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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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楊繾回到校場上時, 才知道自家三哥緒冉居然和對手戰平。在她身邊的季景西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短暫地怔了一下。

    “三哥大概會高興。”少女半晌才道,“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很難得, 若能同朝為官, 也是一則美談。”

    季景西詫異地看她一眼,“不覺得這些人是別有所圖才來應試的?”

    楊繾抿了抿唇,“便是有, 也不可能是全部。別有所圖又怎樣?若他們最終都願為國效力,南苑敗也敗得從容。”

    “話雖如此。”季景西勾起唇角饒有興致地看她,“但今日你們的對手刻意隱藏實力,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少女不由得回頭對上他,沉默片刻才道, “今日我們敗於輕敵自傲, 而非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或許有不對勁之處,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不濟。小王爺, 別忘了我們可是南苑子。何時起, 南苑子開始輸不起了?”

    她神色淡然,眼眸深處連一絲不甘憤怒都沒有,冷靜清醒,卻又一片赤誠。季景西聽呆了, 望向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變得火熱。

    胸腔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不斷蠢蠢欲動, 裹狹著不足言語形容的感慨和驕傲, 興許還有一絲絲自慚形穢, 強勢地破土而出,以至於季景西忽然生出一股子衝動,想就這樣拉著她昭告天下——看,小爺我喜歡的人,天下第一好。

    ……怎麽就這麽好呢?

    楊家真厲害,養出的姑娘又好看又氣韻不凡,生在複雜的世族裏,經曆過那麽多不平和苦難,居然還對所有人抱著善意和寬容。

    真的是……

    “楊繾。”季景西擺出了他這輩子最嚴肅的模樣,“你往北邊看,看見楊緒冉他們了嗎?”

    楊繾怔了怔,乖乖轉身,點頭。

    “你現在就回他們身邊待著去。”他開口,“走吧。”

    “……啊?”少女愣。

    “走啊。”季景西催促。

    “喂!”楊繾皺眉,“又搞什麽呢你。”

    “走就是了。”季景西嚴肅道,“聽話,不然我現在就拉你去皇伯父和楊相公麵前,當著文武百官和這麽多人的麵向信國公府求親。”

    楊繾愣。

    “快點,趁本世子還冷靜著。”

    “……”

    這人真是!

    突如其來的喜怒不定,讓楊繾不愉之餘也感到疑惑,欲言又止時,不經意瞧見他眼底暗色,忽然意識到這人不是在同她說笑。

    他居然是認真的。

    明白這一點,少女控製不住地在瞬間紅了耳根,也不知季景西突然的是怎麽了,生怕他不顧一切亂來,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轉身落荒而逃。

    還站在原地的紅衣青年悄然鬆了口氣。

    “……主子。”無澤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開口,“縣君走了。”

    “嗯。”季景西麵無表情地轉身。

    無澤快步跟上他,“主子,要是方才縣君沒走,您真的會求親嗎?”

    青年重新擺出那副慵懶模樣,涼涼睨他,“爺從不放空話。”

    無澤瞪眼,“哇,那豈不是好可惜?方才屬下就應該攔下縣君的。”

    季景西沒有答話,一直沉默到看台前,才自言自語般嘟囔一聲,“……是挺可惜。不過算了,不合規矩。”

    無澤愣了一下,不自覺停下腳步,眼睜睜看他走上看台與人寒暄。不知為何,無澤忽然覺得他家主子有哪裏與從前不同了,也說不上來,卻莫名地為此感到心裏堵得慌。

    他是從皇家暗衛營出來的,跟在季景西身邊的時日不長,當年在營裏就聽了許多有關景小王爺的傳聞,什麽囂張跋扈,什麽無所顧忌,什麽橫行霸道、視禮法於無物……結果真到了這位主子身邊了,卻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他家小王爺……太溫柔了。

    到禦前求賜婚哪裏不合規矩了?翻遍大魏朝律例都沒有這一條。

    不合的,怕隻是弘農楊氏的規矩吧。

    真正入他眼的人,在他這裏,大抵能將人縱容上天,從而多了更多隻有季景西才能賦予的特權。

    而季景西呢?

    便是一步又一步拖著底線往後退,哪怕背後是天塹絕壁,也能笑著說,我沒事,都聽你的。

    ###

    南苑武試篩考第一日結束了。十四人參加,五人落敗,一人戰平,其餘八人也有不少險勝。這一成績,著實無法令那些對南苑有所期待之人滿意。

    皇宮勤政殿前,蘇懷寧板著臉稟報完接下來的擂台賽事宜,剛一出門便與靖陽、季玨打了個照麵。兩人也是被召見的,見到山長,連忙行禮。麵對兩個學生關切又自責的目光,蘇懷寧一句責備也說不出,隻能輕歎一聲。

    “山長……”季玨看一眼不遠處的宮門,“父皇他可有說什麽?”

    蘇懷寧搖搖頭,“皇上什麽也沒說,但你二人還是謹慎為上。武試出的紕漏,要盡快想法子彌補。如今輿論關注的還是南苑落敗,尚且能為你們拖延一二,但難免會有有心人意識到武試排名出了岔子,小心些。”

    南苑十八子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學生,於情於理,他都會選擇站在自己學生這邊。這與家族、政治、利益都無相關,在蘇懷寧身上,人們隻能看到一個大儒對弟子盡責盡道之心。季玨與靖陽何嚐不知他,心中均是感動異常,也越發愧疚,想了想,還是沒多說,恭敬地目送老師離開。

    勤政殿內,不少人都在。大考乃一國重事,南苑篩考也同樣受八方看重,如今武試告一段落,輪到皇帝聽聽眾人看法了。季玨與靖陽進門後,在老皇帝的示意下安靜地找了個角落待著,一邊聽旁人都在說什麽,一邊打量看來了誰,結果一個不小心,瞧見了不遠處某個窮極無聊、抱著果盤吃得開心的某紅衣辣眼之人。

    緊張得不行的靖陽和季玨:“……”

    吃東西被逮個正著的小王爺:“……”

    “你……”靖陽一言難盡地看他。

    “你們……”季景西與她異口同聲,後者禮讓,季景西想了想,捏起一顆櫻桃,“來點?”

    靖陽隻覺自己眉毛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咯嘣一聲捏響了指關節。

    彼時恰好殿內安靜下來,頓時便將聲音凸顯,眾人順著看過來,老皇帝也想起了兩人,便道,“老七,靖陽,你們也來說說。”

    說什麽?靖陽兩人心下咯噔,悄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一片茫然。靖陽硬著頭皮出列,一句啟稟父皇說完,半晌沒見下文,心下開始責怪季景西這個在勤政殿吃東西的奇葩。

    好在這朵奇葩也意識到她的窘迫,放下果盤,出列站在她身邊,大咧咧地拱手行禮,“皇伯父,這都說半天了,有什麽可論的?不就是陸卿羽他們幾個輸了嘛,武試場上,有輸有贏很正常,司大統領和袁大將軍都不敢說自己是常勝將軍,這群人……”

    他環視一圈,將每個人都認真看了一遍,緩緩道,“這群人,怎麽就說的像是南苑不能輸了?誰定的規矩?站出來念給本世子聽聽?”

    大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下意識反思起了季景西的話。但很快有人便意識到他在偷換概念,當即站出來道,“小王爺,話不能這麽說。的確沒有人敢誇下常勝海口,但南苑十八子在武試中輸得難看,這小王爺總不能否認吧?”

    季景西仔細地將說話人打量了一番,“你是……吏部少卿,裴樺?”

    對方回禮,“正是在下。”

    “沒記錯的話,裴青喚你一聲二叔吧?”季景西慵懶頷首,“你說的對,你侄兒他們是輸得慘,然後呢?你這個做叔父的想說什麽?”

    裴樺臉色尷尬,見他絲毫未動怒,忽然覺得心中沒底,但還是順著想法開口,“南苑書房乃是天下第一學府書院,匯集南北大儒名士,每位出山學子都才華橫溢名動四方,已是成了我大魏朝、乃至九州四海最富盛名之所。本朝律例明文規定,隻要出身南苑,入朝為官可享吏部優待,便是不入朝,每年也會給其所在家族一份例賞。這一點,小王爺可知?”

    “知道。”季景西幹脆點頭。

    裴樺越發覺得不踏實了。他從未見過如此配合的季景西,悄悄瞥主座,禦案之後,皇上也在撐著手臂聽他們二人說話,隻得硬著頭皮繼續,“據臣所知,南苑書房自有篩考傳統至今,還從未出現過十四人下場,隻八人勝出,且完勝之人僅有四的慘烈戰績。臣是否能認為,南苑書房已被捧得太高,失了真意?還是說,南苑十八子,名不副實?”

    季景西都快想為他撫掌了,“哇哦,你這麽說你侄子,裴青知道嗎?你到底想說什麽?”

    裴樺尷尬得頭皮發麻,家族內部的矛盾就這麽被人大咧咧搬上台麵,任是哪個世家子都會覺得羞恥。他停頓了一下,豁出去般閉眼,“臣想說的是,鑒於南苑十八子在篩考中的不合格表現,以及其對南苑書房名聲造成的巨大影響,應當取消其吏部優待與封賞,廢除此項規矩,以儆效尤。”

    “豁,裴少卿這是要代表裴家做出表率了啊。”季景西驚歎。

    “景西!”同樣在列的燕親王太陽穴都被鬧得疼,忍不住警告他,“給我正經點。”

    “是,父王。”季景西乖乖聽話,又轉向裴樺,“裴少卿,說完了?就這樣?”

    “不……”裴樺下意識望了一眼太子與蘇相公的方向,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說。然而想到身後種種,還是決定拚一把。

    他挺直腰杆,聲音朗朗,“除此之外,還應當取消落敗之人進入南苑的資格,剝奪其學子身份,終身不得再收入山門!”

    此話一出,滿殿嘩然!

    季景西猛地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