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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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這件事本來沒有這麽尷尬。畢竟昨天晚上他們兩個也在同一間臥室入睡——雖然艾略特是睡在地毯上。

    但以賽亞並不準備讓他繼續睡地毯。

    通過一整天的考驗,以賽亞意識到這個年輕的侍從官要比她原本想象得要有用得多。

    他了解魔界的情況,知道魔王的巡遊路線,治好了她的傷,更重要的是,他還讓她得到了卡洛斯。

    雖然卡洛斯被她打成了熊貓眼之後似乎一直有點悶悶不樂,不過在剛才飛行的過程中,她能感覺到卡洛斯與她配合得極好,就像是一起練習了十幾年的搭檔一樣。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卡洛斯一定能成為她最好的搭檔和朋友。

    就算是隻看在這些事情的麵子上,她也不應該讓他再睡地毯,更何況這家夥的身體這麽瘦弱,如果總睡在地上,肯定會得肺炎……如果拖慢了行程就麻煩了。

    再說,強健的勇者保護柔弱的侍從官,這簡直就是一種天職。

    以賽亞正這麽盤算著,卻見艾略特已經從房間的櫃子裏取出了備用的床單和褥子,鋪在床腳的地毯上。

    “格雷斯大人不會介意我多鋪一層褥子吧?”艾略特問,“秋天的夜晚已經開始涼起來了呢。”

    “沒問題。”以賽亞點了點頭,“不過艾略特,今晚你睡在床上,我來睡地毯。”

    艾略特吃驚地看著以賽亞。

    “這不太合適。”他皺著眉拒絕,“我不能讓格雷斯大人睡在地毯上。”

    “我也不能讓你睡地毯,艾略特。”以賽亞說,“你的身體太弱了,睡地毯會生病的。”

    艾略特並不知道她是怎麽得出的這一結論,但他本能地意識到她這麽想對他來說並沒有壞處,因此他並沒有反駁她,隻是聳了聳肩。

    “我絕不能接受高貴的格雷斯大人睡地毯,或者我們可以一起睡在這張床上,這張床的尺寸足夠兩個人睡的。”

    以賽亞此前並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但艾略特說得沒錯。實際上,這張床確實足夠寬了,就算是睡下三個人也完全沒有問題。

    但以賽亞不想和他睡在一張床上。

    這感覺很怪,她雖然是個女孩,但從小被當成男孩養大,從前做勇者訓練的時候也經常和同伴們睡在一起,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想到要和艾略特睡在一起,她卻覺得有點……害羞?

    艾略特看著以賽亞僵在一邊,似乎對自己提出的建議並不感興趣,於是他補了一刀:

    “啊……格雷斯大人不必勉強自己和像我這樣地位低賤的人在一張床上睡,我就算睡地毯也沒問題的。”

    以賽亞看著艾略特無辜的眼睛,感覺到一股罪惡感向她襲來,於是決定摒棄自己這種毫無意義的害羞,與他一起睡在這張床上。

    說起來,睡在同一個房間裏,是否睡在一張床上又有什麽區別呢?反正她從來也不脫裏麵的鎖子甲,他什麽也不會發現的。

    以賽亞非常容易地說服了自己,對艾略特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

    “我當然可以和艾略特一起睡,艾略特為什麽會這麽想,你不是魔王的侍從官嗎?”

    艾略特露出悲戚的苦澀笑容:

    “侍從官又如何?隻是出身卑賤之人所尋找到的容身之所罷了。”

    以賽亞見他神情苦澀,心中竟憐憫起他來,便說道:

    “就算是出生於富貴榮華之中,也未必就怎樣幸運,你亦不必過於悲戚。”

    艾略特輕輕搖頭:

    “格雷斯大人是人類,怎麽會明白魔族的事情呢……”

    他的話引起以賽亞心中的好奇,於是以賽亞便說道:

    “或許會明白,此時時間還早,你的身世究竟怎樣,不妨給我講講。”

    聽到這個請求,艾略特沉默了半晌,過了好久他終於重新綻出微笑:

    “以後吧,”他說,“總有一天會講給格雷斯大人聽的。不過……不是現在。”

    他的態度讓以賽亞更加好奇,但她並不願意強迫他。於是她隻是很簡短地說了一句:

    “既然這樣,那就睡吧。”

    艾略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她,而是對她說道:

    “剛才我看見這房間裏有非常不錯的浴室呢!格雷斯大人不去洗澡嗎?離開路西菲爾太遠的話,可能就遇不到這麽好的浴室了呢。”

    以賽亞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他說的沒錯。

    她從人界一路走到路西菲爾,雖然一直是一個人旅行,卻沒有什麽可以洗澡的機會。一路上所住客棧中的簡陋浴室幾乎完全沒法洗澡,她隻在路過的河邊洗過幾次。

    身為一個勇者,以賽亞總是穿著鎖子甲,鎖子甲的外麵還要套著更加沉重的鎧甲。每天穿著這些東西行動,要不了多一會兒,汗水就要浸透了衣服。

    在這種情況下,艾略特實在是提出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提議。

    但以賽亞卻有些遲疑。

    她裝扮成男子已經很久,習慣於用她的鎧甲和寶劍讓自己感到安全。此時她身處魔界,身邊帶著一個雖然看上去無害,但仍然很危險的魔族。她卻要脫去她所有的衣服去洗澡嗎?

    但她也不想馬上就拒絕他的提議,以免讓他覺得她是在害怕些什麽。

    “既然這樣,你就先去洗吧。”最終她這樣說,“我過一會兒再去。”

    艾略特不需要以賽亞說第二遍,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就去浴室洗澡了。留下以賽亞一個人在房間裏。

    浴室裏響起水聲,以賽亞聽見艾略特似乎在唱歌。

    那不是魔界流行的奇怪音樂,而是一支在人間所流傳的古老歌謠。這首歌如此古老,以至於沒有人記得它的作者和名字。但每個人都知道這首歌,在以賽亞年幼的時候,她的母親總要給她唱這首歌,哄她入睡。

    浴室傳來的模糊歌聲,讓以賽亞想念起她的母親來。她的母親是一位身份很高的夫人,盡管她如今已經落到近乎貧困的境地,卻仍然維持著高貴的儀態。在以賽亞離開母親之前,母親曾經交給她珍貴的護身符,為她祈禱,希望她平安歸來。

    此時她的母親還在人界的王城瑪爾斯等著她回來,但她的母親卻不知道,她大概永遠回不去了。

    以賽亞無意識地跟著從浴室裏傳來的歌聲哼唱,那是一首淒婉的情歌,歌詞講的是一個女子在思念她的戀人。她的戀人是一個俊美的少年騎士,他上了戰場,一直沒有回來。

    這首歌讓以賽亞沉浸於悲傷之中,沒有注意到從浴室傳來的水聲和歌聲已經停止,直到她麵前響起了艾略特的聲音:

    “格雷斯大人,您可以去洗澡了。”

    以賽亞抬起頭來,眼前的魔族少年披著輕薄的襯衫站在她麵前。被沾濕了的衣服緊緊貼在他身上,顯露出少年線條優雅而結實的身體。

    月光照在魔族少年的臉上,為他原本有些蒼白的麵容罩上了一層光暈。

    少年的美貌讓以賽亞的心情紛亂,在這心中滿懷悲傷的時刻,抬頭去看少年幾乎是半裸的身體簡直是一種罪惡。她扭過頭不去看艾略特,解下沉重的甲胄放在床邊,隻穿著裏麵的鎖子甲,留下一句“如果敢逃跑就殺了你”就跑到浴室裏洗澡去了。

    少年意識到自己半裸的身體似乎給這位容易害羞的勇者造成了一點困擾,他輕輕笑了一聲,隨後踮著腳尖離開了臥室。

    他用法術隱藏了自己的形體,往房間的門口走過去,路過浴室門前,他往裏瞥了一眼。浴室門上的毛玻璃隱約顯露出勇者美麗的身形,如果此時有人能看見少年的臉,一定會發現他的麵頰變得微紅了。

    不過他並沒有在此停留,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走出房間,去掉隱形的法術,徑直走到樓下。

    看到少年的身影,喧鬧的客棧餐廳頓時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開始向少年行禮。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做了一個免禮的手勢。此時,那殷勤的客棧老板來到少年的麵前,再次向他行禮:

    “陛下對今天的布置……還滿意嗎?”

    少年平常溫柔無害的表情此時變得充滿威嚴,原本被收斂起來的王者風範此時完全被釋放出來,讓人想要匍匐在他腳下。他對著那假冒的客棧老板點了點頭:

    “你們做得很好,我希望到下一個地方也要做到這樣。”

    少年的讚許讓客棧老板容光煥發,他點頭稱是,隻聽少年又問道:

    “儀仗現在走到哪裏了?”

    客棧中的另一個旅客立即上前回稟:

    “已經到孟德拉城了,要按獅鷲的腳程,大概還需要三天才能到那裏。”

    “讓儀仗隊加快速度,”少年下了指示,“無論如何不要被追上。”

    那旅客答應一聲,恭敬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少年對於這一切的布置都非常滿意,他對他出色的臣子們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回到他的房間。他剛走進房門,就聽見勇者冷冰冰的聲音:

    “你剛才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