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弱水歸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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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臻拿了婚戒,找了張白紙,胡謅了幾句話寫上,將紙對折好,然後走出書房門,回頭關門時看見櫃子上的車鑰匙,想了想,拿上了。

    鎖好書房門後,葉臻把紙和房門鑰匙給了蘭嫂,然後對蘭嫂說:“我有一點事情,需要開車走一趟。我拿了車鑰匙,晚上或者明早還回來。”

    蘭嫂答應說好。

    葉臻開車,買了水,零食,又買了一瓶白酒,然後去了她曾經和蘇樅度假的那片海灘。

    她一個人站在海灘上,今天倒不像前兩次來時,都是陽光明媚的。今天是陰天,本來在這太陽已趨於毒辣的夏天,這個天氣更惹人喜歡。隻是陰天來看海,總覺得心情並不爽朗,大海也有些讓人覺得哀沉。

    葉臻從後備箱裏拿了酒,盤腿在沙灘上坐下,然後看了看手心的那枚戒指。

    她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她扔掉了它幾次?終歸它還是在她手裏。在這裏,是不會有人再替她撿回這枚戒指了,讓她扔掉吧,就像那些過去,永遠都不要再有人撿回來了。

    蘇樅說這裏都是他美好的回憶,對於她又何嚐不是如此,她大約是在這裏,對蘇樅第一次明顯動了心的。

    那也在這裏,把那顆心徹底平複吧。

    葉臻開了酒,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口,那酒在她喉間灼燒,她連喝三口,然後把酒擱到了一旁。酒勁慢慢上頭,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就算是坐著,也覺得身體像被不同重量的鐵塊拉著,有些東倒西歪的傾向,她便索性在沙灘上躺了下來。

    蘇樅從房間裏沐浴後出來,看見桌上的那本曾經被撕碎的葉臻的筆記,忍不住又拿起來。自從葉臻不在閱城,從前的房子住著總是有一種無端的空落,陳璐那裏他住著也是無端的煩躁,陸放看他實在是心情抑鬱,便勸他幹脆出去走走。恰逢陳璐也說想要出去玩,蘇樅便順口問了一句她想去哪,陳璐說想去法國。

    聽見法國,蘇樅突然便想,盧浮宮前真的能跳廣場舞嗎?

    他答應了陳璐,卻在出發之前,稱公司有事,讓陳璐一個人去了,他自己來了這幢海邊別墅。

    倒是這裏,讓他暗流湧動,一直難得平息的心裏,稍稍寧靜了一些。

    他將筆記從頭到尾又翻了一遍,覺得自己竟像是會背了,不由得放下筆記,閉上雙眼,一一在頭腦裏過了一次。倒也是奇怪,他真能清晰回憶起每一頁的細節。蘇樅不經自己笑了一下。過了許久,他走到窗邊,朝窗外看去,沙灘上靜靜躺著一個人,也不知道在那躺了多久。蘇樅一時覺得自己有些眼花,仔細一看,不由得愣住。

    他想了想,終歸換了身家居服出門,來到沙灘上。那躺著的人恍然未覺,似乎是睡著了,蘇樅輕輕走近,發現葉臻旁邊放著一個酒瓶。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蹲下身子,探了一下葉臻的額頭,葉臻不醒,他幹脆伸手抱起葉臻。他尚在病中,力氣不如往昔,抱得也比往常吃力許多,但葉臻也著實是瘦得狠了,不算重,但骨頭勒在他的手臂上,讓他覺得有些疼。

    他把葉臻抱到車子的後座上,扶她躺下,然後也累極地在她身邊坐下,怕打攪到她,努力將粗重的呼吸放平緩。

    他無意瞥到葉臻的手攥著一個拳頭,心生好奇,伸手想要去掰開,哪料葉臻竟然乖乖讓他掰開了,蘇樅一看,葉臻的手裏握著一枚婚戒。

    他拿起那枚婚戒,歎了口氣,這似有若無的一聲歎息,讓正睡著的葉臻猛然睜開了雙眼,坐起身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蘇樅不妨她這樣,但也領略過葉臻醉後的姿態,並沒有被她嚇到,反而類似解釋一般對她說:“阿臻,這個你醒後就不想要了,還是留給我吧。”

    葉臻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並不伸手去搶回來,蘇樅無端又覺得心涼,苦笑了一句:“還罵我虛情假意,阿臻,我才是真的舍不得。”

    蘇樅想了想,又問:“我在這一直想,要是我當初就平平常常地遇見你,要是沒有華晟和葉家糾葛進來,我們兩個之間,還有沒有什麽遺憾?我覺得是沒有了,阿臻,你覺得呢?”

    葉臻似乎在冥思苦想,表情很是嚴肅。

    蘇樅看到她的樣子,覺得很好看,看了良久,才笑了一聲:“真羨慕你啊,醉的時候起碼還能什麽都想不起,要是我也能這樣,大約很多年前就犯病了。可能再和你這樣說說話,也真是但願長醉不複醒。”

    兩個人默默坐了一會,蘇樅伸手摸了摸葉臻的頭發:“阿臻,你睡一會吧,我走了。”

    蘇樅正要邁下車,葉臻突然說:“我要在上麵。”

    蘇樅驀然回首,他發現葉臻竟然極度認真地在說這句話,突然有些無奈:“你覺得這是我們的遺憾?”

    蘇樅突然忍不住心頭一熱,俯下身子親了一下葉臻,酒後的葉臻何其彪悍,一個反身就把蘇樅壓在了身下。

    蘇樅任由她亂扯一通,該發生的與不該發生的,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待葉臻睡著了,蘇樅抱了她一會,又幫她好好整理了一番,將她放在後座上。

    “這回,我們之間,是真的沒有遺憾了。”所有的親密歸零後,蘇樅最後隻能說:“阿臻,再見。”

    他曾經在這說,她不會是他的回憶,可終究,往後漫長的時光,他隻能在這裏將她回憶。

    葉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她撐著腰坐起來,在車裏貓了一晚上,她的身體居然也有些吃不消。

    她爬起來,木木坐了一會,突然意識到什麽,去看自己的手心,戒指已經不在了。

    她下車,在附近的沙灘上找了很久,也沒有看到戒指的蹤跡。

    真的扔掉了,扔到撿不回來的地方了。

    葉臻在沙灘中間愣愣站了一會,突然笑了。

    葉臻把車子開回了家裏,蘭嫂看她要走,有些不舍。

    葉臻安慰蘭嫂,說:“沒事,我還會回來的。”

    蘭嫂似乎也有些明白葉臻下一次回來會發生什麽,眼底的難過更加深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照影再見到蘇樅,還是在昀城的一次飯局上。

    那時候他從酒局上脫身,走到飯店的長廊上,有些微醺,這時看見一個頂年輕的小姑娘正在衝服務員大發脾氣。

    那個小姑娘喝得也有些多,又穿著高跟鞋,站都不大站不穩。不知道是自己撞到了服務員,還是服務員撞到了她,她蹭了一大塊油汙,不肯幹休。

    那個服務員也很年輕,勉強護著手裏還沒有砸到地上的盤子,聽見對麵的人不停數著身上的衣物飾品有多貴重,噙著眼淚,嘴上隻知道念叨“對不起。”

    陸照影有些看不慣,他走上前去,想替服務員解圍,哪料那個小姑娘連他也一起怪上了。

    陸照影正無奈,這時走來一個人,問:“怎麽了?”

    那小姑娘一看到來人就委屈了,拉住他的手,嬌嗔:“我要氣死了,這裏的環境真不好,跟閱城也差得太遠了。服務態度差得要死不說,連顧客素質都不行。我再也不要來這裏了。”

    陸照影正幫那個嚇壞了的服務員端穩盤子,聽見此語不由得好笑,但當他抬頭看清來的那個人是誰時,隻覺得更加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蘇樅也是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蘇先生,我之前說我看不慣你,現在,我已經是很想揍你了。”

    蘇樅勾起一個笑容:“彼此彼此。”

    陳璐有些奇怪地將目光在蘇樅和陸照影的身上轉來轉去,蘇樅卻掃了她一眼:“我送你回酒店去換衣服吧。”

    陳璐看出陸照影怕是個不好得罪的,也不胡來了,嬌聲應好。

    蘇樅轉身要走,陸照影卻在後麵一把拉住他,盡力控製住自己的脾氣:“蘇樅,你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

    陳璐不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但覺得,指的好像不是她。

    她突然想到了那個給蘇樅戴上手上戒指的女人。

    然而蘇樅語氣卻是極其無所謂的,臉上的笑都沒有收斂,隻是反問:“你呢?”

    陸照影看著他,蘇樅淡漠說:“陸先生與其在這裏管我的事情,不如多想想你自己,讓我們都稱心如意了。”

    陸照影的臉上有了些驚訝,手卻慢慢鬆開,蘇樅抽出自己的胳膊,語調更加冷漠:“我等著離婚協議。”

    他看了一眼陸照影,嘴邊的笑意和眼神一樣的冷漠:“但陸先生的喜帖,我就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