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字數:6793 加入書籤
人是趨利避害的動物,有著寒夜之中拚命接近熱源的本能。喬顏盡管覺得兩人之間諸多問題, 不過有更重的山壓來時, 她理所應當選擇繞道而行。
也許以後回想是很諷刺的,兩個沒有多少感情的人, 居然可以因為孩子貿貿然走到一起, 頃刻間炮`友變成親友,身份轉換的連局內人都暈。
然而再跳脫出來看, 這世上的真摯感情又有多少?
來來去去的人見兩麵就結婚的有, 家裏覺得差不多就走到一起的有,甚至有些人連麵都沒見過, 新婚之夜床上摸到才算打了頭一回照麵的,也有。
喬顏越想越覺得圍城可怕, 反而衝淡了問題解決後的喜悅。對麵段明過大約也是如此, 意興闌珊裏,百無聊賴拿手指擱在桌上點著。
氣氛一時降到低點, 直到許久之後,沉悶的“咕咕”幾聲打破沉寂。
喬顏微怔, 意識到聲音是從段明過一處傳來,挑著卸了眼妝的眼睛斜視而去。他正尷尬捧著肚子,挽回場子地粗氣道:“你就沒肚子餓過?”
分明惡聲惡氣,大概是習慣成自然, 喬顏一點沒覺得這男人的放肆有何不妥, 看著看著笑起來, 說:“你還是小孩子嗎?”
段明過要跟她理論, 她已經站了起來,說要給他做點東西來吃:“我正好燉了一鍋骨頭湯,舀一碗做底下麵,西紅柿雞蛋當澆頭,行嗎?”
段明過兩手攤開,閑散地撐到椅背上,說:“高湯要清醇鮮,不是有機綠色認證過的西紅柿不吃,洋雞蛋不吃。”
喬顏默不作聲往砧板上放了顆西紅柿,一把刀晃得精光四射。段明過睨了她一眼,認了慫:“隨你……隨你發揮吧。”
十分鍾後,麵條端上桌子,段明過光是聞著氣味就忍不住咽口水,袖口一挽趴桌上,端著碗邊咕嘟咕嘟喝起來。
湯水正燙,他吃得額角冒汗,眉梢挑起,兩眼眨動,薄薄的嘴皮子有了用武之地,邊使勁地吹邊咂摸著將湯往嘴裏送。
喬顏笑著在旁幫忙扇風降溫,職業病犯地問食客好不好吃,他沒嘴說話用空碗做回答,問他還吃嗎,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晚上要少吃。”
喬顏彎腰收拾碗筷,一俯身,披在腦後的頭發如瀑般垂散下來,絲絲縷縷劃過段明過臉上,癢兮兮的一直牽連進心上。
他忽地伸手,抓住喬顏拿碗的手,誘哄著要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再將另一隻手纏到她腰上,輕輕一拉,將她環到身前。
不見麵時的怨偶,變成見麵後的佳友,再靠近一點距離,穿過安全的界限,隨即開始迷失,要完全聽荷爾蒙的話。
兩個人摸索著親吻到一起,冰涼的鼻尖碰鼻尖,許久不見積蓄起的氣味,濃得化不開來。是誰說的隻有動物才靠嗅覺找到彼此?
喬顏喜歡他身上暖暖氣味裏夾雜的一點煙草味道,帶著草木死亡的枯朽,灰燼撣落的幹燥,甚至還有一點臭臭的,但就是如致命毒`藥般讓她著迷。
喬顏勾著他脖子忍不住呻`吟出聲,他似乎頓了一頓,便無法克製地顫抖起來,環住她的兩隻手力氣更重。
一室旖旎,擋不住突兀的敲門聲,喬恒聲音不耐煩地催促:“姐,開門!你在不在家呢,在不在家呢,不在我自己掏鑰匙了啊!”
喬顏連忙慌張失措地從段明過身上下來,理好頭發和些許散亂的襯衫,看也不敢看他地往門外走,說:“我來了,你別拿鑰匙了。”
段明過在她身後發出短促的一聲嗤,笑她膽小,抽過一邊衣服蓋在身前,跟在她後麵出去。
三人會麵,喬恒吃了一驚,指著自家姐姐問:“這這這人怎麽在我們家?”
段明過大大方方擺出一副前來串門的樣子,摸著喬顏腦袋,問:“最近怎麽樣,病是不是已經好了,沒欺負我們家段雨溪吧?”
可又不等人回答,轉身捏捏喬顏紅透的一張臉,說:“我走了,電話保持暢通,我隨時找你有事。”
段明過一陣風似的離開,弄得喬恒很沒麵子,拉著喬顏問:“他剛剛是跟我說話的?怎麽那麽沒禮貌啊,還隨便摸我頭,當我三歲小孩兒啊!”
喬顏朝他笑笑,沒回話,將桌上的碗筷收起來,站在廚房裏問:“喝不喝湯,我給你舀一碗?排骨山藥的,煨了好久了。”
喬恒還對方才的事耿耿於懷,說:“我不是要你跟段家的人少來往嗎,都不是什麽好人,我也是男人,我一看他眼睛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喬恒接過碗,頗有幾分食難下咽的樣子,一邊挑著湯裏的山藥,一邊思忖著說:“以前你倆就是眉來眼去,現在都跑門上來了,你倆這是談戀愛呢?”
喬顏頭皮發緊,既不想一下子完全交底,把喬恒給嚇著,又不想瞞得太死,不利於之後開展工作。於是點頭,說:“是呢。”
喬恒大愕,說:“你傻啊,和那種人處朋友,以後說出去名聲多難聽呢。這人還真是不靠譜,頭一次上門連個禮都不帶,兩手空空就敢過來。”
喬顏解釋:“他來得著急,沒顧得上這些。”
“你還沒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全拐到他那邊去了!”喬恒呼哧呼哧喘氣:“他是給你什麽好處了,讓你這麽死心塌地。”
喬恒捧著碗喝了幾口,不勝其煩的:“算了,不想管你們這些破事,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能掌握得住分寸。”
喬顏哭笑不得:“你口氣真大啊。說點正事,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的?”
喬恒說:“老師看我身體不好,提早讓我走的,反正你弟弟我成績好,就是一個月不上晚自習,也照樣有把握考到全校前兩名。”
喬顏說:“你這麽有出息,怎麽不能保證每次都爭第一名呢?”
喬顏有口無心,被喬恒聽進心裏,他將筷子往桌上一放,跟在姐姐後麵瞎轉悠。存在感刷到差不多了,這才笑嘻嘻地說:“姐,我想買輛新車。”
喬顏正在沙發上鋪開今晚抗戰的床褥,此時身子一側看到他:“買什麽新車,我不是給你買過一輛捷安特了嗎?”
那時候他嚷嚷著家離學校遠,非要買一輛可變速好騎的賽車,喬顏於是忍痛給他請了輛上千的回來,這才過去幾個月?
喬恒說:“不一樣,這次我要的就是那種普普通通帶後座,可以騎車帶人的。捷安特雖好,可沒地方給其他人坐啊,總不能橫在前杠上吧,那多磕屁股啊!”
喬顏不同意:“你一個人騎車上下學,我都不放心,現在還自毀城牆,再給你買一輛馬路殺手?你別想了,我不幹。”
要不是地上髒,喬恒已經躺下去撒潑了,抓著她姐姐胳膊求道:“你就給我買一輛吧,哪怕二手的也行啊,我保證期末考頭名。”
喬顏睨他:“考試是你自己的事,前途也一樣,你拿這個威脅我,是不是有點搞不清狀況啊,男子漢?”
喬恒急得麵孔冒汗,豎著兩指向天花板起誓:“那我不幹涉你的感情生活好不好,管你是段明過也好段明理也罷,我都不再說讓你討厭的話了!”
這倒是可以考慮,隻是喬顏更加納悶:“你到底要買車幹嘛,連這麽喪權辱國的條款都肯跟我簽,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喬恒恨恨咬兩下嘴唇,說:“就是想換種口味騎車唄,還能有什麽別的原因?”
晚上的時候,段明過果然給喬顏打來電話,被她擔心吵到弟弟學習為由掐了,兩個人改成互發短信聯絡。
段明過要喬顏盡快從蝸居裏搬出,說你一個孕婦睡沙發,算怎麽一回事兒。以後高跟鞋也不要再穿,萬一摔倒撞到肚子,後果相當慘烈。
最好連戲也不要去拍,頭三個月必須靜養養胎。他給她找一兩保姆跟著,負責科學全方位地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喬顏聽得好不驚奇,想到他前一天還在問她耍什麽花樣,今天確定是他的種後就態度大改,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喬顏以前看動物世界,總能發現雄性動物對後代有異乎尋常的執著,它們總是盡可能多的與雌性`交`配,將自己的基因大麵積的播撒下去。
人作為比它們高等不到哪兒的動物,原來對這件事也有著相似的天性。段明過對她不見得有多深的感情,對她肚子裏的孩子卻已經父愛泛濫。
喬顏一一拒絕,她好不容易搬回家裏,弟弟又大病初愈,還想再和他多呆一陣。她一直都有訓練體能,一天拍幾場戲根本就是小意思,完全不必要辭演。
段明過發了一連串問號,最後深沉發問:那我下午來找你是為的什麽?
喬顏想起他下午說要給她和孩子合法身份時囂張的模樣,故意踩著他肋骨回道:我現在還不是你老婆呢。
段明過回:反了你了,看來我要盡快拜見老丈人了。
段明過說到做到,幾天之後,便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親自上門。喬貴桃是個膽子細的,看到女婿橫在樓下的豪車,已經嚇得同意了一半。
聽他介紹完是段家子弟,更是點頭如搗蒜,恨不得讓閨女立刻出閣的好。
期間拉著喬顏到一邊念叨,說:“我女兒真是厲害,這麽好的女婿都能找得到。隻可惜我們小門小戶,沒有人給你撐腰,真怕你在那邊受委屈。”
喬顏聽得心頭一熱,心想到底是親爸,還是知道疼女兒的,就聽他說:“咱家實在沒什麽好陪的,你先用你錢墊上壓箱底,等他們家彩禮過來我再補給你。”
喬顏心一顫,說:“你還想要彩禮啊。”
喬貴桃說:“噫,怎麽不要,作興的,說出去我女兒得了多少多少錢,臉上也有麵子的。而且你弟弟馬上要念大學,以後還要結婚找老婆,哪一樣不要錢?咱們家裏困難,你長姊如母,肯定要為他打算好的。”
喬顏冷笑笑,說:“不止吧,你馬上老來得子,還有個小兒子,也是等米下鍋,急需要用錢,就指望著賣完女兒好給你輸血呢。”
喬貴桃被說得臉上無光,掐一把喬顏胳膊,說:“你怎麽說話的,白養活你到這麽大。我怎麽賣女兒了,他那點錢夠買個大活人嗎?還沒嫁過去呢,就急著給人省錢,你以後受了委屈可千萬別往娘家跑!”
喬貴桃狠狠瞪上她一眼,說:“喬恒是你弟弟,小丁肚子裏的也是你弟弟,血濃於水的事,你想賴也賴不掉。別成天提到他們就陰陽怪氣的,我活不了幾年了,麻煩你個大小姐讓我安生幾天吧!”
喬顏自認對這個父親早已失望透頂,所以百毒不侵,可是聽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仍舊會一抽一抽的疼。
送段明過出門的時候,兩隻眼睛紅了一圈,陪他一直走到樓下才緩解過來,無奈地說:“我家的情況就是這樣了。”
媽媽早逝,爸爸勢利,身後還有一個總不讓人省心的小弟。
喬顏垂著頭:“我一直沒敢告訴你,我爸爸還有個相好的,年紀已經不小了,還懷了孩子,就住在流螢家隔壁……你們說不定見過呢。”
段明過感慨:“你們家這情況,是有一點亂啊。可能怎麽辦啊,娶你就要娶一家,換成其他人也還是一樣。”
喬顏更加抬不起頭:“我爸爸還要彩禮呢。”
段明過說:“給啊,傳統習俗嘛。”
喬顏說:“我可沒有嫁妝的。”
段明過笑著揉揉她頭,說:“算了,你那點小錢,我還看不上眼呢。”
喬顏說:“要不然,你做個婚前財產公證吧,我不多要你一分錢。”
段明過說:“那倒不需要,反正很快你就會知道了……”他又露出那副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笑,看得人心裏涼颼颼的。
喬顏忍不住問:“知道什麽?”
段明過拿手指一刮眉角,說:“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