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毫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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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船後,三人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牟燕然背對著顧北川,偶爾還跟候希林搭幾句話。

    候希林感覺有些不對勁,並沒有多問,而是使勁的劃著船。

    救下風林渡的群眾後,防汛隊原地休息,正等著上級的下一個指示。

    看到顧北川安然無恙的歸來,眾人都興奮得原地跳起,將顧北川團團圍住:

    “隊長,你沒事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

    “沒你在,總感覺缺了點啥!”

    顧北川佯裝生氣:“都離我遠點,想憋死我呀!”

    小林擠上前來,語帶哽咽:“隊長,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旁邊早有人嚷道:“說什麽喪氣話呢!咱們隊長是屬貓的,有九條命,哪有那麽容易掛!”

    顧北川笑眯眯的,唯有回到防汛隊裏,他才感到踏實和安心。

    候希林此時悄悄躲到一個角落,給陶衛娟掛了個電話:“娟子!”

    “猴子,北川怎麽樣了?”電話裏傳來焦急的聲音。

    “放心吧,沒事!娟子,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候希林一五一十,將與顧北川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複述給了陶衛娟。

    講完以後,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

    “娟子,你沒事吧?”侯希林握著電話,輕聲問道。

    見還是沒有回應,侯希林緊張的說:“娟子,你倒是給句話啊!你別傷心,凡事慢慢來,沒什麽事都是一定的。你對老大這麽好,老大不會沒有感覺的。”

    過了一會才有回音:“我知道了!猴子,謝謝你,你先忙去吧!”

    掛了電話,候希林悶悶不樂回到人群當中。

    此時的防汛隊員,已經把圍困的對象,改成了牟燕然:

    “牟醫生!你真是神醫!隊長幸虧有你啊!”

    “太謝謝你了!”

    “以後你的事,就是我們防汛隊的事,要是皺皺眉頭,我就不姓徐!”

    牟燕然有些吃不消這種熱情,皺了皺眉頭。

    顧北川看在眼裏,朝候希林遞了個眼色,努了努嘴。

    候希林心領神會,趕緊衝上前將眾人趕開:“你們這幫糙老爺們,別把我們的牟醫生給嚇到了,快散開,該幹嘛就幹嘛去!”

    人群散開,牟燕然看見不遠處的顧北川,有些神情落寞。

    為什麽明明是阿川,就是不願與自己相認。

    甚至故意裝作急色的樣子,想把自己嚇跑?

    這十多年來,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容她多想,防汛隊裏有幾個小夥喊起來:“娟子來了!”

    一個穿著白襯衫、水藍色的長褲、綠色迷彩帆布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孩,出現在牟燕然眼前。

    烏黑的秀發紮成馬尾,柔柔的垂在背後。

    白淨的瓜子臉,細長的柳葉眉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顧盼神飛,看上去十分青春陽光。

    看起來她在防汛隊的人緣挺好,眾人紛紛上前跟她打著招呼,不時還開起了玩笑:

    “這一看到娟子,心情就好!”

    “娟子,幾天不見,怎麽又漂亮了?”

    “這次又給我們帶什麽好吃的零食了?”

    “娟子,怎麽有空到這來了,是來看我們隊長的吧?”

    “老徐,明知故問,你以為娟子是看你這老樹皮呀?”

    七嘴八舌。

    “你們幾個,少跟我油嘴滑舌,小心我在你們顧隊那參一本,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陶衛娟點著一個身高和她差不多的隊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背著藥箱,快步走到顧北川身旁,雙手拉住他的胳膊,滿臉關切:“北川,你的傷要不要緊?”

    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顧北川神色如常,聲音平淡似水:“沒事!”

    “聽到你出事時,我都嚇壞了,真想放下手頭的一切跑你身邊!”陶衛娟眼睛盯著顧北川,“幸好你沒事!”

    遠遠在旁邊看著的牟燕然,瞧見陶衛娟高興的神態和親昵的動作,心中湧起一陣悲哀:

    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孩吧?

    讓自己熟悉的阿川成了陌生人。

    她感到胸口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陶衛娟不停的找著話題,顧北川隻是間或點頭,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

    談論了幾句,陶衛娟有些索然無味。

    她扭頭看見牟燕然,一愣,當即笑眯眯的走了過來,露出一對小梨渦:

    “你就是牟醫生吧?”伸出了右手。

    牟燕然跟著輕輕握了一下:“我是,你好!”

    “我叫陶衛娟,是縣防汛指揮中心工作人員。”

    四目相對,兩人視線在空中交織。

    牟燕然抿著嘴,微笑著揚起頭,毫不退讓的對視著。

    陶衛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救了北川,防汛隊上下都很感激你,包括我!”

    牟燕然心中冷哼:防汛隊?是為了證明你跟阿川的關係更近吧?

    再回答時就顯得十分生硬:“救人是醫生的天責,沒有什麽值得感激的。”

    陶衛娟被頂得一愣,笑了笑:“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恰好有防汛隊員過來,她就沒有再與牟燕然繼續交談下去,而是轉身換了個談話對象。

    牟燕然特意朝顧北川那邊看了一眼,見他根本沒有望向自己,頓時覺得剛才跟陶衛娟的對話沒有任何意義。

    連陶衛娟都過來了,哪怕是作為一個被救治的病人,他是不是都應該過來跟自己打招呼?

    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麵,把自己晾在一邊?

    為何要躲避自己?

    是感到愧疚嗎?

    牟燕然望向顧北川:阿川,你明不明白,我不需要愧疚,我需要的是你一如小時候那樣,對我無條件的愛與保護。

    人群那端的顧北川仿佛聽到了牟燕然的呼喚,站起身來,朝這邊邁了過來。

    隻是他走不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掏出手中的對講機。

    是防汛指揮中心的呼叫:“1號,漢江呼叫!”

    顧北川望了牟燕然一眼,接起了對講機:“我是!有話請講!”

    “你速來指揮中心開會!其餘人到吳村待命!”

    “明白!”

    “侯希林”,顧北川轉過身,衝著圍在陶衛娟身邊的一群人喊。

    “到!”侯希林撥開人群跑了過來。

    顧北川命令:“你帶隊,立即前往吳村!”

    “那隊長,你去哪?”侯希林追問。

    “開會!估計是布置任務!”顧北川又低聲補充一句,“照顧好牟醫生!”

    然後就匆匆離去了。

    牟燕然看見,陶衛娟背著藥箱追了上去,拽住顧北川的胳膊說著什麽。

    顧北川回頭說了句,頭也不回的走了。

    雨後的晴空,太陽懸在空中灼灼燃燒,將地麵蒸騰得水汽氤氳。

    兩個女孩一前一後,頂著烈日站在那,望著顧北川遠去的背影,久久不願離去。

    防汛指揮中心,就設在陳關鎮政府大樓,這也是因為汛情緊急,臨時從縣城搬過來的,以便於就近指揮。

    進會場時,顧北川看見座位基本都坐滿了。

    他悄然進屋,準備朝最角落走去。

    主席台上正主持會議的是防汛指揮中心副總指揮,縣水利局局長吳天來。

    他朝顧北川點點頭:“顧北川,你坐前麵來,有重要任務布置!”

    顧北川隻好移到前麵就座。

    “好了,人到齊了!現在開會!”吳局長威嚴的掃視了會場一圈,“先請防汛辦劉主任,匯報前段時間防汛抗洪的相關情況!”

    劉主任清清嗓子,開始說起來:“截至目前為止,‘7.15’強降雨造成我縣18個鄉鎮423058人受災。因災倒塌房屋327間,轉移人口8241人,直接經濟損失4.91億元。全縣農作物受災較重,農作物受災麵積59.2萬畝,其中糧食作物39萬畝。”

    “……此次洪水為五十年一遇,但經政府和群眾不懈努力,有效控製了洪水的危害。共出動防汛人員200餘人,防汛車輛70多台次,緊急調用搶險物資折合人民幣10餘萬元,共搶救和轉移人民群眾兩萬人。尤為值得一提的是顧北川帶的專業防汛隊,先後出勤三十餘次,連續奮戰四天四夜,共救出群眾1500餘人,轉移近萬人。匯報完畢!”

    在提到顧北川時,吳局長用滿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不出顧北川所料,待劉主任匯報完畢,吳局長開始布置下一階段任務:

    “醫務人員要進村入戶,及時開展防疫工作;各級民政部門核實災情,及時調撥救災救濟物資,確保群眾基本生活;農業部門指導受災農戶做好生產自救;水務部門及時排除各水庫、水電站險情,供電、通訊等部門及時做好保電、保通訊等工作……”

    吳局長最後提到了顧北川:“顧北川,你率領防汛隊,協助開展災後重建工作,主要是防疫消殺和清理環境!”

    顧北川站起來,聲音洪亮:“保證完成任務!”

    同一時刻,牟燕然跟著防汛隊來到了吳村。

    饒是有心理準備,她依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電力線杆被衝得七零八落,折斷的樹枝樹木到處都是。

    入村的道路已看不出形狀,全部被泥石和垃圾掩埋。

    全村基本沒有完整的房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散掉的木梁木柱鋪滿一地。

    滿目蒼痍。

    牟燕然知道為何要讓防汛隊過來了。

    看到如此場景,候希林當時就要將牟燕然送走。

    因為他知道,迎接防汛隊的,將是一場艱巨的挑戰。

    牟燕然此時找了塊石墩,用手拂去上麵的沙粒,坐下。

    侯希林走到牟燕然麵前:“牟醫生,等下我讓小林送你回縣城吧。”

    牟燕然抬頭看了一眼侯希林,淡淡回道:“我是醫生,正好可以留下來幫你們!”

    “這裏條件這麽差,你還是回去吧”,侯希林撓撓頭,繼續勸說,“你幫我們夠多了,這兩天給你累夠嗆。對了,我們防訊隊的醫生這回不也過來了嗎,也用不著再麻煩你了。”

    “醫生?你說誰?”牟燕然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就是那穿白衣服的女孩。”侯希林笑著指向遠處背著藥箱的陶衛娟。

    “她是醫生?”牟燕然盯著侯希林,一抹嘲諷掛上嘴角。

    “嗯,應該算吧。”侯希林被問得有些不確定了。

    “應該算?”牟燕然眼神投向那白色的身影,平靜的說了一句:“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