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要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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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裏的工作接近尾聲, 顧北川召集防汛隊開會, 準備按計劃向下一個村莊進發。

    目前村裏的電話和電纜都已經恢複正常, 牟燕然他們甚至可以觀看電視新聞,雖然農村地處偏遠, 收不到幾個台,但畢竟是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

    更何況, 這裏沒有3G信號,想用手機上網都不可能。

    這天, 牟燕然巡診回來, 正在院子裏洗衣服, 忽然聽到外麵鑼鼓喧天。

    恰好房東大娘樂嗬嗬抱著一大捆菜回來, 沒等牟燕然發問, 就趕緊說道:

    “丫頭, 村裏來人慰問了。”

    “慰問?”牟燕然想了想,好像前幾天聽候希林提到過, 說是過幾天縣城會來人,代表民眾捐錢捐物支援災區。

    “你不去瞧瞧熱鬧?”房東大娘把菜放到廚房, 走到牟燕然身邊。

    “不去了,我這好幾件衣服得洗。”牟燕然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哎呀, 我來洗, 你去吧!”房東大娘蹲下來,說著就要搶牟燕然手裏攥的衣服。

    “大娘, 你當我是小孩子啊!哪有熱鬧去哪, 不去!”牟燕然笑著推開。

    說話間, 院門被推開,防汛隊的小林火燒眉毛般跑了進來:

    “牟醫生,你在啊?”

    “怎麽了?”牟燕然站起來。

    “縣裏領導來慰問,隊長說讓你趕快過去一下。”

    “我又不是你們防汛隊的,我不去了。”

    “隊長說,好像是縣裏送過來一批藥,請你過去看看。”

    “快去吧!”房東大娘扯過牟燕然手裏的衣服。

    “大娘,你把衣服放這,一會兒我回來洗!”

    “行,你去吧。”

    牟燕然回屋擦了擦手,又換了身衣服,和小林匆匆趕去。

    捐助大會是在村裏廣場召開的。

    現場早就豎起了紅色的長橫幅,上麵寫著“抗洪救災,愛心捐助”八個大字。

    牟燕然趕到時,捐助大會已經開始,村支書正在主席台上講話:

    “下麵,歡迎季經理講話!”

    季經理?

    牟燕然朝主席台上望去,一下就認了出來:

    那不就是季安達嗎?旁邊坐著的是袁經成。

    這兩個高爺的跟班,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各位父老鄉親們好,洪水無情人有情!我代表楊子服裝廠,給大家送來了衣服,我旁邊的這位是袁經成副總經理,他代表春達藥廠給大家送藥來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牟燕然暗自點點頭。

    “……等下我們將統一將衣服和藥品移交給村委會,請大家監督!”

    季安達笑眯眯的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村支書站了起來,衝著季安達鞠躬:“我代表全村人,感謝你們!”

    季安達和袁經成下了主席台,叫來自己跟過來的手下,將停在廣場一側卡車上的物資卸下來。

    村裏和防汛隊的人也幫著將物資歸攏,並進行點數。

    牟燕然靠近的時候,眼尖的袁經成一下認了出來,朝牟燕然熱情打著招呼:

    “牟醫生,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洪水退後我沒有回縣城,跟著防汛隊來了這裏。”牟燕然回道。

    “我們幾天前就回去了。路上高爺還一個勁念著你,說是不知道牟醫生去救人,有沒有危險。”

    說話間,有個帶眼鏡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季經理,袁經理,魏局長請你們過去一下!”

    魏局長是水利局常務副局長兼防汛辦公室主任,這次也親自跟著季安達和袁經成過來。

    水利局一把手曾特意囑咐魏局,據說季安達和袁經成的父親,有很深的背景,他們不敢怠慢。

    “好,馬上!”季安達扭頭對牟燕然說道,“不好意思,牟醫生,等下再跟你聊!”

    跟著眼鏡男,兩人一起朝主席台後麵走去。

    顧北川正指揮人員搬東西,看見牟燕然就在附近,走了過來:

    “正好你在這,你看需要什麽藥品,我優先給你!”

    “行,讓我看看!”牟燕然點頭,開始挑選起藥品來。

    驀然,看著其中一個藥盒,她睜大了眼睛。

    她回頭問了問顧北川:“今天是幾號?”

    “7月20日,怎麽了?”

    “你看看使用說明書!”牟燕然將藥盒遞給了顧北川。

    “是英文,我看不懂!”顧北川還了回來。

    忘了,阿川沒有念大學,直接去參了軍。

    這麽多年,英文的確應該記不住了。

    “我給你翻譯翻譯。這藥品的失效日期,是7月18日。”

    牟燕然提高了音調,“也就是說,袁經成拉過來的,是過期失效藥!吃了可能要出人命的!”

    她越說越生氣,將藥盒舉過頭頂,大喊道:“這藥有問題!”

    周圍的人一下朝她看過來。

    顧北川趕緊喊:“牟醫生說這藥沒問題,是特效藥!”

    將牟燕然拉向了一邊:“你跟我來!”

    現場複歸於平靜。

    “這藥有問題,為什麽不讓我說?”牟燕然被顧北川拉到角落,焦急的說。

    “你先別著急,這事我先向領導反映!”顧北川低聲說道。

    “那你快去說啊。”

    “我這就去。”

    顧北川拿著牟燕然給的藥盒,向主席台後方走去。

    牟燕然遠遠望去,隻見他來到魏局長身邊,將其叫到一旁,出示了手中的藥盒。

    魏局長接過藥盒,看了半天,將顧北川的手合攏,一邊說,一邊舉著指頭,最後做了個平切的手勢。

    見顧北川低頭沉著臉走了過來,牟燕然覺得事情不是那麽樂觀。

    “你們領導怎麽說?”

    “我們局長說了,要將這批藥品悄悄銷毀,千萬不要聲張!”顧北川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什麽?”牟燕然有些難以理解,怎麽會是這種處理方法?

    為什麽不現場打假?

    牟燕然將目光投向了遠處正和魏局長談笑風生的袁經成。

    “他們是不是官商勾結?”牟燕然強忍著怒火,一字一頓。

    “我們領導不是那樣的人。”顧北川搖搖頭。

    “那為什麽不當場揭穿?而是要暗自銷毀?”牟燕然窮追不休。

    此時眼鏡秘書又找了過來:“顧隊長,局長找你過去有事!”

    顧北川對牟燕然說了句:“你別急,回頭我再給你解釋,相信我!”跟著秘書走了。

    牟燕然掃了廣場一眼,村裏的人基本都陸陸續續離開了。

    再繼續揭穿,已經失去時機。

    信他這一回,看怎麽解釋!

    牟燕然沒有再等下去,而是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推開院門,自己走時扔在盆裏的髒衣服已經被洗幹淨,晾了起來。

    牟燕然心裏一熱,朝房東大娘屋裏走去:

    “大娘,我回來了。”

    牟燕然推開門,屋裏沒人。

    她轉身來到廚房,拿起笤帚,開始清理灶台和地上的垃圾。

    收拾了半天,她累出了一身汗,拿起木瓢,走進水缸打水洗臉,一抬頭看見牆上掛著的鏡子。

    已經使用多年,都有些看不清了,鏡沿還有些鏽跡斑斑。

    牟燕然把手覆上鏡子,輕輕撫著鏡裏的自己。

    臉雖然模糊,但仍能瞧出那份憔悴不堪。

    不是為了阿川,自己也不會來鄉下遭這個罪。

    也不知道阿川什麽時候能夠真正對自己放開心扉。

    “牟醫生,牟醫生!”院子裏有人喊。

    牟燕然一下就聽出是侯希林的破鑼嗓子。

    “什麽事?”牟燕然將濕手巾放下,來到了堂屋。

    “晚上我們防汛隊準備聚餐,請你過來參加!”侯希林大步邁了進來。

    “我不……”牟燕然本想隨口拒絕,因為從來她就不愛參加聚會,更何況防汛隊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轉念一想,阿川還在呢,去那順便問問上午藥品的事。

    “幾點?”

    “怎麽的也得等到天黑吧,差不多六七點鍾!”

    牟燕然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現在下午三點多,距天黑還有三個多小時。

    打電話,洗個澡,看下書,正好。

    “行,我晚上過去!”

    “那好,牟醫生,我回去了!”侯希林轉身就往外走。

    牟燕然搖了搖頭:真是頭猴子,屁股閑不住,本來還想讓他喝杯水再走呢!

    她想了想,給牟隨風打了個電話:“我有話跟你說!”

    “燕然,什麽事?你回家沒?”

    “沒有,還在外麵流浪呢!”牟燕然半是真話半是假話。

    “我覺得自己夠貪玩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能玩!”

    “找你就是這事。爸媽問起來,你千萬別說漏嘴了,就說我還在你那!”

    “多年的掩護都過來了,放心,不會陰溝裏翻船!”電話那頭忽然熱鬧起來。

    “好不說了,小雯找我去酒吧演出,先得暖場呢!”

    “你忙吧!”

    掛了電話,牟燕然才放下心來。

    從來沒有出來過這麽久,她怕養父母懷疑。

    回屋翻出一個小本,開始補寫起這幾天的經曆來。

    那本厚厚的日記本,沒有帶過來,隻好臨時找個本子代替。

    “17日夜,風雨大作,站在水中,我咬牙堅持,直到看到那魁梧挺拔的身影……沒想到多年之後,又是阿川救了自己!這是宿命嗎?隻是,當時的他沒有和我相認……”

    “那天看著阿川的傷疤,我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阿川!我緊緊地抱住他,流著淚喊他的名字。可他卻矢口否認,看上去冷淡冷漠。最後又粗暴的想要得到我,隻是最後放手了。我傷透了心……”

    牟燕然仿佛又回到那驚心動魄的日日夜夜,手腕猛的停頓了一下,在筆記本上劃出一道墨痕。

    算了,不寫了,就讓回憶成為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