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逢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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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黃昏,天邊濃霞似火,染落一地璀璨的金光,逢春在窗前靜站了一會兒,方折身回到內室,水紅色的細紗帳子內,薑筠還在閉眼沉睡,挑開紗帳,逢春輕輕推薑筠完好的左臂,聲音輕而柔:“二爺,該起了,醒醒。”
床上躺著的少年迷糊著睜開眼睛,見薑筠醒了,逢春再道:“二爺,要吃晚飯了。”
薑筠右臂有傷,便蜷起左臂想支撐起身,逢春很適時的借出一把力,將薑筠扶坐起來,又替他整好隻穿一隻手臂的雪綾中衣,逢春挨的很近,薑筠鼻尖吸入一陣清馨的幽香,稍稍走神之際,腳下的鞋子也已穿好,出了裏屋來到隔間,逢春朝外喚道:“晴雪,水。”
晴雪領著小雁低頭進來,一個捧著水盆,一個端著洗漱等物,逢春也不假手他人,親自給薑筠洗手淨麵,事無巨細,樣樣周到,末了,逢春擱回柔軟的麵巾,又道:“叫碧巧進來擺飯吧。”
五菜一湯擺上桌,逢春坐在薑筠旁邊,動作熟練地喂他吃飯,薑筠喝一口味道鮮美的魚湯,看了一眼逢春憔悴的臉色,第一次主動開口:“你……吃飯吧,可以換別人來喂我。”
逢春眼睫輕動,而後慢慢道:“你是我夫婿,現在你有傷在身,我照料你的生活起居,都是應當的。”頓了一頓,逢春看著薑筠沒啥表情的臉,輕聲道,“二爺,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沒有。”薑筠搖了搖頭,“隻是……”麵上露出一陣遲疑,那些關懷的話語,薑筠怎麽也說不出口。
逢春等不到薑筠‘隻是’之後的未盡之語,便接著喂他吃飯,待薑筠表示飽了後,自己才慢條斯理地吃起飯來,嘉寧長公主府的夥食很不賴,賣相顏色好,口味適宜佳,逢春吃得津津有味。
換逢春吃飯前,逢春勸過薑筠,他若是想散步,可以到外頭略走走,權當消食了,薑筠拒絕這個提議,逢春便也由著他待在餐桌旁,目光淡淡地看她吃飯,嘖,若是薑筠離開屋子,她還可以稍微暴露點吃貨的本性,逢春不無遺憾的心裏嘀咕。
撤去飯桌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漸顯淡暮,屋裏掌上了明燈燭火,逢春捧著一卷書冊,就著燭光流利朗誦,當然,是讀給薑筠寶寶聽的,薑筠坐在臨窗的炕上,臉色平靜地細細聆聽,隻時不時拿左手搔搔頭發。
逢春見狀,心裏忍不住暗笑,麵上卻一本正經道:“馮太醫說了,二爺的頭傷再過半個月方能痊愈,痊愈之前不可隨意沾水。”
薑筠都不想聞自己身上的味兒,抿了抿嘴唇,薑筠突然說道:“我要沐浴。”頭上有傷口,哪怕頭皮再癢再麻,他也隻能再忍半個月,可身上淡淡的異味兒,已著實再忍不下去。
“二爺,你手臂也有傷,最好還是不要沐浴……”逢春口內說著建議,對於薑筠的頭發,那是實在沒轍,根本做不到洗一半留一半,可身上的汗毛短的很,簡單清理一下,還是很方便的,近來,她每兩天都會幫他擦一次胳膊揩一回腿,當然,腳丫子天天都要洗。
傷筋動骨一百天,若真等三個多月後才沐浴,他估計已變成一堆臭肉了,薑筠默了一默,還是低聲堅持道:“我會小心些,不讓右臂沾到水。”逢春微露為難之色,薑筠見她表情別扭,又道:“我可以自己洗,不用你……”
逢春看薑筠一眼,也低聲道:“二爺說什麽呢,好生照料你的起居,原就是我的本分,我隻是怕讓二爺的胳膊沾到水,若是再出了什麽好歹,我……”不拘是薑筠的光膀子,還是薑筠的兩條腿,她早都看過了,再多看點別的東西,吃虧的又不是她,況且,她之前連和傻子借種的心理工作,都給自己仔細做過了,給薑筠當個搓澡工,心理壓力其實並不大。
今日回到如意苑後,望著滿屋子的喜慶擺設,韓胤知道,有些事情逃避不得,他得有所決斷。
午飯過後,韓胤躺在床上,很認真地思考著和逢春的關係,上輩子,他是長輩四叔,她是侄兒媳婦,兩人基本毫無幹係,這一世,他附魂於薑筠,她是薑筠的妻子,既然接受薑筠的身份,理該接納他的一切人際關係,他的父母、他的兄妹、以及他的……妻子。
若他一直顧忌上輩子的關係,不把她當妻子,不認她為枕邊人,她日後要在府裏如何自處。
這些日子,她溫柔體貼,細致周到,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妻子,他也曾幻想過夫妻恩愛兒女繞膝的場景,可對於之前的他而言,那根本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他想了好久好久,直到腦乏入睡前,他暗暗做了決定,現在是惠安二十三年,陶逢春再不可能會在惠安二十四年嫁入韓府,陶逢春既然不會再和韓越有夫妻關係,他還固執地念著上輩子做什麽,而且,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庸人自擾的,不過是他一個人罷了。
想清楚症結之後,日後會以薑筠身份認真生活的韓胤,沉沉睡去。
“沒事。”薑筠輕聲道,“天熱了,身上味兒有些大,我……受不了。”尤其,逢春每回近距離照料他時,她身上都是幹淨清冽的淡淡幽香,而他卻一身怪味兒,他會覺著特別不自在。
逢春見他堅持,便道:“那好吧,不過,隻略洗一洗,時間不能太長。”反正已到夏天,隻要注意些,一般不會著涼。
薑筠頷首點頭。
逢春遂擱下手裏的書冊,挑簾出去,吩咐丫鬟們在淨房備好沐浴的熱水,然後又進到裏屋,翻找了一套新的中衣出來,待晴雪隔簾報說熱水備好了,逢春隨薑筠一道進了淨房,然後動作柔和的開扒上衣,少年的身軀很挺拔,脊背繃的十分筆直。
扒薑筠的上衣時,逢春可謂是幹脆利落,輪到下邊的褲子時,逢春默默咬了咬牙,然後去解薑筠的褲腰帶,興許是逢春的表情,太過視死如歸,薑筠低聲開口:“我自己來吧。”
逢春的雙手登時僵著不動了,腰帶係的都是活扣,薑筠單手也能解開,中衣基本類似於寢衣,裏頭還有一層褻褲,薑筠單手不夠靈活,逢春索性閉著眼睛,一把給他扯落地,末了,英勇無敵的逢春,目光直視著前方,將薑筠拖進浴桶裏。
顧忌著薑筠的手臂,逢春讓人備水時,囑咐水位不要太高,好處是手臂不會輕易碰到水,壞處是薑筠的上半身基本都露在外頭,逢春無語地扶額一下,然後拿一塊柔軟的綿巾子,蘸上水再給薑筠擦背,擦拭右半身時,逢春尤其仔細謹慎。
後背過了水,逢春再磨磨蹭蹭地轉到前邊,卻見薑筠緋紅著兩片臉,逢春也覺臉頰發燙,反正都開了頭,逢春幹脆破罐子破摔到底,硬著頭皮當了回搓澡工,別的地方都好說,至於隱蔽部分,逢春背過身撂挑子,叫他自己來。
約摸著時辰差不多了,逢春趕緊催薑筠出水:“二爺,好了吧,時辰不短了,你……出來吧。”
洗這一回澡,逢春煎熬,薑筠也難熬,但兩人都沒想著叫丫鬟進來。
逢春想的是,薑筠好歹是她名義上的老公,叫別的女子看光他,她覺著不高興,至於以後會不會有女子看光他,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而薑筠想的是,他上輩子近身服侍的多為小廝,一應沐浴洗身的事務,都由他們負責,不知怎的,他特別討厭丫鬟近他的身,也許是打內心深處,不想叫異性看到他病骨支離的破敗身子,而現在,他已說服自己,接納逢春是他的妻子,以後兩人會同床共枕,她遲早都要……
心中微蕩漣漪,薑筠左手扣著浴桶邊緣,借力緩緩起身,逢春從背後給薑筠披上一幅大棉巾,然後扶他從浴桶裏出來,薑筠身上還是濕噠噠的,自然不能直接穿衣裳,讓他自己把自己晾幹,貌似也不太現實,逢春隻能硬起頭皮,隔著柔軟的大棉巾,一點一點吸幹他身上的水珠。
再表情艱難地給薑筠穿好衣裳,逢春偷偷撫著胸口,看來,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這回的洗澡工當的十分……壓力山大,但是,好歹扛下來了。
若略去油膩發癢的頭發,薑筠覺著一身清爽,看一眼漲紅著麵皮收攏換掉衣物的逢春,薑筠緩步上前,伸手握住逢春的手腕,聲音溫和道:“這些交給丫鬟收拾吧,你讀書給我聽。”
逢春輕輕‘哦’了一聲,她隻是找點事做,來掩飾一下自己的尷尬。
而次日一早,又有一件事差點叫逢春跌下巴,薑筠居然開始學著自己吃飯,右臂摔斷了,可左手還好好的,看他動作笨拙的捏著筷子,逢春目不轉睛地盯著薑筠,感受著逢春的目光,薑筠抬眼望她,嘴角微微露出一點點笑意:“我多試幾次,就能夾到了。”
據逢春近些日子的觀察,薑筠身體裏的新靈魂,絕對不是她的老鄉,但他到底是誰,逢春毫無頭緒,然而,不管怎樣,薑筠願意親近她,不排斥她,總歸是件好事,要是她勞心勞力這麽多天,反和薑筠成了怨偶,那就實在太悲催了。
據她在定國公府接受的婦道知識,女人在夫家能不能過的好,和夫婿的愛重、以及婆婆的態度,有相當大的關係,薑夫人現在對她的態度,好到沒的說,隻要她繼續保持該有的恭順,想來薑夫人以後不會很為難她,現在,薑筠對她也從淡轉溫了,甚好,人心都是肉長的,現在的辛苦勞累,是為了以後的太平和順遂,她還需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