 端起身前的茶杯, 輕輕抿了一口,故意反問道:“雁冰可是真的想看?”

    沈得鴻糾結得五官都快擰到了一塊兒去,好半晌才頗為不舍的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還是不要給我看了!”

    他怕自己一睹為快之後,剩下的便是滿心感慨, 卻又無人可說。與其心中憋悶, 倒還不如隨著眾人的步伐, 慢慢等著《申報》的連載算了。

    “噗嗤”楊雪被沈得鴻的模樣逗得發笑。

    她拿出手帕拭了拭嘴角並未噴出的清茶, 平息了好一會兒, 才對著沈得鴻正色道:“今日將雁冰邀約出來, 我其實是有一事想要邀請雁冰幫忙的。”

    “佑亦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大可直言,我若能幫你,便一定會幫!”

    沈得鴻與楊雪的私交甚好,且楊雪從未如此直白的請求過他的幫助,此時楊雪親口相求,若不是還有僅剩的一點兒理智,他甚至有些想直接應下了。

    楊雪見狀,也不扭捏,直奔主題說道:“我同林升日前談好,想發行新的報紙為《申報》的兄弟報。我所結交的文人裏,隻與雁冰你最熟,所以,哪怕我知道你還為《小說月報》做著編務,卻仍舊想請你擔任這份新報的總編輯。”

    氣氛驀地安靜下來,沈得鴻一邊思考著,一邊沉聲道:“佑亦,發行一份新報並不容易。”

    “我自然知道。”楊雪淺淺笑開,拿出自己一早便帶在身邊的一份策劃書,攤開道,“雁冰不若先瞧瞧我做好的策劃?”

    沈得鴻拿起楊雪放在自己麵前的策劃書,隻見策劃上最開頭的地方便寫著一行大字——《中國公報》之辦報方針:秉天下之大公,予真相以大白。

    僅僅十二個字,就已經牢牢抓住了沈得鴻的眼球。

    這辦報方針正是此時民國的辦報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如果真能做到,則必當引起當今社會的一場極其震撼的動蕩!

    沈得鴻神色激動,詳細詢問道:“佑亦,這‘秉天下之大公,予真相以大白’該不會真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楊雪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氣定神閑道:“雁冰,何謂《公報》?秉天下之大公。何處有真相?《公報》統統寫予你看。當然,要辦到這一點,則必須遵守以下幾點:不結黨,不依附任何黨派,嚴守政治中立;不謀取私利,決不能收錢幫任何人說話。”

    喘了口氣,楊雪接著道:“最重要的一點——不能賣國。洋人做得好,我們可以誇,洋人侵犯中國利益,我們必須如實報道。不做賣國求榮之事,不做賣國求榮之人。”

    “好、好、好!若真照這個標準來辦報,則當真是天下絕無僅有。”沈得鴻聽得激動,忍不住拍著桌子讚歎起來。甚至因其動作鬧得有些大,而驚得周圍的客人全都看了過來,連原本正在演奏的鋼琴曲都被迫停了下來。

    楊雪笑著扯了扯激動的近乎是跳了起來的沈得鴻,道:“我現在的想法是,等我的這篇《悟空傳》連載完成之後,便可開始將《公報》給辦起來了。至於為什麽非得是《悟空傳》之後,我便暫時不向你透這個底。我想說的是,若是雁冰你肯來做《公報》的總主編便是再好不過了。”

    楊雪話落的瞬間,沈得鴻忽然有些遺憾的泄氣道:“佑亦,‘秉天下之大公,予真相以大白’,這樣一句話,是天下所有的報人畢生的追求。但實不相瞞,我已經不符合做這樣一份報紙的要求了,早在今年年初我就加入了滬上共產主義小組,今年七月,我們的黨派就要成立了。”

    楊雪愣了愣,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好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曾經在看矛盾的介紹時,確實是看見過矛盾是中國GC黨最早的黨員之一。

    回過神來,楊雪隨即也跟著歎了一聲:“唉,這可有些難辦了。若想真正做到大公無私,這幾點要求則是必定要遵守的,且便必定是要為《公報》尋找一位信得過的總主編的。”

    沉吟了好一會兒,楊雪見沈得鴻也一臉的愁眉苦臉,顯然也是想讓《公報》盡早辦起來的樣子,楊雪便安慰道:“辦報一事尚且不急。與其隨便找了個靠不住的人,倒還不如沉下心來,仔仔細細的尋個人來得好。所以,你也別在這跟著著急了,今日回去後,好好為我物色些人才便是了。”

    沈得鴻慎重地點了點頭:“若說人選……佑亦,其實我這裏真是有一個不錯的人選,隻不過……”

    楊雪皺了皺眉,“那人是誰?雁冰直言便好。”

    “胡適。”沈得鴻定定道。

    她總算是知道他為什麽要猶豫了。原來,他想向自己舉薦的,是許章序的摯友。

    沈得鴻見楊雪沒有說話,便接著努力道:“佑亦,拋開恣慕而言,適之此人卻是合適。他做人向來是認真的做事,嚴肅的做人,且極有能力。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名過於計較的女性,否則也不會同意我邀請恣慕也加入文學研究會。”

    實際上,沈得鴻對每一名有才的文人都是愛惜的,所以,除開楊雪不談,他其實與恣慕的關係也挺好,隻不過是相較而言,與楊雪更為親近罷了。但在他心裏,就像邀請恣慕入會時,佑亦說的那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即便佑亦從不與恣慕在私下見麵,但佑亦也不曾刻意為難過恣慕。所以,佑亦本當是個看得清時局的人。

    當然,這一切,楊雪自然也想到了。沈得鴻其實說的沒錯,大局當前,她自然懂得什麽為重。更何況,她本身便從未想過要與徐章序為難,自然更不會與他的好友為難。

    楊雪灑然的衝著沈得鴻笑道:“雁冰這般不信任我?我可也沒說直接推拒,我隻是認為,胡先生此時並不在滬上,而是在南京高等師範學校任教,我無法與之相談罷了。”

    沈得鴻這才鬆了一口氣,喝了口茶道:“這些都不用擔心,等會兒回去,我便去信給他。”

    “好。”楊雪笑意盈盈的應了下來。

    她向著他們柔柔的笑開,目光有些悠遠,就像是講故事般輕柔道:“我在滬上生活的這大半時間裏,大多是住在法國租界裏的。但我在家鄉湖蘇寶山縣的時候,卻並不是。”

    腦海裏回憶起年少時的章君勉,偷摸著帶著年幼的章嘉芬出去玩兒的情景,楊雪道:“與大多數的家庭不同,我有著一雙思想老舊的父母,卻也有著思想開放、生性不羈的一位兄長。曾經,在我幼時,我的這位兄長,總喜歡背著爸爸媽媽帶我出去玩兒。有一次,他帶著我去到了一片我從來沒見過的繁華、熱鬧的土地。在那天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寶山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看著大家都靜靜的聽得有些入神,楊雪便接著說了下去:“那天,我和我的兄長玩得很開心。但等我們被發現捉回家後,等待著我倆的,卻是父親那一根令人發怵的藤條。我的兄長可不像我那樣膽小,雖然我們同樣都害怕著我們的父親,但他卻在那一刻忽然挺直了腰杆,倔強的望著他,大聲的他:‘我們為什麽不能出去玩兒?!我們哪兒做錯了?!’

    我爸爸他沉默了好久,才終於給了我和兄長一個答案——原來,我們不是不該出去玩兒,而是闖進了一個我們不該去的地方。

    ‘為什麽不該去?’

    我的那位兄長因為好奇心而忘記了害怕,但幸好我爸爸他沒有生氣,反而是垂頭喪氣的回答我兄長說:‘那是外國的租界地,惹出麻煩來可就糟了,沒處說理去!’

    ‘那又是為什麽?’我兄長又問。當然了,其實我也在心底偷偷地問,但我爸爸他卻再沒有給出我們一個回答。他也沒有在懲罰我們,而是搖了搖頭,便走了。而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便一直留在我心底,成為了一個謎。”

    說到這,楊雪大有一種謎底揭開的豁然之感,笑道:“幸運的是,在前些時候,我總算是揭開了那一層籠罩在這個答案上的麵紗。”

    “這個答案是什麽?”那些來聽課的人們其實未必不知道答案是什麽,但此刻的他們已然陷入了楊雪所帶動的節奏中,無法再分神去思考。此刻見楊雪賣關子似的停了下來,便好似意猶未盡般,迫不及待的問道。

    楊雪見自己所需要的效果已然達到,雖沒有直接將答案說出來,卻也沒再對他們逗弄下去。她說:“現在,我自己本身已經住進了外國的租界裏,但我卻看見,我們的一些報社、書社隻因實事求是的寫了些洋人的壞話,便被強行閉社。我看見,原本應該是為中國人執行公道的官員,卻反而好像成為了洋人的一份子。我看見,我們的同胞在洋人的地盤上艱苦求職時,被辱罵成‘中國猴子’的屈辱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