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冽從醫院回來，就在寧萱家中發現了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一人一骷髏。

    於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懨懨地窩在沙發角落，小骷髏則蹲在不遠處，伸出兩隻爪子趴在玻璃窗戶上，自上而下低頭看樓下經過的路人。

    秦冽遲疑地問：“這是……？”

    於睿聽到了他的聲音，驚喜道：“秦冽回來了？”

    寧萱神色淡淡地坐在沙發正中央，聞言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她之前放在於睿身上的那一縷靈氣還沒完全消散，兩三天之內，他會像正常人一樣看不見任何靈魂——包括秦冽。

    但眼睛看不見，耳朵卻能聽得到，此刻他一聽到秦冽的聲音，簡直就像是聽到了天籟一般，兩隻眼睛都在發亮。

    寧萱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心情也時好時壞，但秦冽不一樣，在他看來，這哥們可比寧萱要好相處多了。

    他把頭偏向門口的方向，“你總算回來了！你是不知道這小魔王有多熊——”

    正站在他麵前的秦冽：“……”

    寧萱打斷他，抬頭問秦冽：“醫院那邊還順利嗎？”

    於睿：“……”往沙發裏縮了縮身體，識相地閉嘴。

    秦冽點點頭，“很順利，丹藥一入口，臉色就好了很多，傷口也在逐漸恢複。”

    寧萱略微驚訝，她沒想到這半成品的補靈丹效果居然這麽好，沉吟了一下，說：“再觀察幾天，如果情況理想，你就可以服用複靈金丹了。”

    丹藥……複靈金丹……

    這名字怎麽聽著有點像小說、電視裏麵修仙世界的丹藥名稱？

    難不成他之前猜錯了？其實寧萱並不隻是天師，她還是隱藏在都市裏的修仙者？道士？

    於睿雖然不常看那些電視小說，但他也知道修仙的人和普通凡人不一樣，於是立刻肅然起敬：“原來二位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就說怎麽秦冽的靈魂看起來就是和其他人的不一樣，原來症結在這裏。

    寧萱瞥了他一眼，眼神示意秦冽先坐下。

    秦冽剛從醫院趕回來，暫時還搞不清楚情況，他走到寧萱另一邊空著的沙發坐下，經過了昨晚，今天又在醫院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好，他的心緒一時很複雜。

    ——他從未如此渴望恢複記憶，重新以人的身份活過來。

    遇到寧萱之前，他正茫然地走在人群中，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裏去。他很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能量正在一點點消散，他不想死，但卻也半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阻止自己的消亡。

    直到寧萱將那一縷靈氣送給他……他的靈魂重新凝實了，他知道自己又能多活一段時間了。

    人如果有生的機會，誰又會願意去死？

    所以他主動地靠近了女孩，選擇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女孩僅僅隻是因為可憐別人，就順手幫人完成了臨死前的心願……他想，自己或許有機會能活的更久了。

    如願地進入她的地方，撿她修煉過後滿溢出來的靈氣，看她醉酒，看她擔心自己，看她不辭辛苦為自己煉丹，看她突破修為，看她一點點變得更美好……寧萱自己沒發覺，他又怎麽會注意不到其他人對她越來越多的關注？

    尤其是她學校裏的那群小男生，每次她一去上大課，座位周圍那些小男生傾慕的目光都快把人閃瞎了，也就偏偏她看不見。

    哦，是了，上課的時候她最認真，要麽就是在做筆記，要麽就是在加緊修煉……

    明明初見麵時還沒有那麽奪目，如今卻越來越讓人移不開眼睛。

    隻可惜自己現在沒有身體，靈魂的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他現在是人就好了。

    “秦冽，你在想什麽？”

    是她在說話……秦冽立刻收斂心神，“於睿和那個小……為什麽會在這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寧萱把事情簡單給他敘述了一遍。

    她剛說完停下，於睿立刻就在一旁做補充：“他還不經我同意就穿我的衣服、戴我的帽子去嚇唬學校裏的人，都不知道這小鬼究竟怎麽跟著我們到學校來的……”

    秦冽往小骷髏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他穿著長衣長褲，從背後乍一眼看去，第一個反應隻會認為是一個身材很瘦弱的小男孩，等他回過頭來……

    小骷髏扭過頭看於睿：“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很香。”

    於睿大怒：“男人身上就是男人味，香什麽香？！”

    寧萱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跟著他身上的味道找到學校的？”

    小骷髏上下兩排牙齒咬了咬，發出“咯咯”的聲音，算是同意寧萱的話。

    秦冽看寧萱沉思不語的模樣，心裏也猜到了或許於睿身上是另有原因，這個原因讓於睿從小就能看見鬼魂，還能吸引鬼魂的注意力。

    小骷髏聞到過他身上的味道，就能夠穿過近兩百公裏的距離來找到他，可見他對於那些鬼魂有多麽大的吸引力，就是說“行走的唐僧肉”也不為過。

    而且關鍵是他身上的“香味”他自己是聞不到的，但鬼魂卻可以聞到……除了秦冽。

    秦冽疑惑：“我沒有發覺他身上有什麽特殊的‘香味’……”

    寧萱：“因為你是生魂。”

    生魂不是鬼，生魂隻是靈魂出竅，並不是真正地死了。

    秦冽沉默。

    於睿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也就是說，我在那些死鬼眼裏，就相當於是黑暗中突然出現的燈泡？還是個一千瓦的大燈泡？……閃閃發光的那種？”

    寧萱：“對的。”

    於睿絕倒。

    日哦，他就說怎麽老是有鬼喜歡往他身上蹭，還追著他跑，不管他怎麽裝看不見，那些鬼都喜歡黏著他！

    於睿抱著小清新風格的抱枕哀嚎：“那怎麽辦？！我上有老下有小，這些鬼魂老是纏著我，我總有一天會精盡人亡——”

    秦冽：“下有小？”

    於睿懨懨道：“我小侄子啊……”

    “大師！”於睿猛地撲向寧萱，哀聲嚎啕：“求求你救救我啊大師，你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我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定要報你大恩——”

    秦冽把他從寧萱身上撕開，冷冷道：“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

    於睿縮回沙發上裝可憐。

    小骷髏嘎吱嘎吱走過來，趴在沙發邊上炯炯有神地看他，空洞眼眶中的幽綠光芒忽明忽暗。

    於睿看得蛋疼，一臉虛弱地揮手趕他，“走開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小骷髏歪了歪頭，嘴裏發出“咯咯咯”的怪聲。

    於睿把頭扭到一邊。

    小骷髏見他不理自己，一爪子就揮過去拍他頭頂。

    於睿一拍茶幾，蹭地站起來，“你幹什麽！”

    這回換小骷髏弱弱地縮在一旁裝可憐。

    於睿去求寧萱趕緊把這小魔王弄走，寧萱表示就算她送走了一次，看這小骷髏的樣子也不見得就會放棄，他一定還會再找回來，這相當於是在做無用功。

    “那怎麽辦？”於睿絕望地抓頭發，“總不能讓他一直跟著我吧？我還要上課，我還要交女朋友啊啊啊——”

    寧萱：“吵死了。”

    於睿立刻閉嘴。

    秦冽忽然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

    於睿：“什麽？”

    秦冽沉吟片刻，“或許你可以讓這個小……家夥待在你身邊。”

    於睿懵了，“……為、為什麽？”

    寧萱也不解，偏過頭看他。

    秦冽想了想，字斟句酌認真道：“你的體質很特殊，對一般普通的鬼魂有很大的吸引力，但那些鬼魂卻很懼怕這個小家夥……不如，讓他待在你身邊，這樣你就可以隻麵對他一個。”

    反正他麵對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於睿莫名覺得秦冽說得有點道理。

    秦冽蹲下.身問小骷髏：“你叫什麽？”

    小骷髏：“小王爺。”

    秦冽搖搖頭，“不是這個。”

    小骷髏：“哦，我二哥叫我小五。”

    於睿抓狂，“名字！你沒有名字嗎？！”

    小骷髏：“有的，就是很久沒人叫過了，我差不多都快忘了，讓我想想，好像是……姬方臣？”

    於睿遲疑了一下，稍稍有點不確定，“方程？方程式？”

    寧萱：“我記得一千多年前有個王朝叫錦炎，也叫姬姓王朝，裏麵有個皇帝名字中間那個字就是‘方’字。”她想了想，“姬方周？”

    姬姓王朝好嬌奢，據說皇帝也很好享樂，還特別喜歡金子，連自己的陵寢裏麵都不像其他帝王一樣放滿了珍寶，而是儲存了大量的金子，後人把他的陵墓打開後，當場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所以又給他的王陵重新取了個名字——金王陵。

    他們剛剛才從那裏回來，也正是因此，寧萱暫時對這個王朝印象還比較深刻——這得歸功於李教授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絕地講那個王朝的曆史。

    所以姬方周就是……

    “就是我二哥。”小骷髏姬方臣點點頭，眼眶裏的幽綠火焰猛然跳躍的更歡快了些，“我跟你們說，你們的曆史書上都是亂講的！我二哥人可好了，小時候兄弟裏麵就他最照顧我，長大了也護著我不讓別人欺負我，後來他怕我沒地方睡，就把我埋在了他修的皇陵裏。”

    於睿：“……”

    秦冽：“……”

    寧萱：“……”

    淩晨1:00.

    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心跳酒吧裏麵依舊喧聲震天、熱鬧非凡，燈光閃爍下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酒味，舞池裏俊男靚女們在狂亂地蹦跳，整個酒吧被掀起一陣又一陣尖叫的浪潮。

    吳越好不容易從舞池裏衝出來，喘著粗氣一屁股坐下，撈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嘴裏倒。

    秦煒麵無表情地看著舞池中狂舞的男女。

    “都到這地兒了你還擺這副臉色，秦二少，你這就沒意思了啊！”吳越放下酒杯，拿手抹了抹嘴邊的酒水，“我說，你那大哥不是快死了嗎？怎麽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大一樣？”

    “難不成，又有什麽變化？”

    空氣驟然凝滯。

    秦煒抬眼看他，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