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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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霖是當被子蓋著的。

    他們五個人, 四個椰子葉帳篷, 通過剪刀石頭布, 最終輸掉的夏新然和張北辰擠在一間。猜拳結果出來的時候, 夏新然的表情簡直像世界末日。

    冉霖也不知道夏新然到底討厭張北辰什麽。但問題太敏感,他和夏新然又沒有熟到那個份上, 所以再疑惑也隻能放在心中。

    枕著雙臂,聽著海浪, 望著遠處連在一起的海和天, 仿佛整個人都開闊起來。

    冉霖是個喜歡想事情的人,然而現在,他隻想放空。

    他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 什麽都不用煩, 隻靜靜地,任由時間流逝……

    “歐耶!”

    突如其來的歡呼打破了夜空下的寧靜。

    冉霖歎口氣, 一邊想著自己果然還是沒有放空的福氣, 一邊爬起來探頭出去張望。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太慢了, 隻來得及捕捉到夏新然歡天喜地跟導演組離去的背影。

    “怎麽走了?”冉霖不明所以,問隔壁帳篷先一步出來瞭望的陸以堯。

    但其實陸以堯也不是很清楚,隻能猜測道:“應該是導演組有新任務給他吧。”

    冉霖疑惑皺眉, 咕噥:“大半夜的能有什麽新任務?”

    陸以堯想了想, 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睛:“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腦補的好。”

    冉霖有一瞬間的晃神, 差點沉迷在陸以堯的凝視中,回過神之後馬上笑:“也對,反正肯定不會是吃夜宵。”

    陸以堯莞爾,聳聳肩,又鑽進葉子帳篷。

    冉霖輕輕鬆口氣,莫名後怕。

    小心翼翼地進帳篷重新躺下,冉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撲通通亂跳。

    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還是在剛進公司的時候,被帶去參加某個著名導演的電影首映禮。一眾主創互動完,冗長環節進行完,終於全場黑下來真正開始影片播放,男主角出場的第一個鏡頭,就把他秒了。

    那是一個男主緩緩抬起頭的特寫,表情很淡,眼裏卻含著深切的無法言說的情感。

    當時的他,也是這種心髒驟然漏一拍,然後就開始不受控製亂跳的感覺。

    影片以女主的視角貫穿始終,於是冉霖的心情也隨著女主一起,為這個男人而悲,而喜。

    電影結束時,仿佛自己也談了一場戀愛。

    然而很奇怪,當主創再次出來感謝時,看著台上的男明星,冉霖卻沒有任何感覺。

    他忽然明白過來,讓他心動不已的,是男星在電影中塑造的那個人物,而非男星本身。

    事實上男星本人與那個角色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台上的男星開朗健談,溫文爾雅,電影中的男人內向憂鬱,偶爾,還會閃出一些黑暗麵。

    也是在那個時候,冉霖才明白,原來演員是這樣厲害而又神奇的存在,可以把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塑造得細膩而逼真,讓你感覺那並不是一個虛構人物,而是有血有肉,實實在在地生活在這個世上。

    冉霖沒愛上那個男明星,但最終愛上了表演。

    可是陸以堯沒演任何人。

    此時此刻,波浪聲不停息的海邊,陸以堯隻是在做他自己。

    這不是個好兆頭。

    冉霖翻來覆去也躺不踏實,恨不能坐起來像夏新然那樣嚎一嗓子。

    娛樂圈是一個挺奇怪的地方,男明星賣腐可以,但你不能是真GAY。哪怕有些人已經被拍到了石錘,但隻要這個男星還想在圈裏吃這碗飯,就必須義正言辭對“同性疑雲”說不。

    公關團隊在遇見這種言論的時候更是如臨大敵,不論他們表現出的是雲淡風輕的謠言止於智者,還是鏗鏘有力的我要給你發律師函,可背後,無一例外都是對這種傳言的高度警惕。

    按理說,社會發展到今天,對於性向這個事情,其實已經很包容了。尤其是越年輕的一代,越包容開放。

    可不知道為什麽,一放到娛樂圈,這件事就是紅色警戒。

    輕則負丨麵丨新丨聞纏身,重則光速flop,一蹶不振。

    冉霖對這種現狀很無奈,但也懂得既然想在這個圈子裏長久地待下去,就要遵守規則。

    所以關於自己的性向,他一直三緘其口,甚至在隻是有可能簽夢無涯的時候,就刪光了一切社交網絡裏可能引起猜疑的言論和照片。

    他不想傷害別人,但他總要保護自己。

    所幸,入行兩年,他也沒被“喜歡男人”這件事打擾過。或許是星途發展太一般,社交圈越來越窄,他都快忘了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了。

    結果就在剛剛那一刹那,陸以堯帶他重溫。

    喜歡上圈內人,還是著名偶像男星?

    冉霖覺得自己在作大死。

    不對,還不能這麽快下結論。

    冉霖抿緊嘴唇,眉頭深鎖,終於在薅光手邊的椰子葉前,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重新半個身子探出去呼喚:“陸以堯……”

    片刻後,隔壁帳篷裏露出半張困倦的臉:“嗯?”

    隔壁的隔壁的帳篷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帳篷裏,則隻露出兩雙眼睛,暗中觀察。

    “我還是覺得夏新然被叫走很可疑……”冉霖嘴上說著準備好的話題,眼神卻定在陸以堯的臉上,半秒都不偏移。

    陸以堯打了個哈欠,皺著眉毛歪頭想想,忽然眼底一沉:“不會是準備等我們睡著以後來個突然襲擊吧?”

    “……”

    “冉霖?”

    “啊,”甩甩頭,冉霖總算回過神,連忙重重點頭,“很有可能。”

    陸以堯疲憊地歎口氣,生無可戀:“那這晚上別想睡踏實了。”

    暗中觀察並豎著耳朵聽的顧傑和張北辰,這會兒的心情和陸以堯一樣——來把刀殺了我吧。

    然而被折磨得精疲力盡的他們實在沒有太多反抗能力了,隻能重新躺回去,等待命運降臨。

    冉霖早就知道夥伴們都被自己喚起來了,但無所謂,本來討論也隻是一個由頭,他真正想做的是驗證看看陸以堯還能不能電自己一次。

    驗證結果喜大普奔——心跳沒亂。

    他都快把陸以堯盯著看到靈魂深處了,仍然呼吸平穩,心率正常。

    事實證明之前的小鹿亂撞隻是偶然事件。

    可能他在那個瞬間忽然神經搭錯,也可能星空太漂亮,大自然給陸以堯這個人帶上了美顏效果。

    終於放心下來的冉霖一身輕鬆,很快,便在海浪聲裏進入了迷迷糊糊的不算踏實的夢鄉。

    他不知道,隔壁的陸老師,失眠了。

    仿佛禮尚往來一般,陸以堯也在琢磨冉霖。

    但與性向這麽深刻的命題無關。

    陸以堯隻是單純地覺得冉霖這個人,敏感得厲害。

    拿白天的事情為例,他真沒覺得自己看冉霖的眼神有什麽出格,不就是比平時多看了幾眼,多了一丟丟眼神交流,結果那人直接就看出了同情。

    同情嗎?

    當然是的。

    但這種自己都沒發現的無意識的情緒,對方竟然感受得那麽清楚,捕捉得那麽準確,除了敏感,陸以堯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在娛樂圈裏,敏感是一把雙刃劍。

    它可以幫你更好地體會角色,塑造人物,雕琢表演;但同樣,也會讓你更在意粉絲的言論,路人的眼光。

    同樣被黑,有人可以愈戰愈勇,有人卻壓力大到掉頭發。

    陸以堯見過太多太多了,他覺得冉霖會成為後者。

    一個挺好的人。

    僅兩期半的相處,這是陸以堯能給出的關於冉霖最正麵的評價。

    再多他就說不出來了。

    但也夠了。

    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一個脾氣蠻好,做事起來認真,偶爾還有點小調皮的男藝人,起碼在陸以堯遇見過的同行裏,算得上相處起來舒服的了。

    他看過太多人前人後兩幅麵孔的,依然被粉絲舉高高求抱抱,兩相對比,冉霖的遭遇就難免讓人同情。

    雖然最初,他也是想懟冉霖那一國的。

    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果然姚紅說得沒錯,陸以堯看著遠處的和星空接壤的海平麵想,他就是這一路星途太順風順水了,所以總是精力過剩,總喜歡去琢磨別人的閑事。

    “所有男神們,集合——”

    不需要擴音喇叭,靜謐的沙灘上,總導演的魔音可以輕鬆穿透海浪,直抵耳膜。

    睡著的沒睡著的男神們都被驚起,顧傑更是衝出去的時候差點頂飛帳篷。

    原本架在固定架上的攝影機又被跟拍大哥們重新扛到肩膀,集合的四個人一看這架勢就懂了——有新任務。

    “現在已經是零點零一分了,”導演看了眼手表,難得語氣深沉,“我們迎來了嶄新的一天,大家高不高興!”

    四位男神很給麵子地鼓掌,雖然掌聲有些稀落,笑容有些僵硬。

    導演很滿意,終於放出真正的重磅炸彈:“今天,也是你們的小夥伴,夏新然的生日!”

    這回四個人是真意外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懵逼加驚訝,而且對視過程中,還都下意識擴大範圍,仿佛多掃周邊幾眼就能搜出壽星公。

    “不用找了,夏新然已經去做屬於他的新任務了,所以我們剩下的四位男神也要開始今天的任務,那就是在上午十點之前,為夥伴舉辦一場生日Party!要求是,必須要有生日蛋糕,有私人的Party場地,而且,所有這些都不能花一分錢。”

    顧傑疑惑舉手:“請問什麽叫私人的Party場地?”

    導演:“就是不能在露天大自然,比如樹林、公園、海邊等,不能是公共開放區,比如馬路、商場、廣場等,隻能是私人商鋪或者宅邸,並且整個party過程絕對封閉,未來播出時也不會透露party的具體地點和位置,總而言之一句話,必須問所有者借來私人場地,且不能以廣告效應的名義。”

    顧傑黑線:“還真是滴水不露……”

    張北辰追問:“那生日蛋糕?”

    導演:“一樣要靠你們自己努力。”

    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四位男神心頭。天會慢慢亮,但他們這一天的前景,怎麽看都要一黑到底了。

    導演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殺傷力,但似乎對男神們的踴躍度仍不甚滿意,又重複一遍:“沒有其他問題了?”

    冉霖歎口氣,舉手捧場:“能透露一下夏新然正在做什麽任務嗎?”

    導演終於眉開眼笑:“五星級賓館試睡員外加東南亞特色SPA鑒賞官。”

    冉霖雖然預料到了肯定不靠譜,但聽完還是又好氣又好笑。

    張北辰則豔羨地說出所有夥伴心聲:“壽星公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從遠郊回市區有一定距離,四個人謝天謝地,總算在顛簸裏補充了短暫睡眠。

    淩晨一點半,城市並沒有睡去。

    街上還是來來往往的人,有一些直接穿著泳衣披著浴巾,一看就是不畏水溫,剛從海邊回來的勇士。

    不需要去他們野外求生的那種遠郊,市中心就有海灘,而且海水清澈,沙子柔軟,也難怪以此為中心,各種打著海景房名義的房地產項目不斷被開發,一座又一座的海邊高層公寓拔地而起。

    “現在我們去哪?”張北辰四下環顧,毫無頭緒。

    “說來說去無非兩件事,一個蛋糕,一個場地,”顧傑上下左右動動脖子,讓運動過度又缺乏休息的關節得到舒展,“現在就看看你們想先解決哪個。”

    “場地?”顧傑也沒怎麽深思熟慮,全憑感覺,“不然蛋糕有了,我們還要拎著它滿世界找私宅。”

    張北辰抓抓頭,溫和地提出不同意見:“我總覺得場地還是比蛋糕好弄,這個時間,能做或者能買蛋糕的地方都不多吧,還是應該先攻克難點。”

    “這個時間蛋糕和場地都不好弄,”冉霖道,“要不然我們先想想這兩樣東西到底怎麽弄?比如蛋糕,是做還是買?場地,是問店老板借商鋪,還是問當地人借房子?有了方向,才好努力。”

    顧傑:“陸老師你有什麽想法?”

    陸以堯:“剛剛不應該放導演走的。”

    顧、冉、張:“可說呢!”

    問題一時商量不出對策,但情感上四個人已經取得了共鳴——導演你好樣的。

    四位一籌莫展的男神循著嘈雜一路晃蕩到海邊。

    擠滿當地特色美食檔口的海濱夜市仍燈火通明,人聲熙攘。

    最先被認出的是陸以堯,捧著椰子凍的小姑娘的尖叫能把整個海濱掀飛。

    正所謂,危機裏藏著轉機。

    四個人當即來了靈感——靠臉打工!

    被選中的檔口老板求之不得,有男神當門麵,誰還管你什麽味道,生意簡直不能更火爆。

    四個人也真的很拚。

    陸以堯烤串,冉霖炒菠蘿飯,張北辰收錢,顧傑連扇火帶招攬客人。

    一直做到天邊泛白,遊客漸漸少了,隔壁檔口開始收攤,老板才終於心滿意足地把許諾給他們的提成點清楚,交到男神們手裏。

    一共三百四十元。

    四位已經累得虛脫的男星,總算從那幾張血汗錢裏,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氣。

    天剛亮的城市,夜生活結束,日喧囂未起,終於有了一點安靜氣息。

    四個人圍在一棵棕櫚樹下,或坐或躺,看著天空發呆。

    ——他們在等著蛋糕店開業。

    他們已經不困了,但這個城市卻還沒蘇醒。

    除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和快餐店,其餘店鋪都還在夢鄉。

    “這真是我經曆過的最漫長的一天……”顧傑看著越來越明亮的天際,心有戚戚焉。

    張北辰糾正他:“應該是兩天。”

    顧傑搖頭:“我感覺就是一天,而且怎麽過都過不完。”

    冉霖盤腿坐在花壇邊上,胳膊拄著下巴,沒太多精氣神附和,但心裏是同意顧傑的。

    這一夜他們幾乎沒睡。

    所以雖然實際上已經到了第二天,但直觀感覺仍是昨日的延續。

    “你倆還好吧?”張北辰發現了冉霖和陸以堯的安靜,關心地問。

    冉霖連忙擺頭:“沒事。”

    陸以堯卻問:“你們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張北辰思考片刻,道:“夏新然現在在幹嘛?”

    顧傑挑眉:“把蛋糕抹他一臉吧。”

    冉霖樂,也跟風猜:“為什麽過生日的不是我。”

    陸以堯驚訝地看了冉霖一眼。

    雖然張北辰和顧傑也猜出來他在念叨夏新然了,但真的隻有冉霖,一個字不差,全中。

    這都不是意外了,是神奇。

    冉霖隻是隨口一說,但看陸以堯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莫名有點興奮。

    要知道陸以堯其實挺不好猜的。

    “回去必須讓夏新然請客。”

    “前提是我們得回得去,我感覺我要陣亡在這裏了……”

    “不哭,堅強。”

    “走開,哈哈……”

    嘻嘻哈哈的苦中作樂裏,太陽慢慢升起,風漸漸帶上暖意,路上的行人又重新多起來——城市,醒了。

    “老板,幫幫忙吧。”

    “不行。”

    “就一個上午。”

    “一個小時也不行啊,我很感謝你們買蛋糕,但是我們小店也要做生意,你們把店鋪占了,我還怎麽開張?”

    “我們買完這個蛋糕,你就已經開張了嘛。”

    “但是我總不能一個上午就開一張啊。”

    “……”

    磨破了嘴皮子也沒把老板說動,四個人悻悻地從蛋糕店走出來。

    蛋糕拎在陸以堯手裏,素雅的淺色盒子配上藍色緞帶,清新可人,卻撫平不了男神們心中的愁緒。

    跟了一夜的攝像都有些同情他們了。

    先是荒島苦求生,然後午夜打工大排檔,現在又要在陌生的城市裏尋一處免費的私人Party場所。

    前兩期加起的辛苦,都沒有這一期多。

    四個人不信邪,又陸續進了沿街的幾家店鋪。基本上能認出他們的店鋪老板,一開始的態度都是非常熱情的,但是當聽見他們開的是私人party,不能讓外人參加或者參觀的時候,態度就會有微妙的變化。

    給明星行方便,為的就是廣告效應,像海濱夜市的老板,如果四個人不能給他帶來效益,那就是帥得掉渣也未必有打工機會。

    當然,真愛粉的老板除外。

    不過也不知道是他們的運氣不好,還是名氣沒大到俘獲全年齡層,眼看著就快到十點,場地仍然沒有著落。

    錄到現在,大家已經基本摸清楚了導演組的套路,如果真的完不成任務,比如之前的鑽木取火什麽的,總歸還是會提供出解決方案。

    但一想到導演那副“哎呀還得我出馬”的欠揍表情,他們就不想服輸。

    最初錄節目的宗旨是挑戰自我,然而錄到現在,他們隻想挑戰節目組。

    從鏡頭裏看過去,四個人都隻是沉默著不發一語。

    但身處其中的四個人,卻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心情。

    同一個節目,同一種頑強。

    要不,算了吧。

    這種話他們可以說,但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想鬆口。

    冉霖發現陸以堯從跟蛋糕店老板交涉失敗之後,就一直甚少開口。雖然這個人本身也不多話,但從表情上看,他好像不是單純的心情低落,而是一直在琢磨什麽。

    “話說回來……”

    陸以堯毫無預警地開口,目光也看向三位夥伴。

    冉霖趕緊瞟向別處,再看回對方,假裝之前一直看風景。

    陸以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察覺:“導演是不是隻說不能花錢,必須私人,再沒其他了?”

    “嗯,”張北辰點頭,“就這兩個條件。”

    陸以堯沉吟片刻,仿佛下了重大決心似的:“我知道一個地方,肯定會讓我們開Party,而且絕對私人。”

    紅姐,對不住了。

    我知道你又要批評我心血來潮,多此一舉。但左右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衝動了,況且,睡眠嚴重不足的人有資格任性。

    三雙驟然亮起的眸子:“哪裏?”

    一個頑皮又得意的笑容:“我家。”

    可能那是塊承載著太執著粉絲心的燈牌,於是誰撿起來,都會被粉絲惡靈附身。

    不然沒辦法解釋這一場神一樣的烏龍。

    不過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對娛記們發聲。因為從陸以堯攬住他拍照,到對方覺得可以了,鬆開他匆匆離去,前後不過半分鍾。即便最後知道了他似乎可能八成同樣是個明星,也隻是眼底閃過詫異,然後不等他反應,溫柔放下手,以“旅途疲憊實在需要休息,各位抱歉了”,把和藹可親好明星的人設完美收官。

    娛記們雖然讓開通道,卻還是一路追著陸以堯拍到了門外。

    康回打電話過來讓他們去另外一層拍照,說是韓澤已經回去了,就緒的攝影師感覺那裏取景更好。

    不是商量,隻是知會。

    三個人都懂,故而片刻不耽擱地奔赴指定地點。

    娛記們或許會在陸以堯上車之後回來,繼續深挖這則十八線男星舉燈牌迎接偶像的八卦,或許不會回來,直接繼續跟車陸以堯。

    但這些跟冉霖都沒關係了。

    之後的拍攝很順利,沒多久,三個人便跟著經紀人上車返程。

    康回終於在賀嘉一的嗤笑和隻言片語裏,拚湊出了事件原貌,當即就黑了臉。

    冉霖心裏一沉,知道自己要得挨批評教育了。

    入圈兩年,他雖糊到十八線,但對圈裏的各種套路早已了然於胸。

    什麽是紅?紅就是有熱度。

    那怎麽才能有熱度?條件好關係硬有資源肯努力的,在靠一部部戲來攢好感來刷臉之餘,還要炒些話題;條件差沒背景無資源的,那就更得無所不用其極地去博頭條了。

    像剛剛那樣的機會,簡直天賜良緣。他最該做的就是抱住陸以堯大腿表達我已經粉你很久了雖然我是個明星但是我在你麵前就是個小粉絲嗷嗷嗷的癡漢心情。

    順利的話,不僅能蹭個新聞,還能借機和陸以堯攀上關係。

    陸以堯的團隊自然不會讓他麵對鏡頭打一個小粉絲的臉,於是他倆關係究竟好不好不重要,隻要讓粉絲以為他倆從今天開始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了就行。

    最壞的結果,陸以堯的粉絲不買賬,狂黑他。

    那又如何?

    黑也是一種熱度。

    結果他倒好,對著鏡頭一句話沒說,眼睜睜把上頭條的機會從眼前放過去了。

    就算明天全網放出他舉牌等陸以堯的新聞又怎樣。沒互動沒交流沒金句,就幾張照片,或者幾十秒的尷尬視頻,炒都沒地方下手。

    意外的是康回沒說什麽,隻是陰鬱地看了他半天,最終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然後問陳翎:“後天的歌友會沒問題吧?”

    陳翎不知道怎麽話題就跑自己這邊來了,呆愣半天,才回答:“哦,沒問題,排練好幾遍了。”

    康回點點頭,然後閉目養神,再不發一言。

    賀嘉一撇撇嘴,顯然全程圍觀了康回的態度,嫌惡之情溢於言表。

    倒不是為冉霖同仇敵愾,他隻是單純跟這個經紀人不對付。

    藝人如果跟經紀人不對付,那就別指望紅了。

    不過賀嘉一不在乎,反正他早就看不見前途了,現在就等著約滿轉行,拿著積蓄去搞第二職業。

    冉霖沒有不喜歡這個經紀人,畢竟是一出道就跟著的。

    但他能理解賀嘉一的心情。

    因為他們兩個一樣,現在都處於被放棄的狀態。

    是的,其實都不是放養了。

    康回一個人帶三個藝人,但他的資曆和資源都有限,所以隻能挑一個來勉強維持。

    陳翎就是被選中的那一個。

    很簡單,陳翎能唱,而且是詞曲唱俱佳,除了能跑通告開歌友會,還能給影視劇甚至是電影寫寫歌。

    娛樂圈不缺冉霖、賀嘉一這種好看的人。

    但是才華,哪個地方都喜歡。

    所以麵對冉霖的扶不起,康回連說都懶得說了。

    冉霖回賀嘉一淡淡微笑,有釋然,也有無奈。

    其實就算他剛才抱了陸以堯的大腿又怎樣。沒作品,沒口碑,沒資源,沒前景,再有熱度也是曇花一現。

    微博上的熱門話題一小時就能更新一次。

    再大的熱搜事件,晃蕩兩天,也就被忘了。

    公司司機開車的路數很像奪命狂奔,挨著車門的冉霖把頭抵在玻璃上,看著街景迅速後退。

    他今年二十三了。

    不知道還有多少青春能在這個圈子裏揮霍。

    機場插曲的另一主角,陸以堯先生,轉頭就把這件事情忘了。

    等到坐著保姆車回到自己位於朝陽區的某大戶型豪華公寓,洗個酣暢淋漓的熱水澡,連電影節的美好瞬間都顧不上回味,便一頭紮進柔軟大床,踏實酣眠。

    同一個夜晚,同一個朝陽。

    一個中心CBD,一個快出東五環。

    跟周公跳恰恰的兩個人誰都未曾察覺,在另外一個空間,在那個永遠都有成千上萬睡不著的人的微博上,他們的“友愛視頻”正在慢慢發酵。

    “陸哥,咖啡。”

    機靈的助理小弟早就摸清了陸以堯的習慣——早餐就是雷打不動的三明治,倘若前一日作息正常,就配拿鐵,要是舟車勞頓,或者熬夜趕戲,那就配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