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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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您已觸發防盜庇護。 旁邊爸爸眼尖, 拉扯他一下要小子別亂說話,自己換上副笑臉走過去,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段先生?”
段明過得了便宜還賣乖, 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樣,恍惚說:“以前見過?”
男人笑著說是頭一回見, 不過天下誰人不識君:“段先生我肯定是認識的,至於我嘛,段先生不認識也正常。”
提及來意, 段明過眼神狀似無意地瞥了眼病床上的人, 說:“帶我侄女兒來換藥,有人不長眼睛, 差點給她開了瓢。”
語氣淡然的一句話說得病床上的男孩一怔, 已經知道這是段雨溪小叔,隻是不知道自己跟段雨溪玩過的那點小貓膩, 他了解多少。
一時間心下情緒萬千,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是否抱著什麽目的,踟躕著先一步坦白從寬,還是找自個兒爸爸擋在身前。
段明過的眼神卻放過了病床上臉色慘白的男孩,轉而看向這房間裏同樣表情僵硬的另一個。
喬顏明顯感覺一股熱源向己襲來, 一抬眼, 段明過站在離己極近的一處跟她說話。他個子過分的高, 朝她說話的時候弓著腰, 微微垂下頭,她方才與他平視。
“這邊事情結束就出來——不著急,我在外麵等你,一直。”
呼吸熱乎乎地噴在她耳廓,燙得她一張臉比方才紅得還要徹底,不解看他,他露出一臉溫和的笑意,從身邊擦過時略勾一勾唇角,不足為別人道的心照不宣。
果然這人一陣風似地進來又一陣風似地出去後,病房裏的父子立馬變了一副嘴臉,對她居然客氣了起來。
小孩兒沉不住氣,說話直來直去:“你跟那段三什麽關係?”
話一出口,被他爸爸立馬喝止,罵道:“沒大沒小,段三也是你喊的?喬小姐你有事就去忙吧,這兒有我呢。”
喬顏也不解釋,拿著雞毛當令箭,依言去找段明過的時候,很是誠懇地向他說了句:“謝謝段先生。”
段明過正從包裏將擬好的合同整理出來,聽到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還有些發怔,轉而一笑,說:“我怎麽不記得幫過你?”
他指著合同簽名頁的位置說:“家兄所托,我也是情不得已,合同隻走形式,純粹糊弄人的。怕你覺得不放心,我這裏還有一份另外起草的免責書。”
段明過果然從下抽出另一份文件,也是語句嚴密格式工整,正經律師操心弄出來的東西,想來不會有錯,喬顏提筆刷刷簽下自己名字。
段明過見她看也不看,隨口說了句:“你心挺大,就不怕我裏頭夾了暗款,訛的你傾家蕩產?”
喬顏明顯一愣,果真審視起這話有幾分可信。對麵段明過收拾東西,笑著站起來,拍了拍她肩膀,說:“你忙,走了。”
段明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喬顏回去的路上總覺得像是經曆一場幻夢,又想到夢中的自己對他太客氣了點,哪怕他說話向來真真假假,她總也分辯不清。
年輕的時候,她經常跟段家兄弟往來出入,有次段明過當著眾人的麵上讓她下不了台,說你這麽費心費力的討好我哥哥,看來很快就能跟我們平起平坐。
喬顏出身寒門,身上天然帶著一分倔強的傲骨,聽到這番話已然黑下臉來,可他卻忽然露出笑臉,像今天一樣,拍了拍她肩膀,說開玩笑的,當真了啊丫頭?
雲淡風輕,輕描淡寫,仿佛方才刻薄陰冷的並不是他,他隻是一個愛開玩笑愛搗亂的年輕男人,誰跟我計較那就是誰的錯了。
喬顏看不出段明過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不知道他是否戴著麵具,如果有,那麵具之下又會是怎樣的一副麵孔。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有一雙很亮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帶著一點笑意,你將視線移去時卻又總會對上他涼薄的餘光。
喬顏看不清這個人,她自己卻如同赤`身裸`體般站在他麵前,那次不甚愉快的會麵過後,喬顏借口學業繁忙,拒絕了段明澤幾次的邀約。
段明澤大約猜到是哪一次會麵衝撞到這個內心敏感的喬顏,於是在電話裏很是小心地詢問是否能有一次贖罪的機會。
喬顏正好收到段家的回信,一邊歪頭夾著電話,一邊展開信件,仍舊是機打的信件,不過落款處除了那行熟悉的簽名,還多了一行小字——
好久不見,我想你了丫頭。你呢,想我了嗎?
“啪”的一聲手機落地,隻花五塊月功能費就能申領的諾基亞手機居然沒有半點問題,段明澤在那頭“喂喂喂”的聲音依舊響亮。
她連忙接過來,說:“對不起,段先生,我要寫作業了。”
她將手機直接關了,再將桌上散著的信封信紙一道鎖進自己的書桌,她搓著雙手不安地坐下來,她想,她再也不要和段家的人來往了。
***
段明過的一次闖入,給病房裏的父子倆留下了長久的後遺症。
喬顏跟小孩獨處的時候,他總愛拉著她說他跟段雨溪的情史,央求她有空在段明過麵前美言幾句。
“我是真的愛雨溪啊,真的,我比她爸還愛她。她爸除了給她找小媽,還會做什麽?我就截然不同了。”
大約真的事不關己,所以喬顏有閑情逸致來拿這種事來開玩笑,逗著小孩兒問:“你到底愛她哪一點?”
小孩埋頭想了想,半晌怔怔道:“她腰很軟的。”
喬顏倒沒笑話他,心想也不止他一個人的,楚王愛細腰,這世上的感情本來就是奇奇怪怪的,有人愛腰有人愛腳,也有人愛變態。
小孩的父親還是每天都會來,隻是沒以前那麽愛動手動腳,也不會在言語上衝撞調戲,隻是時不時要貼著她問一兩句段明過的事。
段家主攻房地產,不過做得大了,也對其他行當感興趣。這家想跟段家攀關係,偶然遇見一個恐怕能牽線搭橋的,就表現出十二分的興趣。
喬顏聽他問得多了,害怕自己多說露出馬腳,然而越是避而不談,這人就越是以為他倆交情匪淺,一直追著賣笑臉給她。
恰好這天小孩母親來,女強人忙於工作,卻也能發現家庭中細微的變化,一向不管閑事的先生忽然天天跑醫院,這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過來一看果然玩出貓膩,對象是一個窮酸的十八線女明星,按照兩人交頭接耳的親密程度來看,關係已然匪淺。
女人的嫉妒夾雜著女強人的不可一世,她二話不說揪著喬顏的胳膊扔出了病房。男人在後頭抱怨,她忽然跳起腳來,跟自己丈夫互相大吼。
這一日的結局是,喬顏選擇避讓,灰溜溜逃出了醫院,想回家找點清靜,開門的時候卻遇見喬貴桃跟丁賢淑肩並肩地看電視。
她爸爸很是局促了一陣,隔開丁賢淑往沙發那頭挪了挪,丁賢淑冷冷一笑,話倒是極漂亮的:“喬顏回來啦,我給你洗水果。”
喬顏走進房間將門一關,倒頭埋進喬恒的床上,耳邊不知怎麽響起那天段明過說的話: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辦法的。
她總覺得這一次,自己還真有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趨勢了。
夜裏,喬顏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馬娘娘一副憂心忡忡的語氣,說:“有個壞消息,有個好消息,你想聽哪一個呢?”
喬顏心下惶然,說:“你別跟我繞關子。”
馬盼說:“好消息是,你今天紅了,爆紅,現在微博第一掛的就是你的熱搜。壞消息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你可不是因為什麽正經事紅的。”
喬顏一顆心砰砰直跳,過熱的血液從胸腔一直衝騰到耳朵,她整個人都開始暈暈乎乎的:“到底怎麽了?”
馬盼說:“你今天在醫院是不是鬧事了?”
喬顏隱約就知道是這事發酵,當時有人在旁舉著手機拍攝,她因為自己不吵不鬧也沒被拖進漩渦中心,就沒管這麽多。
她將下午發生的事情一樣樣說給馬盼知道,對方聽了半晌沒有吭聲,說:“我去聯係公司的公關,看怎麽把這件事應付過去,處理得好,說不定對你將來還有幫助。”
喬顏心裏過意不去,說:“麻煩你了,馬姐姐。”
“滾!”馬盼呼哧呼哧喘氣,過了會,說:“你早點休息吧,微博暫時不要上了,說什麽的都有,怕你看了之後心髒出問題。”
喬顏嘴上答應,也當然知道網上什麽汙言穢語都會有,可在床上翻滾幾次,還是忍不住偷偷登上軟件。
熱搜第一觸目驚心,“美女小三被原配暴打”,她反複讀過幾次,怎麽都不肯相信這是有關於她的信息。
點進去一看,最熱的一條帶視頻,畫麵確實是她下午在醫院的情形,隻是中途經過剪輯,視頻裏多了一段有人掌摑的短視頻。
熟悉喬顏的人,多看幾次自然知道視頻經過處理,裏麵被暴打的另有其人,可正義感爆棚的路人隻會拍手稱快,恨不得衝進畫麵手刃小三。
往下拉動,熱門裏麵說什麽的都有,滿目都是冷笑嘲諷狂風暴雨,再往下翻,喬顏更是忍不住冷汗涔涔,已經有人人肉出她的所有信息,連累喬恒也成了靶子。
手機一直在震,她匆匆退出搜索,就被軟件上提示的艾特和私信刷屏,發現她上線的人們一波波湧來,汙言穢語湧滿視線。
喬顏這才深深感謝起馬盼的遠見卓識,她確實不像自己心中想象的那麽堅強,看到這樣洶湧澎湃的惡語,她的心髒確確實實承受不來。
喬顏坐在床上思緒萬千,一直到有人瘋狂敲響房門,她方才收回放飛的理智,一時回神過來才發現出了滿身的汗,她擦一擦額角,慢慢起身。
門外,喬恒黑著一張臉惡狠狠看向她。喬顏心中一窒,還要裝作若無其事,說:“上過自習回來啦,今天在學校怎麽樣?”
喬恒將門一下頂開,從兜裏掏出手機,按亮在他姐姐麵前,大聲質問:“你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要你檢點嗎,你是不是就想讓我在學校裏抬不起頭來?”
喬恒將手機一扔,鐵疙瘩不偏不倚正好打上喬顏鎖骨,她疼得禁不住低頭,還要在混亂裏抓住亂飛的手機。
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胡思亂想,覺得有些諺語確實不錯,壓垮一頭駱駝的往往就是那微不足道的最後一根稻草。
現在,稻草就站在她麵前,迫不及待地要壓到她身上來了。
喬顏腦子拐了好幾個彎才想到他在說什麽,耳朵發熱,臉上紅起來,說:“我要是哪天變壞了,一定就是你帶跑偏的,什麽事?”
馬盼笑嗬嗬的,說:“沒事,就是問問你睡得好不好,吃飯睡覺是人生最大的事,我才是要問你想到哪兒去了。”
喬顏覺得這對話忒沒勁了,說:“你把我吵醒了,還問我好不好?”
馬盼這次被堵住,腹誹喬顏長本事了,居然會反過來嗆人,還嗆得如此精準!他也就不再裝腔作勢,放小聲音:“你跟那位段先生怎麽樣了?”
喬顏方才頭扭著沒睡好,這會兒脖子裏的經一抽一抽的疼。她拿手捏著,思索著過兩天一定要把枕頭換了,有口無心地回:“就那樣。”
馬盼納悶:“就那樣是哪樣?我可是聽說他送你回家的喲——”
喬顏打斷:“你……從哪知道的?”
馬盼說:“早說了我再你身上按了監視器,你幹什麽我都知道。”
“我上廁所你也要看?”
“……”馬盼清咳:“別岔話題,趕緊言歸正傳,一個字一句話都不要漏。”
喬顏簡直不知道要跟馬盼說點什麽好,這晚段明過是送她回的家,可當詢問過她家地址後,他就開始了一通接著一通的電話。
內容從生意股票到人情世故,哪怕喬顏刻意開窗看夜景闌珊,還是無可避免地聽到其中一兩對話。
期間,她若有似無地想著這大約就是成功人士的代價。
一直到她家小區門外,段明過這才在通話收緊後將手機灌進口袋,聲音再次幽幽自暗色裏響起,卻是對她說的:“對不起啊。”
段明過的聲音甘醇清潤,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好聽就可以囊括的。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垂著頭,虛握著拳頭,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尾。
透著窗外橘色的燈,喬顏勉強看到他小半張臉,鼻柱筆直挺拔,在嘴唇上落下小片的陰影。她低聲:“是我打擾了你。”
車子正從一方小門駛入,小區路窄,喬顏打算步行回家,跟段明過講過,他卻執意送她到樓下。
駛過一半,果然跟打頭過來的另一輛會車,兩邊司機們都探頭出來,相互喊話要對方挪車讓道。
段明過明顯不耐煩,索性下了車,繞去一邊幫喬顏開門,弓著腰從車外看她,眼睛裏亮亮的:“讓他們慢慢協調吧,咱們下來,我送你到家再走。”
“太麻煩了吧。”
“哪兒的話。”
小區裏物業不行,燈本就不亮,這晚上又壞了兩盞,黑黢黢裏,隻有各家各戶家裏透出的燈,是一隻隻不成雙的大眼睛。
石架上,尚且光禿禿的藤蘿迎風招展,長長的手臂盤根錯節,印在水泥地上,像一張拉壞的巨大蜘蛛網。
喬顏和段明過一前一後,保持著兩拳的距離,影子踩在蜘蛛網上,時而重疊在一起,時而遠遠的分隔開。
一路上都沒有話說,直到喬顏樓下,她要他早點回去。
段明過也確實不打算再往上送,站在她單元樓外的路牙下,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說:“你上去吧,我抽完這煙就走。”
隻是打火機不給力,連續開了幾次都沒打出火。喬顏看到他眉心稍稍隆起來,於是伸手到他麵前,勾了勾指尖,說:“我試試。”
他一邊眉梢挑起來,像在譏誚:你能會?卻還是把東西放到她白生生的掌心裏,她抓著焐了會,又使勁晃了晃,再打開,居然真的打起火。
段明過立馬笑起來,藍色的火焰裏,他眉眼牽連著向唇攏了攏,沒有平日裏的那般漠然,整個人都跟著溫暖起來。
他就著她手點煙,撮著兩腮吸了吸,煙頭立馬燒紅,他暢快地吸了一口,吐煙的時候輕聲調侃:“是有兩把刷子。”
喬顏爸爸喬貴桃是個老煙槍,她在家裏是幫他點煙點慣了的,熟諳各類打火機的脾氣。不過對上段明過,她回答得簡單:“沒什麽用的小技能。”
段明過仍舊是笑,手往樓上指了指:“趕緊回去吧,真是不早了,記得替我跟你爸爸,還有你弟弟問個好。”
喬顏點頭,想投桃報李地囑咐他路上小心,卻也沒有時間說——他手機又響,係統自帶的鈴聲明明不算嘈雜,黑夜裏卻分外牽動神經。
喬顏上樓的時候,正好聽到他說話。他今晚心情真是不錯,聲線帶著難得的溫柔:“嗯,每周末都去的……東方啊……你想來就來,不過拍是不借的……”
馬盼天生是個八卦精,一點點攛掇著喬顏把這一晚的細節說盡,最後才一臉饜足地告訴她繼續努力。
“點煙這事兒做的好,就跟電視劇裏一樣。”
喬顏已然懨懨,並不想迎合他的怪趣味,就這麽隨意應了幾聲,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