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元羲看見侄兒眼底清晰可見的孺慕之後，心情有些許的複雜和感慨，自從一陽來到丹陽縣之後就被祖父接了過去，祖父親自教導他，到了後來，他又拜了段公為師，隨著她的大業越發龐大，祖父和段公對一陽的教導就越為上心，甚至她還知道，祖父和段公總是在一陽麵前說她的豐功偉績，說她的努力勤奮，兩位老人家終究是閱曆豐富，一陽如今被他們教得很好。

    她朝一陽招招手，“一陽過來姑姑這裏。”

    薑一陽聽話的來到她身邊，被她親昵的攬著靠著，安撫他道：“好孩子，你且放心，你爹是我嫡親的大哥，兩兄妹哪有什麽隔夜仇，姑姑沒生氣呢。

    至於你的心意，姑姑知曉了，你曾祖父和老師說的很對，就是姑姑的師傅都是這樣教導姑姑的，想要什麽，不能坐等天上掉餡餅，不努力，什麽都得不到。”

    薑元羲親昵的舉止和輕鬆愉悅的口吻，讓薑一陽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了下來，薑元羲立時就感覺到這孩子的些微變化，心中疼惜不已。

    才十歲的年紀呢，就要煩心這種事了，也是難為他。

    “一陽，你日後想要做什麽？”未免侄兒繼續憂愁那些煩心事，她轉移了話茬。

    聽到自己最崇拜的人問他這個問題，薑一陽很認真嚴肅的思考，“老師說我天資還行，想要把儒家正統交給我，讓我好好把道統傳承下去，也要摒棄道統偏見，好好愛護師弟們，把儒、黃老、名、法四家的道統發揚光大。”

    薑元羲眼神微閃，段公收了好幾個弟子，根據弟子的資質分別傳承了不同的道統，但若是等這些少年們學有所成，怕是要十幾二十年後，一個道統的學問，可不是讀幾本書就能領悟的，段公是她見過在學問一途上最有天分的人，能集四家於一身，但這世上再想找一個跟他一樣的人來繼承他一身的本事，太過強人所難，所以最後段公隻得退而求其次，收了好幾個天賦高的弟子，分別傳承道統。

    “所以你日後想要跟你老師一樣做學問？”薑元羲試探的問道。

    薑一陽搖頭，“不，我想做將軍。”

    他認真的側頭望著薑元羲，“想要做一個跟姑姑、跟虎叔叔那樣的將軍，百戰百勝，為姑姑開疆拓土。”

    薑元羲一怔，繼而哈哈大笑，“你老師怕是要來找姑姑麻煩了，好好的弟子，卻愛上了兵家一道。”

    薑一陽聽出了姑姑語氣中的玩笑，也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老師不會的，老師是這世上最寬容的人，我學兵家之道，他不僅不會生氣，還會讓我好好學。”

    薑元羲認同的點頭讚道：“很是，要不然你老師也不會集四家於一身，他最沒有道統偏見了。”

    她撫了撫侄兒的肩膀，“有誌氣，做一個將軍，那就要有勇有謀，日後你不僅要多讀書多學兵家之道，還得勤練武藝，姑姑等著你為我開疆拓土。”

    薑一陽心中滿是激動，手緊緊握成拳頭，用力的點頭，“姑姑放心，你等我長大，我一定會為您衝鋒陷阱的！”

    薑元羲笑著應了好，留了薑一陽下來用了晚飯，這才派人送了他回去。

    阿方在旁邊跽坐著給薑元羲擦拭青絲，手上動作帶著遲疑，薑元羲睜開眼，含笑問道：“阿方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可是心中記掛著誰？”

    阿方對上薑元羲微帶著戲謔的眼神，瞬間明白過來，臉泛起了紅暈，“五娘你又說笑！”

    薑元羲卻收起了笑，認真道：“我可沒說笑，我的阿方已經年二十二了，正是大好的年華，以前你為了照顧我耽誤了自己，這回我閑下來可要操辦起你的婚事了。”

    阿方麵色一變，肅然道：“五娘，我不嫁人，我就陪在你身邊，伺候你一輩子。”

    薑元羲已經長得比阿方高了一個頭，即便兩人同樣跽坐著，她也能輕易的看到阿方的頭頂，見著阿方認真的神色，她突然像小時候那樣，微微彎了彎腰，輕輕靠在阿方的肩窩處，雙手親昵的抱著她的細腰，

    “可是我舍不得我的阿方沒人疼，我想要有人疼你、惜你、愛你、寵你，就算你嫁了人，也能照顧我的，我還想看到跟阿方長得很像的孩子出生長大呢。”

    阿方心中一動，對薑元羲最後一句話起了心思，五娘以後要是生了孩子，日後她的孩子就能跟她一樣，在五娘孩子身邊貼心照顧了。

    一想到這裏，阿方就改了口，“好，那五娘你為我擇婿吧。”

    原本阿方堅定的很，突然就改了口風，薑元羲細想一下，就明白她這樣做的原因，埋在頸窩處的眼角有些濕潤，她柔聲應道：“好，我會給阿方擇一個好男人的。”

    阿方，日後我若是不在，有個疼愛你的夫婿和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你也會生活幸福美滿的。

    阿方三言兩語解決掉自己的婚姻大事，又把精力放在薑元羲身上，“五娘，你說大郎君真的會來給你賠罪嗎？”

    忍不住，阿方還是問出了口，她說這話的同時，語氣還帶上了一絲憤懣，顯然是不滿薑伯旭的作為，她就像母獸一樣護犢子的很，正是為著這件事心中在給薑元羲抱打不平呢。

    薑元羲離開阿方的懷抱，直起身，阿方又自然的繼續給她擦拭青絲。

    薑元羲笑著眨了眨眼，“當然會。”

    阿方不解，“為什麽？一陽小郎君真的能勸得動大郎君？我瞧著玄乎的很。”

    大郎君那是什麽人？長房長子嫡孫，從小就說一不二，家中哪個侍從不知道大郎君的脾性，他真的能來給五娘賠罪？

    “一陽這孩子當然沒這麽大的能耐可以勸得動大哥，不過你可莫要忘了，大哥可是祖父親自教導出來的。大哥可不是個蠢笨之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事不可為，可就不會再為了。”

    薑元羲很清楚薑伯旭的性子，他對皇位起了貪婪之心，她信，畢竟權勢動人心。但當他發現他永遠得不到皇位之時，他就會很果決的揮刀斬斷貪婪之心，安分守己下來。

    與其說她對大哥有信心，不如說她對祖父有信心，祖父教導出來的人，跟蠢笨沾不上邊，更不會自作聰明，在她的力量碾壓一切之時，大哥會果斷的放下不軌之心。

    隻是多年兄妹之情，終究是蒙上一層陰影，多了一道裂縫，她很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