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人行於隧劍懸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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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姬又追問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為什麽不來見我?”

    她說話時那種熱切的神情, 那種期盼的語音,教謝憐覺得,還是不要說“不是”為妙。見他半晌不答,宣姬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背靠著那尊英俊挺拔的武神像,大紅嫁衣在地上鋪成一朵巨大的血花, 披頭散發, 滿臉痛苦難捱之色, 仿佛在受著莫大的煎熬,道:“……他為什麽不來看我?”

    這個問題, 謝憐也沒法回答, 所以也隻能保持沉默了。宣姬抬頭望那神像,淒聲道:“裴郎啊裴郎, 我為你背叛我的國家, 拋棄我的一切,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為什麽不來看我了?”

    她雙手扯著自己頭發,質問道:“你的心難道是鐵石做成的嗎?”

    謝憐不動聲色, 聽到這幾句,暗暗思索, 宣姬說為她裴將軍背叛她的國家, 莫非是指這位裴將軍趁二人濃情蜜意之時從她口中誘騙情報,導致宣姬之國戰場失利?她又說,是因為裴將軍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這個樣子”,自然是指這幅斷腿的慘狀。宣姬是一位女將軍,沙場之上,不可能身負殘疾,那她的腿隻可能是後來才斷的,莫非是這也與裴將軍有關?是否裴將軍始亂終棄,才導致她怨氣如此深重?

    他雖是覺得自己所思所想的都很惡俗,但宣姬怨念如此深重,以致於要去戕害無辜之人的性命,盡管惡俗,也隻得硬著頭皮往那邊想了。這時,廟外忽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謝憐與宣姬同時往窗外望去。隻見若邪落成的白圈處,一人正拖著那繃帶少年往外拉,而小螢則死死抱住那人的腿不讓放,那人大罵起來,正是小彭頭:“滾開!你個蠢貨,把女鬼喊過來了怎麽辦!”

    小螢大聲道:“喊過來就喊過來,你比鬼更可怕!我……我寧可看女鬼!”

    原來,方才被謝憐一綾抽暈過去的小彭頭醒了過來,看到四周緩慢摸索的新娘們,先是嚇了一跳,但很快發現她們都看不見人,他膽子極大,又莽頭莽腦,想趁旁人都不敢動彈趕緊拖了這繃帶少年下山去獨領懸賞。他才不管這少年到底是不是鬼新郎,反正山下大家都傳他是,那他就是。誰知小螢撲過來大喊大叫,把在四周遊蕩的新娘們和在明光廟內的宣姬都驚動了。謝憐一看又是他,心中隻道剛才應該抽得更狠些,抽得他三天三夜醒不過來才好,喊道:“回圈子裏去!”

    小彭頭一見一道黑霧向他襲來,慌忙往回撤,可他手裏拖著個繃帶少年,腿上抱著個小螢,終是慢了一步,瞬間被黑霧挾中,吸到宣姬手裏。他回頭一看,這個長發亂舞、陰氣森森的女子,不就是方才躺在一地新娘裏被他摸過的那具美豔女屍?

    事到如今,他才終於知道害怕,大聲慘叫起來,而宣姬五指一彎,從他後腦插|入,瞬間就把他整個頭骨蓋從一層厚厚的腦皮裏剝了出來。

    被剝出來的頭骨蓋熱氣騰騰的,還在張口大叫:“啊——!!!!”

    白圈內的魂飛魄散的眾人也張口大叫:“啊——!!!!”

    小螢也被嚇壞了,一邊把那繃帶少年往圈子裏拖一邊大叫,宣姬又朝他們伸出五指,謝憐閃身攔到她跟前,道:“將軍,勿要再造殺孽了。”

    他喚她將軍,本意是要提醒她,她也曾是戰場上衝鋒陷陣,保家衛國的巾幗英雄。然而,宣姬一把抓碎了手中那個厲聲慘叫的頭骨蓋,十分美豔的一張臉,此刻竟是有七分變形。她冷笑道:“他是不是不敢見我?”

    謝憐無法,心道要不然先裝作裴將軍派來的周旋一番,然而宣姬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大笑幾聲,猛地轉身,指著那尊神像道:“我燒你的廟,在你地盤上作亂!就為你來看我一眼,我等了你多少年!”

    她怔怔看了那武神像好一會兒,忽然猛地跳了上去,掐著它的脖子瘋狂搖動起來,道:“你竟然還是不肯來見我,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對不起我?你看看我的腿!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這都是為了你,為了你!你的心難道是鐵石做成的嗎!”

    雖說身為局外人,謝憐並不想對誰是誰非予以置評,但依照他個人感觀,實在忍不住心想:“你若是想見他,可否換個正常點的方式?若是有人想用這種方式見我,我反正是一點也不會想來的。”

    那頭的小螢終於和那繃帶少年一起重新回到了圈子裏,望著這邊,擔心地小聲道:“公子……”聞聲,謝憐對她笑了一下,示意不用擔心。誰知他一笑,宣姬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猛地從神像上撲了過來,道:“你既不看我,愛看那些愛笑的女子,我便讓你慢慢看個夠!”

    她雖然掐的是謝憐,話卻是對那位裴將軍說的。謝憐他本以為是宣姬自己嫁不了心愛之人,看到出嫁的新娘在轎子上幸福地微笑,心中嫉妒。卻沒想到原來是因為這位裴將軍喜歡愛笑的女子,她便神智錯亂地聯想到這是要去嫁給心上人的新娘。難怪她把山下的明光廟都燒掉了,想來是完全受不了整天有女子在裴將軍的廟裏進進出出,與她分享同一尊神像。這女鬼不愧為“凶”,斷了雙腿,行動卻極為鬼魅迅速,且被若邪打中後還這般力大無窮,掐得謝憐與她僵持不下。他正欲將若邪召來,卻聽一聲大喝:“啊啊啊啊啊啊——”

    那少女小螢見他與女鬼僵持不下,竟是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衝了過來,邊衝邊喊,似乎在給自己壯膽。宣姬根本無需動手,隻是森森回頭一望,她還沒靠近便飛了出去,飛出數丈之外,頭朝下,身子朝上,重重落地!

    那繃帶少年“啊啊”喑啞地大叫著奔了過去,謝憐也是一驚,坐起身子,後腦卻驀地一涼,宣姬五根手指已經放了上來,似乎也要像方才一般把他的顱骨也從頭皮裏剝出來。情急之下,謝憐右手猛地抓住她手腕,喝道:“縛!”

    隻聽“刷刷”一陣破空之響,一道白綾應召而至,繞著宣姬纏了九曲十彎,將她五花大綁起來。宣姬雙腿已斷,躲避不及,“砰”的一聲重重跪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想掙開這道白綾,孰料它越纏越緊。甫一脫身,謝憐氣都來不及喘一口,立即起身,朝小螢落地之處跑去。

    若邪已收,眾人還是不敢亂動,但也有幾個大膽的村民習慣了那些摸來摸去的新娘,圍了過去。那繃帶少年跪在她趴地的身形之旁,手足無措,急得仿佛熱鍋上的小蟲。沒有一個人敢動她,都怕她摔折了什麽要緊的地方,一亂動就折得更厲害了。謝憐迅速察看一番,心知再怎麽小心也沒用了,摔成這樣,眼看是要活不成了。

    雖然與這少女小螢相處並無多久,甚至說話也不多,但也知她雖相貌醜陋卻心存善意,如此結局,實在讓人心中沉重。宣姬在那邊一時半會兒應該掙不開若邪,謝憐心道:“即便是沒用了,也不能讓她死之前還是這般姿態。”於是小心翼翼地把她翻了過來。

    小螢臉上皆是鮮血,看得一旁眾人嘖嘖歎氣,她卻還有一口氣在,小聲道:“……公子,我是不是幫倒忙了……”

    雖說是沒有幫倒忙,但,她也確實沒幫上什麽正忙。當時謝憐本來就要召動若邪了,根本不消旁人幫忙。而她那一樹枝即便是打中了宣姬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何況她根本近不了那女鬼的身?如此說來,可以說是毫無價值的送死了。

    謝憐道:“沒有。你幫了大忙,你看,你一過來,引開了那女鬼的注意力,我才能抽空製服她,真是多謝你了。不過,下次再不能這樣了,要幫忙須得先跟我說過才行,不然萬一我沒接上就糟了。”

    小螢笑了一下,道:“唉,公子,你用不著哄我了,我知道我沒幫上忙,也沒有下次了。”

    她說話含混不清,吐了口血,血裏竟是混著幾顆摔斷的門牙,那繃帶少年急得直抖,嗚嗚的不知想說什麽。小螢對他道:“你以後,不要再下山偷東西吃了,被人發現,打死就完了。”

    謝憐道:“他要是餓了,可以找我要東西吃。”

    聞言,小螢目光一亮,道:“……真的嗎?那,那真是多謝你啦……”

    笑著笑著,那一對小小的眼睛裏忽然流下兩行淚水來。

    她小聲道:“我感覺我活在這世上,就沒有幾天快活過。”

    謝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小螢又歎氣道:“唉,算了,可能我就是……天生倒黴吧。”

    這話聽起來,著實有點好笑。而且,因為她鼻歪眼斜,醜得滑稽,如此血流滿麵淚流滿麵,看上去其實也很好笑。

    她流著淚道:“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我還是……”

    說到這裏,她便氣絕身亡。那繃帶少年見她死了,摟著她屍體小聲啜泣起來,一顆腦袋埋在她肚子上,仿佛失去了這一個依靠,怎麽也不敢抬起來。

    而謝憐伸手幫她把雙目合上,心中道:“你比我強。”

    正在此時,一陣奇異的鍾聲傳來。

    “當!”“當!”“當!”三聲巨響,霎時,謝憐一陣頭暈目眩,道:“怎麽回事?”

    再一看四周,新娘們東倒西歪栽了一地,隻有手臂還平舉向前,直衝天空。一眾村民也是倒地不起,仿佛都同時被這陣震耳欲聾的鍾聲震得陷入了昏迷。謝憐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一手扶額,勉力站起,腳下一軟,半跪在地,幸好一人將他一扶,抬頭一看,正是南風。原來那七名新娘進入森林中後立刻四下散開,南風幾乎跑遍了整座與君山才把她們一個不漏地全部抓住,這才剛剛回來。見他十分鎮定,謝憐立刻問道:“這鍾聲怎麽回事?”

    南風道:“不必擔心,這是救兵。”

    順著他目光望去,謝憐這才發現,明光廟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列士兵。

    這一列士兵個個身披鎧甲,神采奕奕,凜凜生威,身上全都籠著一層淡淡的靈光。而士兵前方,立著一名頎長秀挺的年輕武將,分明不是凡人。那武將負手而行,來到謝憐麵前,對他微一欠身,道:“太子殿下。”

    謝憐還未開口相詢,南風便低聲道:“這是裴將軍。”

    謝憐立刻看了一眼地上的宣姬,道:“裴將軍?”

    這位裴將軍倒是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樣,也和神像大不相同。那神像英姿勃發,眉眼傲氣橫生,乃是一派帶著侵略之勢的俊美。而這名年輕武將雖也是俊美,但麵容白皙,眉眼沉靜得仿佛一塊冷玉,殊無殺氣,隻有一派波瀾不驚的冷靜。說是位武將也可,說是位謀相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