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貝貝，不要這樣……”他一邊閃避，一邊叫喚，感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突然一道閃光，門似乎被推開了。

    “公子，公子，快醒醒”，崔進朦朦朧朧中被人推醒。

    睜開眼一看，一個粉妝玉琢的少年郎蹲在床邊。

    “公子，是我，我是魚兒”，書童搖醒他道：“無花大師給我們送齋飯來了”

    麵前站著一位和尚，寶相莊嚴，麵帶笑容，正是無花大師。再一看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一床破席鋪滿了稻草，手裏還摟著一堆藤蔓。

    魚兒將齋飯放到桌上，拿出一個破碗在瓦罐裏接了水。

    “公子，你又做惡夢了，來，喝口水”

    崔進一頭大汗，坐起身來。

    隻見天色大亮，自己置身於一間舊房，窗外是一片荒蕪的庭園，荒草過膝，窗台上爬滿了藤蔓。屋裏一股黴味，似乎很久沒有住人了。

    “這是什麽地方？”

    魚兒道：公子，你忘了？這裏是萬佛寺，附近沒有人煙，咱們走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

    崔進不信。爬起來四處望了望，門外一口古井，屋外的柱子邊栓著二匹馬。左右是一排禪房，門窗都已破敗，荒園盡頭是一處坍塌的佛塔，再前邊是寺廟的正殿，四麵高牆聳立，上麵長滿了青苔。

    “貝貝呢？我怎麽到了這裏？”

    “貝貝？那有貝貝……，屋裏就咱倆”魚兒放下破碗，拿手帕給他擦汗，“天氣熱，公子一定是中邪了”

    崔進不由得臉一紅道：大師，剛才我明明住在榮府，蔡知府家旁邊……榮大官人家，怎麽突然間到了這裏？

    無花大師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幻由心生，適才你一定是做了一個夢。

    “不可能，剛才貝貝還在這裏”崔進抬起衣袖聞了聞，餘香猶在。

    無花笑道：人生就如一場大夢，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你是癡心過度才有此一劫，你想見的是芊芊姑娘吧？

    “對，大師如何得知？”

    廢話，當初在古樹下歇息，他做第一個夢的時候，大師就聽說了。

    無花：“你想見的這位姑娘早已不在人世，就好比鏡中花，水中月鏡花水月，一場情殤空似夢”

    崔進道：“不是的，芊芊姑娘就在桃花莊，剛才明明看到她的侍女，就是那個貝貝，隻要找出她來問問，就知道芊芊姑娘的下落”

    無花大師拾起床上的藤蔓，看了看。“冤孽啊，冤孽……你夢見的那個侍女就是藤妖所變，她是野外自生自長的一棵長藤，算起來已經修行千年，得道成精幻化成一位侍女。此刻她的元神已驚去，這裏是找不著她的”

    崔進：“她真是妖？”

    大師點點頭道：“她原本是要取你性命，沒想到卻喜歡上你”

    魚兒道：那可咋辦，我家公子一定是鬼上身了，大師佛法高深，千萬救救他。他哭泣道：“我家公子已經是解元了，這次進京趕考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

    無法大師含笑道：你們不用害怕，那藤妖雖是妖精卻也無妨，本寺廟荒廢多年，但我既然來了勢必要重新收拾好。如果不嫌簡陋，可以在此休養幾天，等你家公子精神複原了再走不遲。

    魚兒跪拜：“多謝大師”

    “貧僧告退了”

    說罷，大師大笑著轉身而去。

    眼前一派荒蕪，屋子角落裏掛滿了蛛網，睹物傷情，公子看著床上的一堆藤蔓怔怔出神，仿若隔世。

    “不可能的，難道剛才是一場夢？”

    魚兒道：“公子，你就是做了一場夢。現在已是下午，咱們趕了一天的路，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趁熱把這碗菜粥喝了吧”

    菜粥端上來，崔進方才感覺到餓了。這是一碗稀粥，上麵漂著幾片菜葉，可他哪有心思喝。

    魚兒道：包袱裏還有二個饃饃，我去給你拿過來”

    “不用了，我不餓”，公子起身往外走。

    魚兒追了出來，“公子，你要去哪裏？”

    崔進隻顧解馬，並不說話。

    魚兒道：“公子難道忘了？這裏已經不是一年前的景象了。那桃花莊雖然還在，可是莊子裏已經沒人了，一路上白骨累累，你去了也是白搭”

    崔進上馬，卻不理他。

    魚兒隻好騎馬追了出來，“咱們走了一天，好不容易在樹底下碰到一個老農，公子難道忘了？”

    “那老農說這裏糟了瘟疫，十室九空。還有他說這裏現在沒有張大戶，那芊芊姑娘已經死去三十年了”

    公子怔了半晌，“怎麽可能？那老頭純粹在瞎說，我不信”

    魚兒：公子，你就別去了，無語大師說讓你先養好身體，咱們還要上京趕考呢？

    崔進火了：咱們都到家門口了，芊芊姑娘正在等我，怎麽能不去？

    話聲中，他已打馬進入那十裏桃林。

    前世今生太荒唐，

    荒草枯墳斷人腸。

    桃花好美，但莊子裏已經沒有人煙。崔進心口怦怦直跳，沿著記憶中的故道終於找到了張員外家。

    昔日的紅牆碧瓦早成了殘磚斷垣，圍牆一半坍塌了。院子裏荒草萋萋，進了屋中但見蛛網縱橫，破敗不堪。

    魚兒：“公子不要看了，無花大師說的不錯，這裏早已人去樓空”

    崔進轉了一圈，看到庭後池塘邊一副秋千，不由堵物傷情。

    一年前就在此地，芊芊坐在這蕩秋千，他在旁邊幫著搖，兩人花前月下，那時候芊芊笑得純潔無邪，就像一個孩子。

    沒想到轉眼間物是人非，崔進傷感落淚。“芊芊，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來接你，你就跟我走”

    “可是我來了，你卻不見了……”

    繼而嚎啕大哭，魚兒怎麽勸都勸不住。

    廢墟中一群烏鴉在嘶鳴。

    天色暗下來，魚兒：“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崔進：“不行，我要到芊芊的墳前看一看”

    魚兒：莊子這麽大，誰知道芊芊姑娘埋在哪裏。

    二人轉過池塘往屋外出來，突然看到一道白影，崔進睜大眼睛。

    “誰？”

    盡管心裏害怕，他還是壯著膽子往屋裏看過去。裏麵光線暗淡，魚兒心裏怦怦直跳，跟著公子一路來到芊芊姑娘原來住的閨房。

    閨房裏居然亮著燈光，推開門一看，隻見一位女子打著燈籠站在哪裏。

    “貝貝……”崔進嚇得往後一退，“你怎麽來了？”

    原來那道白影是貝貝，橘黃色的燈籠，上麵寫著令狐二字。貝貝白衣飄飄，麵露喜色：“公子，你總算來了”

    “鬼…”崔進和魚兒麵色慘淡，轉身便逃。

    沒想到在門口便被堵了回來。

    “公子莫怕，我不是鬼”

    崔進：“你是妖”

    貝貝笑了，笑的那麽嫵媚，又有幾分動人。

    “公子，咱們剛剛在洞房說過的話你忘了？”

    崔進冷靜下來。

    是了，那天晚上貝貝被臭道士和蕭大人追殺，壓在自己身上演了一場戲。

    “現在你已經沒有危險，還過來找我幹嘛？”

    貝貝笑得嫵媚，小手溫柔地拉著他，“公子真是絕情，我來是帶你去見小姐的墓地”

    魚兒不明其故，“為什麽小姐和家人都不在了，你卻好好的活著？”

    貝貝收斂了笑容，變得楚楚可憐。“魚兒，你不知道……自從一年前你們走了以後，莊子裏遭了瘟疫，員外家都染上了，我躲在寺廟裏一個人住，躲過了那場瘟疫幸存下來”

    “小姐一家都是我葬的”貝貝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抽泣起來，哭得梨花帶雨。

    “本來我也不想活了，小姐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公子與她有一年之約，不能辜負了公子一番美意”

    “小姐讓我代替她，以後好好照顧公子，讓我完成她的夙願，我雖然是侍女，但與我家小姐情同姐妹，姐姐臨終前所說的話，小妹時刻記在心上”

    天黑了，月亮探出了雲彩。

    這裏是一片荒地，一年前此處還是員外家花圃，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有牡丹，山茶，芍藥，杜鵑，薔薇……姹紫嫣紅，爭奇鬥豔，最好看的是蘭花。

    芊芊曾經帶崔進來看過，在這裏渡過一個美好的黃昏。

    現在花圃廢棄了，荒草埋沒了路徑。

    當時的蘭花圃花兒已凋謝，中間隆起了一丘小土包，貝貝將兩人帶到比處。

    “這就是小姐的墳？”

    扒開墳前的荒草，隻見前頭插著一塊墓碑。

    木板做的墓碑上麵寫著：芊芊小姐千古。

    崔進蹲下去，手撫墓碑，痛不欲生。

    十裏桃紅任春風，

    小家碧玉深山中

    不慕紅塵金福貴，

    但使郎君情意真。

    昔日的絕世佳人，已經香消玉損，化為一丘荒墳。

    “芊芊，我來了……，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來接你，你就跟我走”

    崔進淚如雨下，“現在我來了，你快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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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兒恭恭敬敬在墳前磕了三個頭，陪著流了不少眼淚。“公子，芊芊姐已經走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吧”

    貝貝扶著他：公子，你也別太傷心了，姐姐活著的時候放心不下你，說要我完成她的心願，好好伺候你。

    “人生一輩子一眨眼就過去了，姐姐希望你能夠幸福，如果你活得開心，她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三人坐在墳前哭作一團，貝貝拿出手娟替崔進擦幹眼淚。

    公子神情恍惚，久久不肯離去。

    突然小道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魚兒抬頭一看，隻見月色下對麵走來二個人。

    一個身形高大，穿著帥氣的飛魚服一個青衣道人。

    “蕭大人？”魚兒麵色一驚。

    貝貝則麵色一變，似乎有點驚慌。

    這麽晚了，他們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