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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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北川還是決定裝聾作啞, 冷處理牟燕然, 直到她放棄為止。

    侯希林走後,牟燕然其實有些忐忑。

    假如顧北川找上門來, 自己見還是不見。

    見麵的話,怎麽說?原諒還是不原諒?

    要是不見麵, 讓顧北川誤會,從此不再接觸怎麽辦?

    等了許久, 顧北川沒有找來。

    牟燕然鬆口氣的同時,又隱隱有些失望:他到底還是不願見自己。

    她真想找上門去,揪住他不放,逼出他內心的想法。

    腦海裏過了好幾遍鏡頭,最終還是沒有行動。

    她決定再等待等待。

    第二天,牟燕然又被外麵的喧鬧聲喚醒。

    按照昨天的安排, 防汛隊6點就出大門。

    看著底下的眾人忙忙碌碌, 牟燕然半眯著的眼睜了開來:他們並沒有叫自己,這是準備開溜!

    顧北川, 你這混蛋,休想把我撇下!

    牟燕然匆匆洗把臉, 穿上衣服, 換上從鎮子裏買的布鞋,急忙趕到樓下,侯希林迎麵走了過來。

    侯希林看見牟燕然, 躲躲閃閃, 轉頭就往回走。

    “侯希林, 你給我站住!”牟燕然冷喝一聲。

    “牟醫生,你怎麽醒這麽早?”原想跑掉的候希林硬著頭皮,訕笑著上來打了個招呼。

    “為什麽不叫我?”牟燕然沒有理這個茬,直接問道。

    “太早了,想著你多休息會!”

    “我早就說過,進防汛隊我就是其中一份子,你們去哪我就去哪,不需要特殊照顧。”

    “可是你的腳……”候希林看著牟燕然的左腳。

    “我心裏有數,再說今天上午不是在鎮子裏工作嗎?”牟燕然知道候希林想說什麽,直接拿話堵死了。

    其實牟燕然完全可以在家休息。

    可是一來她根本沒傷,呆不住。

    二來她想在臨走前多跟防汛隊呆一會,順便再看看顧北川。

    昨天晚上她想好了,今天顧北川再不理她,自己就直接走人,不再為眼前的負心漢牽腸掛肚。

    顧北川還是沒有和她主動打招呼,遠遠看了她一眼,就領著十幾個人朝鎮子東邊走去。

    按照分工,防汛隊分成兩組,顧北川和候希林各領一組,分別去鎮子東邊和西邊。

    牟燕然自是跟著顧北川這一組。

    跟著走,牟燕然才知道,就是這檢修保養的技術活,也不輕鬆。

    鎮子裏總共有一百多處需要檢測的下水道,就是按人頭分,每個人都得檢修五六處。

    而且,所有的工作都得在兩天之內完成,下午還另有任務。

    水位探測器一般位於下水道內壁,都得掀開蓋鑽進下水道進行檢測。

    裏麵汙水橫生,老鼠蟑螂亂竄,作業環境十分惡劣。

    一般情況下,都要在裏麵呆十五六分鍾,出來時經常帶出一身惡臭。

    小林在顧北川這組,勸牟燕然道:“牟醫生,這活太髒太臭,你離我們遠點吧!”

    牟燕然不置可否:“沒事,這點臭味我能挺住!”

    她不時的幫著遞送工具,有時身上難免粘上從下水道帶出的垃圾,可她卻毫不在意。

    小林佩服的說道:“牟醫生,你真厲害!想當初,我第一次接觸這活的時候,差點把胃都給吐出來!”

    “你要跟福爾馬林液體呆久了,你也不會怕!”牟燕然講出了緣由。

    過了一會,牟燕然看見小林跑到顧北川身邊說著什麽。

    顧北川停下來,快速掃了自己一眼,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望著顧北川在下水道穿梭的身影,牟燕然仿佛又回想起當初的流浪歲月。

    牟燕然依稀記得,當初自己和阿川被一些乞丐盯上,實在無路可去,被迫在下水道裏躲過一段時間。

    那時的他,保護著自己,將那些可怕的老鼠蟻蟲趕跑,使得自己不再害怕。

    看著顧北川的背影,牟燕然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除了檢修保養水位探測器,顧北川這一組還順路檢修了LED現場顯示屏,更換損壞、老化的配件,以確保汛期顯示正常。

    這活相對來說還要輕鬆些。

    可這些顯示屏一般都在室外,還沒有遮擋。

    等太陽升起來時,地表溫度接近四十五度,顧北川他們頂著烈日作業,汗出了又幹,幹了又出,被毒辣的太陽烤得衣服上全是白花花的汗漬。

    牟燕然實在經受不住,隻好躲在陰涼處。

    顧北川豆大的汗珠掉落在曬得黝黑的肌膚上,反襯著耀眼的太陽,泛出了晶瑩的光芒。

    牟燕然看得有些心疼,幾次都想衝出去給他擦擦汗,最後卻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期間,老劉拿三輪車送來了綠豆湯,牟燕然看到,這些防汛隊員口渴到一定地步,一缸水“咕咚咕咚”幾秒鍾就落到肚子裏,沒多久,整整一大桶水就見了底。

    有隊員暢快的喊道:“太爽了!這要是能泡個涼水澡就更好了!”

    “行了,有得喝就不錯了,還泡澡呢,你怎麽不說背個空調呢?”老劉笑罵道。

    哈哈哈……

    牟燕然聽著他們的笑聲,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這麽熱的天,就在家呆著都是遭罪,更不用說跑戶外連續作業了。

    這麽辛苦,可是連洗澡的要求都難以滿足,兩相對比,牟燕然覺得過往的十年,自己生活得簡直如天堂一般。

    牟燕然沒想到,下午的活比上午還要累得多。

    按照安排,下午是到鎮子周邊的排水井,從裏麵拉出淤泥。

    因為排水井一般都有十幾米深,要想清理下麵的淤泥,就必須借助器械。

    防汛隊在排水井口處立起支架,掛上幾個鋼絲絞盤。

    將鋼絲沉入排水井口,深入管道之中。

    通過攪拌,帶動井內管道內沉積的淤泥。

    然後放下鐵桶,將已經攪動的淤泥一桶桶拉出來,統一匯集到三輪車的後兜。

    滿了之後,再運送到荒野或農田,當做肥料。

    淤泥很黑很臭,拉上來時,幾百米外都能聞到。

    陽光暴曬之下,更是發出陣陣惡臭,讓附近的人聞之欲嘔。

    牟燕然皺著眉頭,不由自主將手捂住了嘴。

    她看了看旁邊的眾人,卻談笑自若,連眉毛也沒皺一下。

    可見他們經曆得很多,根本就不把眼前的惡臭當一回事。

    牟燕然開始佩服這些防汛隊員了。

    這麽苦,這麽累,一天兩天還行,長年累月如此,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通完幾個排水井,顧北川喊隊員們到樹蔭下休息,緩緩神。

    自己蹲在一邊,打起了電話。

    從說話時飄出來的字眼,牟燕然猜測他是在詢問候希林那邊的情況。

    牟燕然旁邊坐著老劉,牟燕然開始和他攀談起來:

    “怎麽樣,累不累?”

    “累,怎麽不累!牟醫生你也看到了,平常人在太陽底下站一會,都有些受不了。可我們經常一站就是一天,還得幹重體力活。”

    “那你們怎麽沒有想過轉行呢?”牟燕然又問。

    老劉喝了口水,繼續說:“幹我們這行,不但辛苦,風險還大,常年四季回不了家。可我們能轉行嗎?”

    “為什麽?”

    “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我們這是隻進不出。為什麽?因為根本沒人願意來。這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隻能等新人過來,老人才能走。”

    “可幾乎沒有新人過來。這一晃都十年了,防汛隊進的新人一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老劉點了根煙,繼續說道:“我是加入防汛隊之前和我老婆認識的,入隊後,老婆並沒有嫌棄我,還跟我結了婚。我這就算不錯了,你看看我們防汛隊,除了我和小林,全是光棍!沒談對象的,最小的是候希林,他都二十七了。”

    老劉吸煙嗆了一下,咳嗽兩聲,平靜下來繼續說:

    “咱們這行,一到防汛季節,任務就十分繁重,幹起活來又髒又累。要是洪水來了,就更危險,這性命,有一半是拴在褲腰帶上,隨時都可能丟了。”

    “我還記得,幾年前我們隊上有個叫吳六奇的隊員,長得高高大大的,大概有一米八,特別年輕,特別帥的一個小夥。”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們去下遊的一個高地去解救被圍困的群眾。”

    “我和他一組,去之前,我還記得他跟我說過,等這次抗洪結束,他就將鄉下的父母接到縣城,好好孝敬二老。”

    老劉陷入了回憶當中,牟燕然靜靜的在旁邊聽著,仿佛跟他一起回到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

    “我們舉著手電筒,順利的將高地上的幾個受困群眾救了下來。正準備鬆口氣,我們好像聽到了小孩的哭聲,大概離我們有幾十米遠。”

    “吳六奇對我們說道,他下水去看一下,因為他水性好。我們雖然覺得天黑下水十分危險,可畢竟是救人,沒有誰比他合適了。”

    “吳六奇下水後,找尋了一陣,總算找到了。這小孩被困在一顆樹上。小吳將他救下來後,套上遊泳圈,朝我們遊過來。”

    “這時忽然從上遊飄下來一棵樹,直朝他們撞去。我們的心都揪了起來,讓他們快躲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看見吳六奇咬牙將小孩往前一推避開了樹木,自己被樹枝直接掛住,隨著滾滾的大浪卷入洪水之中。他被衝走了!”

    “我們靠近小孩,將他救上船,一邊焦急的朝下遊探去,嘴裏還大喊著吳六奇的名字。”

    “可是,回答我們的,隻有漫天的風雨聲。我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中,吳六奇生還的幾率很小很小。”

    牟燕然聽得心驚膽戰,連聲追問:“後來呢?”

    有隊員接著說:“幾天之後,有人在下遊幾公裏處的地方,發現了他的屍體。”

    這句話一出,周圍頓時陷入沉默之中。

    也許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