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書信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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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朱府,朱城安排了丫鬟帶玉瑾沐浴更衣,然後帶她去了客房。上次來朱府,未曾好好打量,這次來了,玉瑾不免打量一番。這是所大三進的四合院,但內部裝潢卻是洋派風格,屋內貼著淺黃印花壁紙,頂上吊的是垂珠水晶燈。屋內放著歐式天鵝絨沙發,一張白漆梳妝台,大床四角掛著鵝黃紗幔。相較之陶公館的洋房,玉瑾卻更喜歡這裏,屋內洋派裝潢顯得寬敞明亮,外部卻是中式四合院,幽深靜謐,多了一些沉穩。
玉瑾將這屋子打量了一番,便自坐在沙發上,拿起小幾上的報紙,艱難地看了起來。如今她已形成習慣,但凡有字的地方,她都要看看,以便自己能更快的掌握更多的字。
叩叩叩——
玉瑾聽見敲門聲,放下報紙,前去開門,來人卻是朱城。
“玉姑娘,這是朱爺給你的信。”朱城溫和笑著,手裏舉出一封淺黃色信箋。
玉瑾愣了愣,頗有些尷尬道:“我卻是不太識字的,這樣文縐縐的信件,我怕是看不懂的。”
朱城仍舊溫和笑道:“姑娘放心,朱爺叮囑過了,這信全是大白話寫的,盡量少用生僻字。這屋裏的書架上還有字典,姑娘借這機會,不也正好可以多學些字,多學些遣詞用句麽?”
玉瑾麵上有些燙,她低了頭,輕輕嗯了一聲,隨即向朱城道謝。朱城將信交給玉瑾,便自離開。
玉瑾將門關上,又不放心地落了鎖,這才拿著信和字典,坐在梳妝台前,一邊看一邊查了起來。
玉瑾親啟:
你離家一事的緣由,朱城已向我轉述,望勿怪罪。此事原本錯不在你,但事至今時這種結果,卻與你自身有莫大關係。得理不饒人,言語譏諷,這樣的人,在世間卻是不被喜歡的,你恰恰犯了大忌。
你應當學會一個詞,叫隱而不發。你與陶建仁,若非你最初處處針鋒相對,想必也不會讓他對你如此糾纏。你這般鋒芒畢露,不僅解不了怨恨,倒新添了許多麻煩。若靜心時,可細想,你要的是口舌上的痛快,還是一擊即中的痛快。逞口舌之能,帶來的隻會是更多煩惱,不若厚積薄發,給對方致命打擊。
另附下聯一句“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姑娘若有心學習,可以去看看臥薪嚐膽的故事,若無心,隻當朱某多管閑事罷了。
朱府主人敬上
說得倒有幾分道理,玉瑾將信紙放在桌上,雙手托腮,眉毛一挑,有了幾分笑意。忽而,她又生起氣來,此事顯然是自己受了屈,可在朱府主人的口中,卻時時處處是自己不好,時時處處是自己不對,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
玉瑾拿起桌上筆和信紙,寫了一封回信,她是絲毫也不講究格式的,怎麽自在便怎麽寫——
朱爺嘴裏全是我的缺點,全是我辦得不對。我卻想問問,我可有優點,可有辦得對的地方?
玉瑾寫了這句話,便叫朱城交給朱爺。不多時,朱城再次出現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張疊好的紙條,卻不交給玉瑾:“朱爺說,姑娘寫這封信,便是還沒有認真想想何為隱而不發。”朱城說完,才將手裏的紙條交給玉瑾。
紙條上隻有兩行字——
優點:美、聰明、努力、善良。
對的事:認識了我。
看了這兩行字,玉瑾忍不住捂嘴輕笑,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位朱爺是不會說話還是太會說話了?
玉瑾又看了看優點那一行,麵上有些發熱,隨即將那紙條燒毀了。
※
昨夜裏玉瑾一直想著隱而不發這個詞,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早起時天已經大亮。
朱爺一早便過江了,吩咐朱城留下照顧玉瑾。玉瑾倒是無需照顧,隻是眼下沒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著實不方便。玉瑾提出要去找個地方住,朱城告知,朱爺已經安排下來,讓她就住在朱府。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玉瑾還是很明白的。自己有能力過好自己的日子,又為何要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呢?
“替我謝過朱爺,不過住在此處多少有些不便。再者,這裏離如海學堂太遠,上學也是不便。”
朱城似乎早料到玉瑾會拒絕,因而並不驚訝,隻笑道:“既然如此,我陪著姑娘去找住處可好?”
畢竟自己受過朱爺幾次恩,一再地拒絕,未免顯得不近人情,玉瑾因而點頭,同意朱城的提議。
朱城準備替玉瑾在如海學堂附近租個小院子,玉瑾卻堅持自己出錢,在學堂附近找個客棧,租間房便是。朱城拗不過她,隻能隨她去。
由於難民的到來,晉城似乎一夜之間多了很多價廉又整潔的客棧。玉瑾很快就在榆錢胡同口,臨著大街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名為盛豐的客棧。
一切安排妥當,玉瑾請朱城吃了飯,兩人就此告別。
下午,玉瑾便去了如海學堂,前院裏孩童們□□詩經,徐先生站在台上搖頭晃腦。玉瑾輕聲繞至後堂,在抄手遊廊上遇見了陸正囂。
兩人打一照麵,玉瑾笑著打了招呼,陸正囂卻板著臉,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玉瑾。
“陸先生?”玉瑾疑惑道。
陸正囂半眯著眼看她,沉聲道:“這幾日沒來?”
“嗯,家裏有些事,便休息了幾日。”
陸正囂不說話,唇緊抿起來,刀片一般又薄又利。玉瑾覺得有些尷尬,這位陸先生好像心情不佳,一張臉緊繃著,讓她不敢再搭話。雖然陸正囂沒說什麽,但玉瑾卻能感覺到他的怒火,
她勉強笑著,說了句“我去找小九兒”,便縮著頭想偷偷從陸正囂身邊溜過去。可是這抄手遊廊不夠寬,陸正囂個頭不小,像個鐵塔般站在正中,將路擋了個全。玉瑾左右看了看,好像從哪邊走都有些困難。
“陸先生,我……”
玉瑾話沒說完,陸正囂就側了側身,玉瑾立刻從旁邊溜了過去。她剛從陸正囂身邊走過,手就被抓住,她腳步一頓,扭頭看向陸正囂。陸正囂並未回頭,隻背影對著她。
“以後有事說一聲。”
“啊?”玉瑾一愣,半晌反應過來,“知道了。”
陸正囂不說話,鬆手放開她,玉瑾立刻逃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