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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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見麵不相識+第一次的英雄救美

    正在龐立明尋思著這事兒該怎麽問的時候, 店小二看見茶杯翻了,上來收拾桌子。

    龐立明眼神一轉,心想不管是什麽地方, 跑堂的跟店小二是消息最靈通的, 當下清了清嗓子, 裝作不在意問道:“方才街上一陣喧嘩,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店小二也是看了一路的熱鬧,笑眯眯回答道:“是陶家的丫鬟, 教訓了私娼館裏頭的十九姑娘還有她的護院, 真是大快人心!”

    陶家的丫鬟?

    聽店小二最後的形容, 就知道將軍看上的這丫鬟很是招人喜歡了, 不過龐立明使了個壞, 沒理會將軍已經亮起來的眼神,故意問道:“十九姑娘?我看她年紀也不小了, 可是排行十九?她家裏倒是人口眾多。”

    將軍瞪了他一眼,店小二卻笑了, 道:“能露麵的姑娘都是小門小戶的, 哪兒能排到十九?這是她的花名兒,聽說她來的頭一天夜裏,一晚上招待了十九位客人,這名聲算是徹底闖出來了,索性用十九做了花名。”

    廖紀安正品味這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又覺得龐立明膽子肥了不聽話, 心中正是百味交集, 又很是急躁,當下咳嗽一聲有點鄙視道:“一晚上?一晚上才幾個時辰?十九位客人?一位怕是連一刻鍾都不到吧?這還的算上雜七雜八的時間……”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店小二笑了出來,“客官說的是。一開始那十九位客人還沾沾自喜的,沒兩天回過味兒來連門都不敢出了。這都小半年過去了,打招呼還是不太自然呢,連一個快字兒都聽不得。”

    他一邊麻利的擦了桌子,一邊從旁邊的櫃子又給取出一個茶杯來,翻個花兒倒了茶水遞給龐立明,笑道:“要我說她也該被狠狠教訓一頓了!最近被她勾得好幾個少年郎都壞了身子,那一位陶公子是本縣上一位狀元陶大人的兒子,今年不過十三歲呢,才考中縣首,正是前途大好,該好好讀書的時候,要是這麽小就栽在女色身上,以後還怎麽讀書?”

    廖紀安眼睛亮了亮,陶大人?狀元?這平興鎮裏頭姓陶的狀元可不是隻有陶敏一個?

    這連理由都不用找了,他給龐立明使了個眼色,借著陶大人的借口起身去追玖荷了。

    玖荷和陶行兩個走的並不快,一來兩人都是人小腿短,二來陶行臉上還紅彤彤的一片,若是直接就這麽回去了,難免被老夫人看出點什麽來,兩人的心思幾乎都是一樣,不由自主一起放慢了腳步。

    加上廖紀安人高腿長,不過幾步便追了上來,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氣定神閑的走著,一點看不出來他是在尾隨。

    “玖荷姐姐……”快到家門口了,陶行遲疑片刻停住了腳步。

    一聽見他這個稱呼,玖荷就知道少爺有話要說了,當下也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著他。

    “能不能……別叫祖母知道,”陶行想了一路,臨開口卻越發的窘迫起來,“我都這麽大了,連這種事情都掙不開,我……真是沒用!”

    玖荷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下回你就知道怎麽辦了。”

    陶行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臉上的紅色也消退了不少,道:“我總想著非禮勿動,男女授受不親,卻……”他皺了皺眉頭。

    “卻沒想到她是個無賴?”玖荷接道。

    陶行用力點了點頭,玖荷很有感觸道:“對付無賴就得用無賴的法子,講道理是沒用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慢慢朝前走著,眼看著到了門口,玖荷道:“回去跟老夫人說正在同窗道別。”

    陶行嗯了一聲,又有點釋然叫了聲姐姐,深吸了一口氣,兩人這才進去。

    不遠處廖紀安憑借高超的耳力,幾乎將這對話從頭到尾聽了個遍。

    他先是將玖荷這兩個字在嘴裏細細品味了好幾遍,眉頭一皺又道:“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又抬頭看了看陶家的大門,想起巷口的那牌子,歎息道:“果真是陶敏家裏。”

    既然想知道的基本全到手了,他想看的人也已經進了家門看不見了。廖紀安轉身又去找龐立明,隻是他一路走,一路心思都在玖荷身上。

    一邊想著這丫鬟也不知道是怎麽養出來的,怎麽能渾身上下,從樣貌到舉動樣樣合他胃口,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一邊又覺得陶敏那個性子,兒子怎麽這麽軟。隻是不管想什麽,沒三兩下,總能轉到玖荷身上。

    還有她最後摸了摸小少爺的頭,廖紀安隻覺得自己頭上也癢了起來,又想她若是摸自己的頭怕是要踮著腳尖了。

    廖紀安笑了笑,想起自己的兩個妹妹,若是有這麽個嫂嫂言傳身教,也不至於被母親養成那種脾氣,不過現在也不晚,廖紀安打定主意,等這次打完仗,就跟陶敏提親!

    轉眼廖紀安便又回到了茶樓,小二已經不在包廂裏頭伺候了,隻剩下龐立明一個人似笑非笑看著他。

    廖紀安坐下,灌了兩杯茶這才算是稍稍平靜了些,他瞥了龐立明一眼,正色道:“是陶敏家裏的。”說完又有點先發製人般提醒了一句,“要你何用。”

    龐立明坐直了身子,也正色道:“打聽過了,這一位姑娘叫做玖荷,是三年前來陶家的,今年秋天就十六歲了,關鍵是——”龐立明故意買了個關子,“未曾婚配。”

    隻是他看將軍臉上定的平平的,一點表情都沒有,不免有點失望,又道:“不過店小二也說了,他們掌櫃的想給自己家的大兒子求娶這位姑娘,將來好繼承這茶館,前頭藥鋪老板的兒子也看上她了,這是兩家已經放出風聲的。”

    龐立明歎了口氣道:“鎮上不少人家都說她好,店小二還說了,若不是他沒什麽家產,家裏隻有破屋子三間,連塊地都沒有,自覺陶家老夫人看不上他,他也想求娶這位姑娘。”

    “人好,性子爽快,又護短,誰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龐立明說到這兒自己也笑了,伸手想去拍廖紀安的肩膀,隻是又在他的眼神裏敗退下來,隻能調侃道:“原以為是這位姑娘配不上你,沒想——唉,”他又歎息一聲,“將軍,你加把勁兒。”

    那邊玖荷還有陶行已經回到家裏。

    陶行洗漱一番,又換了新衣服,麵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鄭重來到老夫人屋裏,很是正式的給老夫人磕頭,道:“孫兒能有今天,全靠祖母教導。”

    老夫人雖然一直都說縣首什麽都不是,又怪她們張揚,可是玖荷看見老夫人瞧著少爺的目光,別說有多驕傲了,甚至眼角還有隱隱約約的淚光。

    “快起來快起來,”老夫人急忙上前將陶行扶起來,又道:“人常說萬事開頭難,你如今中了縣首,也算是開了個好頭了,隻是今後的路還要越發的努力。”

    陶行點頭嗯了一聲,聽著也有點哽咽。

    “雖然考中縣首,基本上是一個秀才到手了,可是你絲毫不能鬆懈,該讀的書,該做的文章也都不能落下。”老夫人囑咐道:“這才是開始,千萬不能驕傲。”

    陶行又答應了,“祖母放心,就是父親,哪怕考中了狀元,也是從來都不放鬆的。”

    老夫人連著說了三個好,眾人又一一上前道賀。

    等到眾人都賀了一遍,依依道:“怎麽回來這麽晚?可是被什麽事情耽誤了?我們幾個等的都有點著急了。”

    陶行臉上一紅,看了玖荷一眼,這才道:“正跟同窗道別呢。”

    老夫人沒在意,謝嬤嬤跟謝老伯就更不在意這種事情了,但是他這表情在依依眼裏卻越發的驗證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依依上前想給陶行理理衣裳,又勸道:“你年紀也大了,是該跟同窗們有所交際了,若是閑了也可跟他們去喝茶聊天,隻是不能喝酒。”

    依依身上的香粉雖然跟方才那位十九姑娘不是一個味道,但是卻叫陶行想起方才那場景來,他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又下意識想往玖荷身後躲,隻是才抬腳,又想起這是自己家來,當下點了點頭,道:“姐姐說的是。”

    不過他這動作卻叫依依看了個明白,心下越發的不是滋味了,衝著玖荷一笑道:“看來你把我弟弟照顧得很好。”

    對上這等有點陰陽怪氣的話語,玖荷不過淡淡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少爺爭氣。”

    這一句果然又戳中了依依的心事,她臉上一瞬間出現了一絲扭曲,看著玖荷越發的不順眼了,她正想再說點什麽,隻是玖荷卻不想搭理她了。

    這三年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小姐表麵上多麽的和藹可親,關心體貼,都是裝的!陶大人的優點在她身上一個沒有,倒是齊家的種種,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小姐對老夫人很是恭敬,整日的見了謝嬤嬤也叫她注意身子,就是對上自己——脾氣全出來了。這樣也好,玖荷心想,總比算計老夫人強。

    因此不僅僅是小姐隔三差五的刺她,她有的時候也要專門戳一戳小姐的心窩子,省得她分了心在別人身上。隻是戳人心窩子也得掌握好分寸,要是真的吵起來,老夫人該擔心了。

    “少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想吃什麽?”玖荷扭頭衝少爺很是燦爛的笑了笑,道:“我能做的我給你做,不能做的我上街買。”

    陶行眉頭稍稍皺了皺,認認真真的開始想自己這半年吃過的東西。

    老夫人看著自己孫兒不管做什麽都是這般認真的性子,當下覺得好笑,隻是也止住了言語,連動作都沒有了,安安靜靜的等他的回答。

    屋裏人都等著他,就依依一個憋屈的站在一邊,想說話又不敢。

    半晌陶行一笑,道:“我記得出了年,有一回吃了個酥皮的烤雞,很是不錯。”

    老夫人看著玖荷,玖荷鬆了口氣笑道:“還好還好,城東老程家的,我這就去買。”

    謝嬤嬤也跟著她一起出來,道:“我去做上飯,再炒兩個菜,等你回來吃飯。”

    玖荷嗯了一聲,去屋裏拿了銅錢出門了。

    平興鎮雖是個不大的小鎮子,不過老程家的烤雞生意一向很好,每天不到晌午就賣完了,因此玖荷出了門便加快腳步,一路往鎮子東邊去了,等到看見老程家烤雞的牌子,她已經走的有點喘氣,連臉都是紅撲撲的,隻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

    好在烤雞還有不少,玖荷買了烤雞,正想回去路上不用這麽趕了,忽然看見前頭路上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壯一瘦,正在說話。

    “您是剛來我們鎮上的?可要住兩天?”那瘦瘦小小的男子眯著眼睛,一邊不住的打量,一邊道:“我給您介紹兩家合適的客棧?雖小了些,不過一晚上也就兩三個銅板,還管一頓飯,條件自然是沒大客棧好的,不過勝在便宜。”

    被這男子截住說話的正是廖紀安,他心裏有點好笑,不過也覺得自己這喬裝打扮的功夫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好,不管是誰都看不出破綻來,隻是見這人賊眉鼠眼的,明顯是在騙他。

    雖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可是他廖紀安是能在千萬敵軍中殺個來回都安然無恙的猛將,什麽時候怕過這些鼠輩?就算是真的到了偏僻地方,誰劫誰還不一定呢,當下他點了點頭,道:“我同你去看看。”

    隻是話音剛落,他便聽見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路老六,你又要騙人了!”

    廖紀安回頭一看,很是驚喜的發現,後頭那人正是早上才被他跟了一路的玖荷,正一臉怒氣的看著上來跟他搭話的瘦弱男子。

    “這位姑娘。”廖大將軍差點沒叫出人名字來,不過最終還是靠著堅強的意誌力忍了下去。

    玖荷視線轉到馬上就要“被騙”的外地人身上,衝他笑了笑,道:“若是沒什麽銀子,鎮上的客棧也有大通鋪可住,一晚上隻要一個銅板,再不濟郊外的寺廟裏頭也有不要錢的屋子,你別信這家夥,他是鎮上——總之不是什麽好人。”

    廖紀安看著她紅撲撲的臉,心中是又感動又滿意又開心,總之種種正麵的情緒夾雜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非但是個熱心腸,還因為害怕他被騙急紅了臉。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的,他臉上還是正正經經略帶戒備的表情,視線在那名叫路老六的男子還有這位身材嬌小玲瓏的女子中間搖擺不定。

    廖紀安雖然裝的很真,將猶豫的心思演繹的淋漓盡致,但是路老六一看見玖荷就露怯了,他狠狠地瞪了玖荷一眼,隻是也沒勇氣反駁,隻是往地上啐了一口,“遇見你算我倒黴!”

    說著頭一扭,轉身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玖荷這才鬆了口氣,又回頭看這個衣著稍稍有點破舊,看著卻是老實人的大漢。

    長得太高太壯了,玖荷心裏默默歎了口氣,要知道她兩輩子的心願都有一條,就是長得高高大大,讓別人不會一看她就覺得她好欺負。

    所以每每看見這等身材高大的人,玖荷總是免不了多看幾眼。

    而且像他這麽高大的人,玖荷覺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怕也隻有這一個了,因此又多看了兩眼。

    廖紀安隻覺得她這眼神從自己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到頭,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緊張來,又想現在他扮的不過是個尋常百姓,因此很是放心的將這忐忑寫在了臉上。

    玖荷有點不好意衝他笑了笑,以為是自己的眼神將人嚇住了,柔聲道:“這裏南來北往的,有不少客棧,你尋一家不太大的,都有便宜的房間住。”

    玖荷說完,手裏提著烤雞就想走,沒想才走出去兩步,又被那大漢趕了上來。

    “姑娘,”廖紀安說話很是緊張,倒也不全是裝的,“我路過平興鎮,怕是要攢一攢路費才能走,不知道這鎮上可有什麽營生?”

    玖荷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次除了他身材高大,衣裳破舊,還看出點別的什麽。

    比方他肩膀極寬,手上關節稍顯粗大,還有繭子,八成是幹體力活兒的,再想想他方才的口音,似乎帶了點西邊的感覺。

    玖荷歎了口氣,問道:“你可是從西邊逃難過來的?”

    廖紀安愣了愣,一方麵覺得自己裝得像,一方麵又覺得她很是敏銳,心裏別提是如何美滋滋的了。

    他點了點頭,道:“去年冬天西戎雪災,這春天是必定要來進犯的,我們村裏已經逃的差不多了。”

    玖荷放緩了腳步,心想她雖也算是離鄉背井,可是老夫人對她比任何人都要好,這鄉愁她雖知道,卻沒這人體會的深刻,當下聲音越發的緩和了,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廖將軍這一仗是必定能勝的,八成還能打得西戎再無進攻之力,後頭就是好幾十年的平安了。”

    廖紀安立即愣住了。

    他的確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是——她怎麽聽著似乎比自己還有信心呢?

    廖紀安很是謹慎的看了看玖荷,心想莫不是陶敏說的?

    玖荷見他還有幾分不相信的樣子,當下笑了笑,道:“你隻管在鎮上住著,不管是車馬行還是米莊,都會招些短工的,興許過了夏天,你就能回鄉了。”

    玖荷還記得上輩子西戎大舉進犯,說是快二十萬兵馬,大兵壓境,連京城的米價都翻了一番,不過據事後戰報上說,西戎經曆了一場大雪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這二十萬兵馬雖不是虛張聲勢,但是糧草卻是不夠他們撐多久的。

    再加上他們這邊還有個用兵如神的廖將軍,夏天剛過,西戎的大兵便是兵敗如山倒,又滾回去休養生息起來,怕是二三十年都沒有進犯的實力了。

    廖紀安心裏越發的狐疑了。

    要說此番打仗,他心裏也是先有個方案出來的,當然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會輸,但是……夏天就能勝,還能打的西戎手無縛雞之力,除非她知道西戎的真正實力,還知道他的作戰計劃,而且還得知道的頗為詳細。

    可是這等消息……就算是陶敏,也是不該知道的。

    又或者她其實對自己特別的有信心?

    廖紀安一瞬間興奮起來,可是又要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淡淡的說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玖荷笑了笑,要說她的恩人,兩輩子加起來,陶大人排在第一位,老夫人排在第二位,廖大將軍自然是排在第三位的。

    隻是大將軍是個大英雄,而且一直順風順水的,將軍府上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自覺並不能給將軍幫上什麽忙,這才義無反顧的來了陶家。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感激廖將軍,也不妨礙她將這份感激說給說有人知道。

    “廖將軍這一仗是必定會勝的,打得西戎毫無還手之力,之後得封大將軍,成就一生偉業。”玖荷說的是事實,聲音十分輕快,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裏頭滿滿的信心讓廖紀安聽得渾身都熱了起來。

    他隻覺得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快,幾乎要跟臨戰前敲響的戰鼓一個頻率,馬上就要從胸口中撞了出來。

    廖紀安恨不得現在就奔赴邊關,穿上戰袍便上陣殺敵,就像她說的一樣,建功立業,然後回來立刻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玖荷聽見身邊這大漢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隻道他心中還有熱血,又是個性情中人,不免又說了一句:“我看你身材高大,又孔武有力,若是去將軍手下,怎麽也能混出個名堂來,到時候也能跟著將軍一起名留青史,得人敬仰。”

    說完玖荷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太虛了,立即又補充道:“那個時候也不用擔心客棧了,能住一兩銀子一晚上的天字房。”

    廖紀安幾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了,這一位玖荷姑娘真的是太和他的心意了。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道:“姑娘說的是,我這一身力氣,正是該保家衛國!待我再攢上幾天的路費,便回去邊關!”

    玖荷點了頭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廖紀安正在激動中,雖然察覺她停了下來,卻沒多想,反而問了一句,“不知姑娘芳名,姑娘這般提點我,將來若是有機會——”肯定有機會,“我必定是要報答姑娘的!”娶你為妻。

    哪知這話一說出口,玖荷臉上忽現戒備之色,“沒什麽大不了的,廖將軍是個大英雄,你問誰都是這樣說。”說著她朝後退了一步,道:“眼看著要到中午了,你可曾吃飯?”

    玖荷指了指前頭街口,“那邊有家麵館,特別實惠,一碗就能吃飽。”

    廖紀安自然是不願意惹得玖荷不快的,看出她的戒備之色之後隻想著要徐徐圖之,當下點點頭,道:“多謝姑娘。”說著便轉身離去了。

    玖荷鬆了口氣,也提著東西往回家走了。

    玖荷就這麽轉頭不複返了,廖紀安倒是沒走兩步又扭頭過來,看著玖荷的背影,心想著這戒備心……特別招人喜歡。

    廖紀安認得這處街口,上回他跟著玖荷回家,就曾路過這裏,再往前兩個街口,便是陶府。玖荷不想讓一個陌生人知道她住什麽地方,的確是合理至極。

    而且這戒備心理是從他開始問名字時候就起來的,這點廖紀安也很滿意。雖然他自己的麵相看著特別老實,可也不能將名字到處說去。這非但是沒戒心,反而有點傻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舒坦了,這種心情甚至比他第一次打了勝仗還美妙。廖紀安轉過身來,看見不遠處龐立明似笑非笑看著他。

    廖紀安臉上一冷,又恢複那個既有威嚴,讓人望而生寒的將軍形象,道:“陶大人有這樣的家人,想必他的性子也不會太循規蹈矩,我倒是對那個計劃有多了幾分把握。”

    沒想將軍一上來便說了正事兒,龐立明收了臉上笑容,道:“將軍說的是。”

    廖紀安淡淡歎了口氣,道:“就是委屈陶敏了,回頭我挑幾個能隨機應變又不起眼的人留下,護著陶敏的家人。”

    玖荷往前又走了一段,這才又回頭看了看,看那大漢已經離開,便提著東西很是放心的回去了。

    不過一進家門,便看見家裏來了個從沒見過的人,但卻不是生人。

    因為謝嬤嬤已經抱著他哭上了,謝伯伯也在一邊道:“好容易回來一次,多住兩天再走。”

    看見玖荷進來,謝嬤嬤很是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道:“這是我兒子,程成,跟著老爺去任上了——”說著她忽然反應過來,道:“你怎麽回來了?可是老爺——”

    程成急忙搖頭,道:“老爺有信叫我帶回來。”

    謝嬤嬤抽了兩下鼻子,笑道:“看我,快去給老夫人磕頭去,別誤了老爺的差事。”

    程成往後院去了,玖荷手裏提著少爺點名要吃的烤雞也得放到廚房去,謝伯伯看見自己唯一的外孫子回來,索性連大門都關了,所有人都往老夫人屋裏去。

    玖荷先將東西放到廚房,轉身便看見在灶上拉風箱的謝嬤嬤一邊笑著一邊抹著眼淚。

    玖荷想了想,也端著小凳子坐在她旁邊,手裏摘著菜,跟謝嬤嬤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老爺當年考中狀元,先去翰林院供職的時候,他就跟著一起去了,那個時候他才十三歲。”謝嬤嬤揉了揉眼睛,“老爺當了三年翰林,得了個外放當縣令的機會,如今縣令也當到第二輪了,我兒——也已經過了二十了。”

    玖荷想起來她剛來的時候,謝嬤嬤曾經說過她長得太過瘦弱,又說她有個兒子,在她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過了她肩膀了。

    玖荷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她有點明白謝嬤嬤當初那個懷念的表情究竟是為了什麽了。

    這兒子在她身邊隻長到十三歲,之後她就再沒見過了,所以對他十三歲時候的樣子記得清清楚楚。

    謝嬤嬤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推了推玖荷,道:“快去給老夫人倒茶,程成才回來,你也給他倒兩杯水喝,這家裏的水,他可有年頭沒喝到了。”

    玖荷猶豫了一下,謝嬤嬤又道:“老爺寫了信來,又叫他專門送回來,不知道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呢,你趕緊去聽聽,我把這飯做上也就去了。”

    玖荷這才嗯了一聲,端著茶水去了。

    隻是進到老夫人屋裏,卻見眾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老夫人臉上有點慘白,嘴皮子哆嗦著,像是想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玖荷急忙將東西放在桌上,過去給老夫人用力拍了兩下背,焦急問道:“這是怎麽了?”她轉頭看著陶行。

    陶行手裏拿著兩頁信紙,想必她進來之前正是他在讀陶大人的信,不過眼下他拿著那兩頁紙的手也在不住的顫抖,聲音幾乎都發不出來了。

    “父親……父親兩年前便去戎東縣當縣令了!”話音落下,他竟然連那兩頁信紙都拿不住了。信紙顫顫巍巍從他指間滑落,又被玖荷一把抓了起來。

    “父親!”依依一聲大叫,背過臉去不住的哭泣。

    “究竟是怎麽了!”屋裏哭的哭,難過的難過,就是沒人回答她,玖荷急忙攤開信紙,戎東縣她是知道的,是大周的邊關重鎮,雖然是個縣城,但是卻是抗擊西戎的最前線,就連這個名字也是先帝親自取的。

    至於陶大人……陶大人兩年前第一輪縣令三年期滿,那個時候說是去隴東縣做縣令了,怎麽又忽然變成了戎東縣呢?

    玖荷一目十行飛快的掃了一遍陶大人的家信,看得連心口都酸了起來,心中的激動似乎馬上就要化成淚水洶湧而出了。

    陶大人……陶大人是兩年前自請去戎東縣做縣令的,隻是戎東多戰亂,又是窮鄉僻壤的,怕老夫人擔心,因此說是隴東縣。

    不過……現在他自覺瞞不下去了,這才讓程成帶了家信回來,這信裏……滿滿的都是決絕之意。

    什麽“西戎大兵壓境”,“誓要與戎東縣城共存亡”,“用此殘軀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兒子不孝,枉費母親養育教導我數十年”等等,一看就是抱了必死之心,交待遺言的。

    玖荷的眼睛越發的明亮了,陶大人——陶大人不管是哪一輩子都是這麽的頂天立地!

    “好!”老夫人終於狠狠的拍了桌子,說出話來,“好好好!真是不枉我教他忠肝義膽,有了這樣的兒子,我這一生都沒有遺憾了!”

    程成在地上跪著,又給老夫人磕了個頭,道:“老爺叫我送信回來,未嚐沒有讓我留在家裏的意思,隻是這些年我在老爺身邊看著,”他抿了抿嘴,道:“我是一定要回去老爺身邊的!”

    說著,他給謝伯伯磕了個頭,道:“外祖父。”又給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卻用手死死捂著嘴,默默流淚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的謝嬤嬤磕頭,“母親,孩兒不孝——”程成低下頭,不敢去看謝嬤嬤,“我這便走了!”

    兩人幾乎都是泣不成聲,卻沒有一個人張嘴攔他。

    “將軍一定會勝的!”玖荷出聲打斷了他們,“廖將軍帶兵抗敵,我們一定會勝的!陶大人也會安然無恙的回來,什麽事情都不會有!”

    上輩子廖將軍就打了個大大的勝仗,沒道理這輩子反而會輸!上輩子戎東的縣令不知道是誰廖將軍都能贏,這輩子有了陶大人給他鎮守後方,將軍又怎麽會輸?

    程成抬頭看了一眼玖荷,道:“你便是玖荷?”

    玖荷點了點頭。

    程成忽然衝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很是欣慰的一笑,“老爺說感謝你這兩年照顧老夫人,又說以後怕是也要麻煩你了。”

    玖荷抿了抿嘴,“老夫人帶我親如一家,我自然是會好好照顧老夫人的。隻是為人子女,陶大人也有應盡的義務,這個卻是托不到別人頭上的。”

    程成知道她這是激將,當下笑了笑,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了,回去自會跟大人一一稟告的。”

    玖荷見他不太當真,抬腳就想走,忽然伸手將人攔了下來。

    “明天再走!”

    一屋子人都有點詫異。

    “怎麽也得吃頓飯。”玖荷上下打量他,“鞋子也該換了,而且戎東縣缺醫少藥的,沒多久便是夏天了,又是來來往往的傷兵,一會兒我去藥店買些常用的中成藥你帶上。”

    玖荷一邊往外走一邊又道:“你藏好了,別叫陶大人都給別人吃了!”

    程成笑了起來,心道她倒真是了解陶大人的脾氣。

    被玖荷這麽極有威嚴的一震懾,剩下幾個人都從陶大人決心赴死的悲傷情緒裏頭掙脫了出來,相互對視一眼又覺得有點好笑。

    老夫人歎道:“皇帝年幼,太後理政,朝中多是主和派,不過有了廖將軍,這一場仗肯定是能贏的。”隻是……戎東縣畢竟身處戰場最前線,兩軍交戰難免波及……陶敏又是個身先士卒的性子,這條命多半還是得看老天爺得心思了……

    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的,玖荷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這個主心骨怎麽也得立起來才是。

    老夫人看著程成,笑道:“你先去好好跟你母親說說話,這幾年都是怎麽過的。等我們把東西備齊了,你帶著一起走。”

    程成還沒答話呢,謝嬤嬤先嗯了一聲,上來就拉兒子的手。

    老夫人又道:“你回去也得好好勸勸你們家老爺,讓他好好保重身子,大仗過後百廢待興,一縣的百姓都等著他做主呢。”

    程成原本決心要跟陶大人一起赴死的心也有點動搖了,又覺得不管是老爺,還是自己,先頭在戎東縣那樣的環境裏頭,怕是都有點鑽了牛角尖了。

    還有老爺的那封信,程成視線掃了過去,剛好跟老夫人對上。

    老夫人慢條斯理的將信收了,“等他回來笑話他。”

    程成噗的一聲笑出聲來,一邊點頭,一邊被謝嬤嬤拉走了。

    屋裏轉臉便隻剩下老夫人跟依依還有陶行了,老夫人看了他倆一眼,道:“行了,都回去歇歇吧。”

    兩人行了禮轉身要走,老夫人又道:“若是有什麽想跟你們父親說的,也寫封信,叫程成一起帶回去。”

    這是……

    陶行沒有多想,隻應了一聲便繼續走了。

    但是從小心思就特別多的依依不免多想了兩步,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父親這縣令已經做了兩年了,按理來說這仗打完,也該要去京城述職了,中途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算起來不到半年就能見麵。

    況且……這些年老夫人從來沒叫他們寫過信給父親。

    依依不由得心口抽了抽,難道……難道——

    她不由得又回頭看了一眼祖母。

    隻見她步履蹣跚拿著信進了內室,很是有疲憊不堪的感覺,依依的視線又不由自主的落在最邊上的耳室上,她知道國公府送來的銀飾,就在這間屋裏放著。

    她今年都已經十三歲了,還有兩年就要及笄……要是常嬤嬤還在就好了,怎麽也能——

    “姐姐。”陶行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依依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了腳步,落後陶行好大一截子了。

    “沒什麽,”依依快步追了上去,笑容裏帶了點憂傷,“我在想咱們兩個都七八年沒見過父親了,也不知道父親現在是什麽樣子,又要給他寫什麽好呢?”

    陶行果然以為她在替父親擔心,就這麽被糊弄了過去,道:“我要寫我考中縣首,跟父親當年一樣。”

    依依敷衍的附和了兩句,思緒卻又飄到了國公府,母親死了她沒去成國公府,若是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這一天晚上,陶家從老到小幾乎人人都沒睡,玖荷幾個能做針線的給程成還有陶大人趕製了結實的鞋子,還有能藏東西的背心出來。

    依依跟陶行則是通宵給父親寫信。

    等到東西準備好,交到程成手裏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吃過午飯了。

    程成掂量著手裏這並不多,卻是凝聚了一家老小殷殷期盼的物品,又看著她們滿是期待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老爺!”

    這次玖荷也不多留他了。

    “雖說這兒去戎東若是快些,不過半個月就到了,”玖荷一邊說,一邊想起來昨天遇見的那個“逃難”過來的“大個子”,“不過路上好像已經有了逃難的百姓。”

    她皺了皺眉頭,道:“後頭局勢一天天緊張,路上怕是更不好走了。”

    程成也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我又是一人上路,流民多了治安肯定不好,早點走。”說著,他又去給老夫人等人一一行禮道別,走到謝嬤嬤前頭他卻沒話說了。

    謝嬤嬤給他拉了拉衣服,拍了拍肩膀,道:“你在老爺身邊,我是放心的,橫豎都是一家人,”她露出個有點悲傷的笑容,“將來等老爺安頓下來,我們就又在一處了。”

    老夫人這會兒是不管心裏怎麽想,一切都往最好的地方說。

    “正是如此,這次他三年縣令期滿,又是自請去戎東,想必也該要升遷了,將來不管是回京城供職,還是繼續外放做個地方官,我都帶著你們一家老小尋他去。”

    老夫人說著一邊歎息一邊笑,“我年紀也大了,還是投奔兒子的好。”

    雖然這裏頭聽著有點愁雲慘淡的味道,不過一家人都隨著老夫人的意思笑了起來。

    玖荷瞧了一圈,謝伯伯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走路慢悠悠的沒法送他,謝嬤嬤……謝嬤嬤要是去送了,怕是又要狠狠哭上一場,兩人一起傷心,怕是也要誤了時辰。

    老夫人跟少爺小姐就更不用說了。

    “我送你?”玖荷道,“半天的時間夠到下一個鎮子了。”

    “嗯!”沒等程成回答,謝嬤嬤先重重點了點頭,道:“你送他,我就不去了。”說著又道:“路上小心。”便很是平常的轉身,像是去裏屋收拾東西了。

    老夫人歎道:“走吧,走吧。你們家老爺那個執拗的性子,若是沒人勸,指不定就待在牛角尖裏不出來了。”說著也吩咐一聲路上小心,揮揮手起身離開了。

    玖荷看看他不過小小的一個包裹,裏頭多半還是她們給陶大人帶的東西,當下提在手裏,率先出了屋子。

    “怎麽好讓你提東西!”程成一看才剛過他肩膀的玖荷提了包裹出去,當下著急的也顧不得許多,急忙追了出去。

    “既然叫我送你,總得讓我提一陣子才是。”玖荷道:“況且這裏頭都是給陶大人帶的……你可得好好照顧陶大人。”

    一提起這茬兒,程成也沒什麽話說了,當下略有沉悶的點了點頭,兩人相伴往城西去了。

    原本很是稀鬆平常的場景,看在某人眼裏不知道起了多大的波瀾。

    廖紀安原本就是要去邊關的,在平興鎮停留不過是想看看陶敏家裏,以及順路看看這一路上的糧草運輸等等是否順暢,按理來說今天就該走了。

    可是誰叫廖將軍在鎮上看見玖荷了呢?

    幾十年沒怎麽跳過的心,這兩天跳的比前頭任何時候都激烈,所以他徘徊猶豫半天之後,覺得怎麽也得在玖荷心中多多加深印象才是,最終決定多留一天,到陶敏家門口堵人了。

    理由也很充分,陶敏是他計劃中很是重要的一環,自然是要考察清楚的,家人也在其中。

    所以玖荷提著行李送程成出門這一幕,就結結實實全部撞在了廖紀安眼裏。

    還生出個不大不小的誤會。

    玖荷做了一夜的鞋子,完全沒睡覺,縱然是年輕嬌美,也不免在臉上留了點憔悴的痕跡,眼睛還有點腫。

    而且再說廖將軍一定會勝,她心裏也還是擔心陶大人的,所以這一路上很是沉默,一直將人都送到鎮子邊上了,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路上小心。”

    從陶家出來,程成也是沉默了一路,到了這會兒才從玖荷手裏接過包裹,點頭道:“你照顧好老夫人,照顧好我娘。”

    隨著玖荷點頭稱是,身後不遠處尾隨他們兩個一路的廖將軍,狠狠地一腳踢在路邊的石頭上,又恨不得將程成實打實的揍上一頓。

    玖荷麵容憔悴送了他一路……還將包裹抱在懷裏不撒手……難過的一路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連照顧我娘這等話都說出來了!

    廖將軍滿腔的怒火快要將自己點燃了!

    他非得——非得知道這人是誰不可!然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玖荷笑了笑,跟程成道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漸漸沒了蹤跡。

    她坐在一邊的小亭子裏捶了捶腿。一晚上沒睡覺,又從家裏一直走到城西,這會腿有點軟,若是不歇一歇,怕是不好走回去了。

    隻是這一歇,竟然遇見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哈哈哈,一報還一報,竟然讓我在這兒遇見你了!”

    玖荷正閉目養神,忽然耳邊響起個猥瑣的笑聲,抬眼一看,正是前兩日被她揍了一頓的地痞。

    玖荷忙站起身來,左右一看,沒什麽磚塊木棍等可以拿來防身的東西——

    “當日你打我一頓,叫我丟了麵子,今兒——嗬嗬嗬,”那地痞又是一陣難聽的笑聲,“這麵子裏子我都從你身上找回來。”

    地痞說完,邁著很是難看的腳步,朝涼亭裏走來。

    他腳步很慢,想必是要給玖荷點心理壓力,又或者想看玖荷驚慌失措的樣子。

    可是在玖荷看來,他這等站也站不直,又有點歪臉駝背的樣子,除了讓人心生厭惡,再沒別的什麽了。

    再說——難道沒了磚塊木棍她就對付不了一個地痞了?

    玖荷手往頭上一撫,一根早就磨好的簪子就到了手裏,她又暗中蓄力,就等這地痞近身,給他致命一擊了!

    看到時候是誰給誰沒臉!

    “你要做什麽!”

    這時候出聲的,除了一路尾隨的廖紀安再沒別人了。

    隨著這話音落下,廖紀安人已經到了小亭子外頭,不過大手一伸,拿著那地痞的脖子就將人抓了出來。

    這般的輕而易舉,讓廖紀安又有點失望,若是這人再厲害一些……那他豈不是能在玖荷麵前顯示一下自己有多可靠了?

    廖紀安心裏一抖,將自己這分外不靠譜的念頭甩了出去,一把將人扔在地上,又一腳踩了上去,還很是暗搓搓的踩在了當日玖荷踩過的地方,好像這樣就能跟她更加的親密一樣。

    “姑娘,你沒事兒吧。”廖紀安轉頭,放緩了聲音詢問道,又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正式知道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叫她一聲玖荷。

    一看是他,玖荷放下心來,又悄悄把簪子往裏藏了藏,隻是廖紀安眼神一來很好,二來他恨不得全身心都黏在玖荷身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廖紀安眼神暗了暗,腳上加了把勁兒,將地上那人踩得叫了起來,“說!是誰叫你來的!”

    “誒呦!誒呦!踩死人了!”那地痞不住的□□起來,他躺在地上,也能看見廖紀安的樣貌打扮,一見是個外地人,身上衣裳還沒他的新,又威脅道:“若是不把你爺爺放了,你爺爺叫你好看!”

    廖紀安氣笑了,他長這麽大,還沒人敢這麽威脅他呢,這也算是頭一遭了,這感覺倒是挺新鮮的。他腳下又添了幾分力氣,那地痞是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有這麽個礙眼的東西,不過勉強也算是跟他心上的姑娘獨處了,廖紀安隱晦的劃過玖荷那藏著利器的袖子,有點心疼,覺得一個姑娘不知道曾經遇見過什麽事情,才能將簪子磨成利器,天天戴在頭上。

    廖紀安心裏洋溢起滿滿的心疼還有柔情蜜意,隻是又怕將人嚇壞了,最終也隻能輕聲問道:“姑娘可有受驚?”

    玖荷搖了搖頭,兩步走到地痞身邊,狠狠踢了他一腳,“叫你嚇我!”說完又抬頭衝廖紀安一笑,“他能有什麽同夥?無非是上回我揍了他一頓,心生怨恨,又見我一人在此,起了報複的心思。”

    廖紀安皺了皺眉頭,他忽然想起這人是不能放的,這人是當地的地痞,若是就這麽放了……等他走了,這人再找麻煩,還有誰來幫著玖荷?

    廖紀安下意識忽略了一個事實,兩人第一次見麵時玖荷一個人就把這地痞打趴下了,而且全無懼意。他還忘記了就算今天沒有自己,她也吃不了虧,隻覺得要想個法子把人帶走才是。

    “你怎麽在這兒?”

    壞了!

    廖紀安想起他這是一路尾隨過來的,心中一陣發虛,隻是他心理素質又極其強大,麵上愣是一點都沒露怯。

    有了!

    廖紀安道:“昨日得姑娘點醒,一夜沒睡,我決定這就去邊關投奔廖將軍麾下——”他原來的確是打算今天走的,況且投奔廖將軍……自己投奔自己什麽的,就是有點說不過去,但卻不能算是說謊……吧。

    “我這一身的力氣,走到哪兒都能找到活兒幹,不愁!”

    廖紀安用這斬釘截鐵的兩個字結束了話語,又小心打量起玖荷來。

    隻見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顯然是極為滿意,廖紀安放下心來,道:“帶我奮勇殺敵,功成名就之後,再來感謝姑娘。”

    玖荷笑了笑,心想這人真是夠實在的,說起來還是廖將軍名聲極好,不然這人也不會三言兩語就被她說動了。

    她又看了看這人的體格,不由得露出點羨慕的眼神來。

    玖荷抿了抿嘴,問道:“那你可願意幫我一個忙?”這話說出口,她便見那人臉上遲疑了片刻,又忙補充道:“把這人帶走。”

    啊?

    廖紀安的遲疑變成了疑惑,當然他一開始的遲疑也不是那麽單純,現在的疑惑更多的卻是欣喜,覺得自己跟玖荷心意相通的欣喜。

    地上躺著的那人聽見兩人的對話,不由得又掙紮起來,隻是廖紀安人高馬大的,踩在他臉上別說掙紮開來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再說廖紀安也不會叫人打擾到他跟玖荷的。

    “你身上可有路引?”玖荷問了一句。

    廖紀安點了點頭。

    玖荷鬆了口氣,道:“那就好辦了,你帶著他去下個鎮子,現在戰事吃緊,大戰一觸即發,路上查的很嚴,衙役見他沒有路引,肯定會抓他起來送去邊關做個苦力的。”

    說著,玖荷低頭看了看那地痞,道:“在廖將軍手下做事,也算是保家衛國,總比你繼續當地痞,整日的欺負老人孩子,攪得鎮上人人都恨你,又去給什麽春風館子做護院要強多了。”

    強個屁!那地痞眼睛裏明明白白寫了這三個字,隻是臉被人踩著,還越來越用勁兒,一抬頭便是那大漢威脅的眼神,地痞哪兒還敢說話?

    當下他決定偃旗息鼓,路上再想法子掙脫便是,再順帶撕了這人的路引,好好叫他長長記性!

    之後再回來平興鎮,叫這——

    廖紀安又一用力,這人疼的沒法想事兒了。

    “姑娘說的是。”廖紀安還是一臉的沉穩,道:“你放心,我保證一定送他去廖將軍手下!”

    他這個語氣太過鄭重了,讓玖荷不由得又笑了笑,“你一路帶著他怎麽好走?還得平白養著他,若是有寬裕,就將他帶遠一些便是。”

    廖紀安點頭,一邊越發的覺得玖荷體貼,一邊又地痞頭上貼了個標簽:未來媳婦兒送的禮物。

    又想也不是平白養著他,等到了京郊跟親衛匯合,就先將他編入輔軍,總之這一路上先用著,到了戎東他也算是個老手了。

    反正不能浪費玖荷的心意。

    廖紀安一瞬間將輔軍所有的工種都過了個遍,未來十年的活兒都給他安排好了。

    說著,玖荷又掏了荷包出來,她雖然帶著的銅板雖然不多,不過也能稍稍救急。

    玖荷將裏頭十幾個銅板全都倒了出來,遞給廖紀安道:“這個你拿著。”

    廖紀安很是猶豫,不過卻不像玖荷以為的無功不受祿,他是怕萬一伸手出去捧到她的手……萬一沒控製住怎麽辦。

    不過玖荷卻不像他這麽扭捏,“趕緊收著!”

    廖紀安這才伸了手出來,那十幾個銅板被玖荷放在了他手心,還帶著點微涼的體溫。

    不過短短這一眼,廖紀安就將玖荷的手看了個明白。

    不像他妹妹的那樣柔軟細白,卻平添了幾分棱角,想來也是很有力道的。中指上有因為做針線活磨出來的繭子,廖紀安很想伸手去蹭一蹭。

    指甲剪得比較短,又磨得很是圓潤,想必是日常在家裏要幹活的緣故。

    廖紀安歎了口氣,有點遺憾看了看被玖荷收起來的荷包,雖然知道這等東西是不能拿來送人的,可是又想他也不是外人,再說除了沒銅板,他也沒有裝銅板的東西啊。

    可惜那荷包是真的又被收了起來。

    “多謝姑娘。”廖紀安道謝,“我這便去邊關,興許不到秋天就能回來了,到時候——”上門提親!

    廖紀安將自己這個明顯會嚇到人的想法隱藏了起來,很是正經的笑了笑,“——報答姑娘。”

    玖荷也回了他一個微笑,鼓勵道:“我信你,你快走吧,一會兒該誤了時辰了,走夜路也不安全。”

    廖紀安嗯了一聲,也道:“姑娘也快點回去。”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這才分別離開,廖紀安鬆開腳,提起來已經被他踩得萎靡不振的地痞,心想為了不叫她起警惕心,還是沒打聽她的名字,不過橫豎也知道了,就這麽著吧。

    廖紀安手裏拖著個人,腳下步伐卻一點都不慢,而且還有閑工夫將方才兩人的對話回味了個遍。

    尤其是玖荷第一衝他笑,眼神裏似乎還有仰慕?總之這一次的印象應該非常好才是!

    玖荷踏上了回城的路,陶家老夫人跟謝嬤嬤兩個正在討論她的身世。

    三年前玖荷來的時候,說陶大人救了她的性命,對她有再造之恩,老夫人也算是見過不少人,看見她那個表情神態,自然是信了的。

    不過信歸信,還是要給陶敏寫封信說一聲的,畢竟再怎麽說是自願賣身為奴,老夫人也怕給陶敏找麻煩,當然她一開始就沒有讓玖荷賣身為奴的打算。

    誰知在回信裏頭,陶敏說完全沒有這回事兒。

    隻是那時候玖荷已經救了老夫人的性命,老夫人每每想問她,就想起那天夜裏,玖荷瘦小的身體舉著半人高斧子砍開角門的樣子。

    若不是她,老夫人自覺跟謝嬤嬤兩個都是逃不掉的,所以老夫人思來想去,幹脆不提這事兒了。

    反正都是自己娘家的侄孫女兒了,誰來能來搶不成?

    不過今天程成回來,讓老夫人又想起這事兒來了。

    “她沒見過程成,程成也沒見過她。”老夫人說的很是平常,也沒什麽驚訝或者疑惑的情緒。

    程成一直在陶敏身邊待著,若是陶敏真的經手了她家的案子,至少程成,她是肯定見過的。

    謝嬤嬤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她自然是不相信玖荷有什麽壞心的,故意道:“要麽叫她來問問,我們養了她這好幾年,卻連她的目的都不知道。”

    老夫人瞥她一眼,忽然笑了,“我還不知道你了?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沒見過也算不得什麽,不許問她!一想起來她剛來的時候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這心裏都是酸的,這麽懂事一個姑娘,她前頭得遭了多大罪啊!”

    謝嬤嬤這才放心大膽的笑了,“要說我早就把她當成一家人了,這要是我的親生女兒該有多好,可惜已經成了您的侄孫女兒了。”

    老夫人笑了笑,隻是又有點為難,“當時想著看看再說,沒想這一晃就三年過去了,現在不管是問她身世還是旁的什麽,都有點張不開口了。”

    “反正她也沒有壞心。”謝嬤嬤笑了笑,忽然又道:“其實也是能問出來的。”

    老夫人看她,謝嬤嬤笑道:“今年秋天她可就十六了,差不多也能說人家了,我們把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可不得詳細問一問她的身世什麽的?”

    老夫人又皺了皺眉頭,道:“你沒發現這些年她有點回避自己的姓氏嗎?遇見躲不過去的,寧可說自己叫做玖荷,也不肯說是張姑娘,我猜……咳,我猜什麽都不管用,總之不許問她,不許勾起她的傷心事兒來!”

    謝嬤嬤點頭,道:“我才不會開口問這個呢,我整日見了她,心情都好了不少呢,若是惹得她不開心了,咱們全家笑聲都要少了。”

    兩人笑眯眯的又拿了新買的布料出來,商量著要給玖荷做件衣裳。

    玖荷回到家裏,跟謝嬤嬤詳詳細細說了是怎麽送程成離開的,不過遇見地痞這等事情就沒必要叫人知道了。

    不過接下來這兩天,玖荷出門也很是小心,隻是過去七八天了,也沒見那地痞回來,她放心不少,又對那不知道名字的大漢多了幾分感激。

    沒兩天又聽說十九姑娘那邊也尋不到人了,玖荷是越發的放心了,行動又跟往常一樣。

    隻是陶大人去了邊關重鎮做縣令這事兒,畢竟還是在陶家上空籠罩了一層陰霾,有的時候玖荷做著做著活兒,也會忽然發愣,等到回過神來一看,謝嬤嬤也在發愣。

    兩人對視一眼,玖荷倒是更加的信心十足,當下點頭道:“將軍一定會勝的,陶大人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謝嬤嬤笑了笑,每天聽她這麽說兩次,似乎也不怎麽擔心了。

    有的時候玖荷也會想起那一位身形高大的漢子,一邊有點懊惱自己一夜沒睡,腦子不太轉了,當日就應該讓他追著程成去的,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另一邊也會想一想他全靠著兩隻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道戎東。

    關於前頭這一點,若是被那“大漢”知道了,心裏對程成還沒消散的妒忌肯定又要上一層樓。

    至於後頭這一點,廖紀安現如今已經到了邊關,試探性的跟西戎已經打了兩三場仗,打算開始他的大計劃,力求一仗就將西戎打到幾十年沒有翻身的機會。

    時間很快到了夏天。

    玖荷穿上了老夫人還有謝嬤嬤兩個合力給她做的新裙子,看著很是嬌俏可愛。

    隻是她這興高采烈的表情看在依依眼裏就不那麽痛快了。

    “你也配!”

    玖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依依眼睛裏滿滿的閃爍著的都是惡意,見她轉頭,又說了一句,“不過一個丫鬟,整日的燒飯劈柴,穿這麽好的裙子,也不怕絆死自己!”

    玖荷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

    原先她跟依依拌嘴,在她看來最多是鬥個樂,讓她沒心思算計別人,而且爭的無非都是些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這如今上升到咒人死的地步……玖荷道:“小姐的書就是這麽讀出來的?整日說要陪著少爺一起讀聖賢書,說自己是姐姐,要給少爺一個好榜樣,這就是你的榜樣?”

    依依臉色變了變,咬牙道:“我是沒你會算計人,也沒你會變著方兒的討好人,祖母被你籠絡了去,弟弟也更敬重你——”她越說越覺得委屈,“這家裏哪兒還有我容身的地方!”

    “怎麽沒你容身的地方?”玖荷原先忍著她讓著她全因她是陶大人的女兒,可是眼看戰事在即,陶大人幾乎是將腦袋捧在手裏做事情,家裏哪個人不是整日的擔心,就隻有這位小姐,還想著討好算計,怎麽掐尖兒出眾。

    不把老夫人放在心裏,連陶大人也不在她心上!

    “你對待老夫人可有敬重?你待少爺可是真心?你日日說擔心陶大人,可有一句是真的?就算你嘴上說的再好,日子久了誰會看不出來?你待別人都是虛情假意,還指望誰能用真心回給你不成?”

    玖荷的嘴是練了兩輩子的,說的是又快又急,完全沒有給依依插嘴的餘地。

    依依被她搶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眼圈漸漸也紅了起來,狠狠咬了牙,用勁兒將玖荷一推,轉身跑了出去。

    “還好茶杯沒碎。”隻是玖荷看見灑了的茶水又覺得有點浪費,“一點忙不幫,整日的給人找麻煩。”

    依依回到屋裏,紅著眼睛扭了一會兒手帕,又詛咒了好一陣子,隻是天氣炎熱,人本來就暴躁,加上最近事兒有特別多,邊關也沒傳來什麽好消息,她是越發的不能平靜了。

    這口氣是什麽也咽不下去了,依依猛然間站了起來,就這麽個樣子去老夫人屋裏了。

    這會兒正是午後,個人都在自己屋裏睡覺。因為玖荷住的西廂下午曬不到太陽,謝嬤嬤也在她屋裏歇著。

    因此依依一路到了老夫人屋裏,竟然沒一個人發現,自然也是沒人攔住她的。

    “祖母!”依依一進去就跪在了老夫人床前,“求祖母給我做主!”

    老夫人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她這麽嚇醒了,隻覺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當下急忙披了衣裳,又將人拉了起來,道:“這是怎麽了?可是做惡夢魘住了?”

    依依就是不肯起來,跪在地上哭訴道:“祖母,自打玖荷來了,咱們家裏的確是清閑了不少,她幫著謝嬤嬤幹活,又侍奉祖母,還認字,伺候弟弟讀書也是在行的,我看在眼裏也是感激居多——”

    老夫人已經隱隱約約猜到她想說什麽了,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了,看著她的眼神也有點警告之意。

    隻是依依跪在地上,低著頭光顧著哭,什麽都沒看見。

    “孫女兒手笨嘴也笨,沒她會討好人,可是……可是我們畢竟是一家子不是嗎?”依依從嚎啕大哭變成了小聲不住的啜泣,雖然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印象,但是她知道這麽哭是最惹人憐愛的。

    “方才她穿著祖母給她新做的裙子到我麵前來耀武揚威,說祖母更喜歡她,又說弟弟更敬重她,我這心裏——”依依哭了出來,“她竟然說她比我更得人心,還說若是沒了我,她就是這家裏人了。”

    老夫人的眼神越發的冷了。

    “我不信!”

    啊?依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克製不住抬頭看去,隻見祖母嘴唇緊緊抿著,對上她的眼神又重複了一句,“我不信!”

    依依打了個嗝,正要開口,卻被老夫人打斷了。

    “你說是她去找你的?”老夫人反問,不過沒等依依開口便又自問自答了。

    “這一條我就不信,哪一次不是你主動挑釁的?但凡你說出一次是她挑事兒的,我這就去罵她一頓!”

    依依張口,想說哪一次都是她挑事,哪一次都是她故意的!

    “咱們家裏小門小戶的,一共就這麽幾個人,你不愛搭理她,又總刺兒她,除了咱們家裏那兩顆棗樹,還有誰看不出來的!”

    聽見老夫人這個說法,依依臉上也漲紅了。

    “不是,不是我,是她總跟我過不去!”

    “那也是你自找的!”老夫人怒道。

    依依不住的搖頭,連事先盤算好的哭也顧不上了,“您明明是我的親祖母,為什麽偏偏要向著一個外人!”

    “我給你燒了泡腳的藥水,你看不上,又叫玖荷去重新準備了,我新學的菜做給你吃,你也叫她重新準備,我——你們根本就沒當我是一家人!”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心中的怒火是越發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也問你,你可曾試了溫度?”

    依依點頭。

    老夫人重重歎了口氣,“我不傻!你嫌那是泡腳的盆子,髒,平日裏你也從來都不做活,隻管把水燒開了事,也不試試溫度。我若是不叫玖荷準備涼水,我這兩隻腳還要不要了!”

    依依爭辯道:“這如何能怪倒我頭上,我是小姐,又是第一次燒水,她非但不提醒我,還看著我端著盆子進去,她又是什麽居心!”

    老夫人重重拍了兩下床鋪,“她是什麽居心?若不是你說要一個人準備,要盡孝心,把人都趕出去,能成這樣?你也好怪別人!”

    老夫人說了兩句越發的覺得這個孫女兒早些年被養偏了,這兩年無論她們怎麽的言傳身教,都扭不回來。又想兒子還在邊關生死未明,家裏就這麽鬧騰開,頓時覺得怒火上湧,越發的生氣了。

    “還有你燒的菜,的確你是下功夫了!可是你看看你下的什麽功夫!”

    “家裏人年紀都大了,喜愛爛軟之物,口味也要重些,你說說你是怎麽做的?”

    依依抬頭,“我煮的菜不夠爛?還是我鹽巴放的不夠多?”

    老夫人倒抽了一口氣,“你是煮爛了,菜葉子都加不起來,鹽放的跟醃菜一樣,你這是隻知其表不知其裏,但凡平日裏多用用心,多看看玖荷是怎麽做的,又怎麽能做成這樣?”

    “你光看見玖荷侍奉人,你也想學,可是你沒花心思在這上頭,學的都是表麵功夫,又有誰會看不出來?”

    “我——”依依氣急,口不擇言道:“本來就該是我說什麽,她做什麽的。誰家的小姐親自下廚房的?不都是吩咐丫鬟去做的!”

    “好好好!”老夫人氣得直拍床板,“我當你是什麽心思,原來這些年,你一直沒歇了去你外祖家裏的心!”

    依依嚇呆了,猛然間聽見這話,連怎麽回答都不會了。

    屋裏寂靜的隻能聽見外頭蟬鳴的聲音。

    忽然,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來了許多人的樣子,隨即有人拍響了老夫人的屋門。

    老夫人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依依,冷冷道:“去裏頭躲一躲!”

    依依低著頭,一言不發去了耳室。

    謝嬤嬤先進來,伺候老夫人穿好了衣裳,玖荷又領著個人進來,正是族裏這些年一直負責給她們送東西來的大漢,名叫陶渝。

    隻見陶渝一臉的焦急,頭上滿滿的一圈汗,道:“不好了!外頭傳言陶大人通敵賣國,卷了大軍的錢糧去西戎了!現如今西戎全線壓境,要趁著廖將軍糧草空虛,無力抵抗的時候大舉進犯了!”

    “什麽!”

    “不可能!”

    就連在耳室裏頭躲著的依依也顧不得許多,就這麽衝了出來。

    老夫人一陣眩暈,玖荷急忙上前將人扶住,又攙著她坐在椅子上,對陶渝焦急道:“到底是什麽回事,消息又是哪兒來的,你都說清楚了!”

    陶渝抹了一把汗,道:“是從西邊傳來的消息,族裏去年糧食很多,想著不如用餘糧去邊關換些鹽引回來,沒想到了戎東縣,就聽見陶大人通敵賣國的消息!”

    “這不可能!”玖荷道:“陶大人都要同戎東縣共存亡了,他連遺言都交代了,怎麽可能通敵!”

    老夫人拉了她一下,聲音有點疲憊,“你讓他先說。”

    屋裏這番動靜驚得在前院午休的陶行也醒了,當下陶家全家老小都在老夫人屋裏擠著,幾雙焦急的眼睛全部都落在了陶渝身上。

    陶渝仔細想了想,很是慎重道:“因為邊關戰事吃緊,西戎二十萬大軍壓境,眾位將領都是身兼數職,陶大人也是沒日沒夜的忙著。”

    “廖將軍手下也有二十萬人馬,等著糧草下鍋,陶大人便主動請纓,帶著本縣的壯丁同廖將軍的手下一起去迎一迎糧草,哪知道這一去就沒回來。”

    “……後來廖將軍又親自帶人去看了,也沒找回來,據當日跟著一起去的士兵說,能看出來有交戰的痕跡,隻是戰場叫人打掃過了,沒留下多少東西……”

    “那也不能說是陶大人通敵賣國啊!”玖荷哪兒還能按捺住性子,陶大人要是在這等大是大非上頭不清楚,上輩子又怎麽會賠上自己的前程幫她伸冤!

    “還有人傳他們是被山賊抓了去,但是附近幾個山頭,無論哪一個山賊都沒這麽大的實力將這些糧草全吃下去。”陶渝苦著一張臉又道:“總之這麽些人一起不見了,除了有人通敵,還能有什麽解釋呢?”

    玖荷焦急的在屋裏走了兩圈,她隻覺得這裏滿滿的都是疑點,“運糧草的肯定都在大周的境內,西戎人要是能這麽肆無忌憚的進來,廖將軍還打什麽仗?”

    那人歎了口氣,道:“也有人這麽說,可是……這不正是有人通敵的證據嗎?”

    玖荷的嘴緊緊抿了起來,糧草交接……糧草交接,這裏頭三方的人手,朝廷派出來的運糧官,廖將軍手下的接糧官,再就是主動請纓的陶大人了,還帶著戎東縣的壯丁……

    這麽一看,的確是主動請纓的陶大人嫌疑最大,可是……玖荷敢用兩輩子的性命擔保,陶大人絕對是被誣陷的。

    “咱們族人留了兩天,眼見形勢越來越緊張,這才動身回來,據他說廖將軍已經向相鄰的幾個府發了征糧的通知了,興許沒兩天就能傳到平興鎮了。”陶渝歎了口氣,“總之原先籌集的糧草是不見了……現在大軍壓境,西戎要趁著這個機會將邊關幾個鎮子一舉拿下,廖將軍整日忙著派兵操練,誰也騰不出手來找陶大人了。”

    “有人說是咱們陶大人投敵,也有人說是被山賊劫了,還有人說他是畏罪潛逃等等……”陶渝忽然低了頭,從懷裏掏出來一包銀子,“族長說這些日子族裏要忙著開墾田地,又要耕種,這一兩個月怕是沒什麽機會過來了,這些銀子讓我拿給你們,先過去這一兩個月再說。”

    “你這是要跟我們劃清界限!”依依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你們靠著我父親的官身還有我祖母的牌坊免了稅,免了徭役,現在就這麽點銀子就想把我們打發了,我——”

    “依依!”老夫人叫了一聲,轉臉看了玖荷,道:“銀子收下,送他出去。”

    玖荷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依著老夫人的吩咐做了,隻是她抬頭看見謝嬤嬤的臉色,忽又想起程成來,咬著牙狠著心又問了一句,“廖將軍後來帶人去看……可有發現屍首?”

    陶渝心中正是愧疚,急忙道:“沒有,那人仔細打聽了,正是因為沒發現屍首,戎東縣的壯丁也一個都沒找到,才會有陶大人通敵的消息傳出來的。”

    見謝嬤嬤明顯鬆了口氣,玖荷這才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陶渝將係在背後的帽子戴在頭上,又對玖荷道:“你們關著門,後院也好種些菜,趕著這兩日買些東西救急,總之撐到……撐到塵埃落定才好。”

    通敵賣國是不說誅九族,至少誅五族是跑不掉的,甚至平日裏走的近的人家也逃不掉,玖荷雖然能理解他們這種做法,可是……理解並不代表接受,隻是想想她上輩子的遭遇……沒落井下石也算是好的了。

    玖荷開了大門,指了一邊的小路,“你從這兒走,這條路上沒多少人。”

    陶渝臉上的愧疚越發的深了,衝玖荷深深一鞠躬道:“我回去再勸勸族長,其實將你們接回族裏,住上……”他忽然頓住了,“你先別告訴老夫人,我去問好了再說。”

    玖荷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等到玖荷回到屋裏,看見老夫人又將當日陶大人寫的信拿了出來,一家人不管是識字的還是不識字的都圍在一起,幾乎全部皺著眉頭看著這信,想從裏頭看出點什麽來。

    玖荷沒有打擾她們,坐在一邊想心事,隻是一時半會間她思緒煩亂的很,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但是有一條是堅定的,陶大人肯定是被冤枉的,至於他現在在哪裏,又是誰冤枉了他……肯定在這三方人手裏。

    朝廷的運糧官?廖將軍的手下?

    廖將軍她是實打實的相信,可是朝廷……也不像是能做出這等事情的。

    玖荷眯了眯眼睛,又想起方才那人說的話,“……戰事吃緊,沒工夫管陶大人了……”。

    “祖母!”

    玖荷方才有了個隱隱約約的念頭,還沒成型,便被依依一聲吼給震散了。

    “現在不能猶豫了!祖母!”依依再次跪在了地上,悲切的叫道:“得派人去我外祖母家裏,他們家裏是先祖皇帝親封的定國公,又是京城裏的權貴,不管是在太後麵前還是在朝臣麵前都是能說的上話的,有了他們從中周旋,我父親這事兒,至少——能打探點消息啊!”

    玖荷覺得她原先想說的肯定不是打探消息,而且按照小姐的性子,多半是“至少不禍及家人”。

    怎麽陛下還沒給陶大人定罪,你就先——

    “都安靜!”老夫人用力拍了拍桌子,“都出去!叫我一個人仔細想想!”

    玖荷來陶家三年,很少看見老夫人這麽煩躁的表情,當下她跟謝嬤嬤對視一眼,見謝嬤嬤衝她搖了搖頭,玖荷也隻能咽下一肚子的話,跟著謝嬤嬤出去了。

    “我這心裏——”謝嬤嬤一出房門便很是痛苦的捶了捶胸口,“老爺生死未卜,我兒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還背著這麽個罪名在頭上……”謝嬤嬤麵容一陣的扭曲,“我竟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玖荷急忙給她拍了拍背,又拉著她去涼快的樹蔭底下坐著,“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隻是這會戰事吃緊,沒工夫尋他,隻要等這場仗打勝了,廖將軍肯定會再派人手查清此事的!”

    玖荷一邊說一邊點頭,“再說還有廖將軍的手下一起失蹤了,就是為了他自己,他也得找!隻要能找到他的手下,陶大人身上的罪名一定給洗的幹幹淨淨的!”

    謝嬤嬤紅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玖荷這麽安慰她,叫她有句話想問也不敢問出來。

    陶大人……還有她兒子能等到那一天嗎?

    大軍糧草不足,西戎大軍壓境,這場仗還能打勝嗎?

    謝嬤嬤慌忙又低下頭來,不敢叫玖荷看見她的眼神,隻是玖荷是多麽的敏銳,又有什麽是看不懂的呢?

    “能打勝!也一定能洗刷冤情!”

    玖荷想起自己上輩子,廖將軍幫她洗刷冤情,皇帝公正廉明,不受小人迷惑。有了這兩個人,還有什麽可發愁的呢?

    隻是……她們也不能就幹等在這裏,什麽都不做!

    玖荷忽然想起小姐方才說的去京城,眼睛忽然一亮,朝著老夫人屋裏看了一眼,還可以去京城!

    她上輩子在京城活了二十二年,有什麽不知道的,要打聽消息她也可以自己打聽!就算——就算再不濟她還能去告禦狀!

    隻要能讓陛下下令徹查此事,那陶大人不又是清清白白的了?

    玖荷一下子站了起來,焦急往前跑了兩步,這才想起還有謝嬤嬤呢,“我去找老夫人商量商量!”

    謝嬤嬤嗯了一聲,也站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她要說什麽,可是眼下一個人待著更難受,“我同你一起去。”

    不過玖荷心中焦急,也沒等她,自己兩步先去了老夫人屋裏,可是一進去,便見老夫人一臉蒼白,頭上一圈冷汗靠在椅子上,見她進來,半睜著眼睛,眼皮子不住的動,就是睜不開。

    “老夫人!”玖荷兩步竄到她身邊,伸手一抹,老夫人頭上雖然是一圈的汗,但是她手下卻是冰冷一片。

    老夫人嘴皮子也是不住的動,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玖荷著急的眼圈都紅了,道:“謝嬤嬤!謝嬤嬤!趕緊把老夫人扶到床上,我去請大夫!”

    說著,她先跑去裏屋取了老夫人常吃的牛黃清心給她吃了,兩人又合力將老夫人攙扶到床上,玖荷道:“您別急,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

    說完,她便兩步跑出去找大夫了。

    不多時玖荷請了大夫回來。

    老夫人已經緩過勁兒來了,臉色也比方才好了許多,正靠在床上喝茶。看見玖荷進來,老夫人衝她微微一笑,歎道:“若是沒了你……唉。”

    玖荷急忙低頭,不叫老夫人看見她眼睛裏閃爍的淚光。

    老夫人總說沒了她如何如何,可是……如果沒了陶大人,哪兒來的她呢?

    現如今她做的事情,是遠遠抵不上陶大人一星半點的恩情的。

    陶家一屋子人又都湊到了老夫人屋裏,看著大夫給老夫人診脈。

    “急火攻心,又有暑熱積在心口。”大夫診了脈,慢條斯理的說著。

    一看他這個不急不慢的樣子,玖荷就知道不太嚴重了,當下鬆了口氣,又拿了紙筆出來,請大夫寫方子。

    “我開些開竅醒神瀉火的湯藥給她吃,隻是你記得,後頭這幾味藥要後下,若是吃了腹瀉,就稍稍減些藥量。”

    玖荷一一答應了。

    “這兩天要好好休息,切不可著急,也不能再生氣了。”大夫掃了屋裏一圈,又道:“不能喝涼水,飲食要清淡。”

    玖荷又一一答應,又跟隨大夫去抓藥,隻是這麽一來,她想這上京的事情不如先暫緩兩天,等老夫人稍稍好些了再說。

    老夫人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兩日便好了大半,隻是陶家一個個都是愁雲不展的。

    謝嬤嬤做著做著活兒就忽然愣住了,不知道想起什麽,有時候又會掉兩滴眼淚。

    少爺書也讀不下去了,玖荷兩次給他換水,中間少說也快一個時辰了,他手裏拿著的都是同一本書,還都是同一頁。

    玖荷隻要見了便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們,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不日就會水落石出。

    不過這麽兩三天之後,玖荷心裏去京城的願望是越發的強烈了。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玖荷去廚房給老夫人煎藥,正拿扇子一下下扇著爐火,想著這個時候的京城該是什麽樣子。

    上輩子她這個年紀還在別人家裏做丫鬟,主人家又是朝廷的官員,不管是邊關戰事,還是京城的米價,對他們的影響都不是很大,隻是玖荷不是一個人,她背後還有一大家子吸血,孫氏三天兩頭來找她要銀子,又想讓她預支一年的月錢。

    總之上輩子這個時候,玖荷過得很是辛苦。

    “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玖荷抬頭一看,是小姐,正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隻是天色已晚,她又背著光,臉上的表情一點都看不見。

    “好些了。”玖荷道:“今天已經能正常吃飯了。”

    依依點了點頭,隨手拿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你照顧祖母辛苦了。”

    玖荷驚訝的連手裏的扇子都停住了。

    小姐這舉動,哪一處都透出反常兩個字來,不管是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還是一點不避諱的就這麽進了廚房,至少在這三年裏頭,玖荷還是第一次看見。

    “祖母一直都聽你的勸,我想請你勸勸她,派人去國公府裏打探消息,為了父親……這個時候也得忍一忍了。”

    依依的聲音聽著有些落寞,但是玖荷知道這不過是假象。

    大夫當日說了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又說是被人氣的。

    急火攻心是因為族人帶來的消息,但是被人氣的……想想當日躲在老夫人耳室裏頭的小姐,衝出來的時候眼睛還紅腫著,除了她,還能有誰去氣老夫人呢?

    玖荷轉了個身,又扇起扇子,給小爐子送風去了。

    依依見她不理自己,不免有些生氣,加重語氣道:“我同你說話你沒聽見?”

    玖荷冷笑一聲,看吧,這麽一下就原形畢露了。

    “這又不是為了我一個人,”依依焦急道,聲音也變得有點尖利,“這都是為了父親,都是為了陶家!你看行哥兒這兩日連書都讀不進去了,這件事情不解決,他哪兒還有心思科考?”

    “再說現在我們家裏有難了,去找我外祖家裏求助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這兩年臨近年下不也有年禮往來嗎?都是親戚,你們一個個怎麽都這麽要麵子,生怕別人說你們是攀富貴不成?”

    “那可是國公府,但凡說一句話,我父親指不定就沒事兒了!你一天到晚的說什麽我父親救了你的性命,怎麽連這點事情都不願意做!”

    “哪怕我父親真的獲罪了,至少也要求他們保下行哥兒!這樣至少還有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玖荷猛地站起身來,把依依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

    依依穩了穩身形,急忙也站了起來,總算是跟玖荷差不多能平視了,心裏那點低她一等的念頭終於是消失了。

    玖荷眼睛盯在依依臉上,看她心虛的不敢跟自己對視。

    說什麽為了陶大人為了少爺,這都是假的,小姐這些年一直沒絕了去國公府的念頭,有時候私底下也要擺一擺譜,特別是耳根子軟人還特別老實的少爺,總是被她使喚過來使喚過去的!

    玖荷一肚子的反駁想摔在她臉上,不過看著已經熬得差不多的湯藥,最終還是隻說了簡簡單單幾句話。

    “你為什麽想去京城我知道。”

    “你外祖家裏沒有你以為的那麽權力通天!”

    “至於陶大人,這條命我都能豁出去,而且——”玖荷狠狠瞪了一眼依依,“陶大人是冤枉的,但凡再讓我聽見你嘴裏出來一個陶大人獲罪脫罪的話,我撕爛你的嘴!”

    說完,玖荷一甩頭便端著藥罐子出去了,嚇得依依一個人留在原地,等到玖荷走遠了,這才敢稍稍動一動腳。

    “呸!”她狠狠衝玖荷方才做的小凳子啐了一口,又學著她的語氣道:“等我回了國公府,我撕爛你的嘴!”

    隻是說完之後她忽然又有點擔心,這玖荷跟她一直不對付,又是端著藥去老夫人屋裏,該不會告她狀吧?

    她前兩日才被祖母罵了一頓,要是……要是萬一祖母記恨她,不叫她去國公府了呢?

    依依心裏一陣的猛跳,急忙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往老夫人屋簷下頭去了。

    剛好天色漸黑,她藏在窗框邊上也不怕被人發現。

    依依站定,小心往裏頭掃了一眼,隻見自己祖母靠在床上正喝藥,玖荷抿著嘴一臉的愁苦,忽然跪了下來。

    “這是怎麽了?”老夫人嚇了一跳。

    “老夫人,我想去京城打探消息!”

    依依隻覺得自己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哼!這個賤婢,說什麽父親對她有再造之恩,說到底還是奔著國公府那通天的富貴去了!

    不過這樣正和她意!

    依依小心吸了兩口氣,忽又聽見角門好像是響了,怕是謝嬤嬤回來了。依依又往裏頭看了一眼,反正她都開口了,剩下的聽不聽也罷,橫豎她嘴皮子利索,說什麽祖母都會聽的。

    想到這兒,依依提著裙擺又悄悄回房了,這一屋子的家具,從她有印象開始就沒換過,擦的連紅漆雕花都掉了不少。她又想起還存在祖母耳室裏的精美首飾,連蝴蝶都是栩栩如生的,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

    “老夫人……陶大人是冤枉的,我想去京城打探消息。”玖荷還是隻有這一句,告禦狀這等事情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的,若是說了出來……老夫人八成是不會放她走的。

    可是她這一輩子是拖了陶大人的福氣才有的,而且這三年的幸福時光……老夫人待她比親孫女都要好,她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不過是苔五十而已,她又不是沒被苔過。況且經過上一次,她也隱隱約約猜到那官員必定是收了睿王妃的好處了。

    所以……正常的苔五十,她肯定是能扛過去的。

    玖荷咬了咬牙,迎上了老夫人詢問的目光,“京城消息靈通,街上滿是達官貴人,隨便露出點消息就比我們在這兒幹等著強。”

    “……一個來回快一點隻要二十天,”玖荷抿了抿嘴,“什麽都不做,就在家裏等著,這也太折磨人了!”

    老夫人的眼神裏滿是審視。

    前兩天依依說要去京城,那個時候老夫人是真的生氣,甚至還氣得厥了過去,可是這兩天冷靜下來想想,雖然跟誰都沒有商量,但是老夫人也覺得去京城……某種程度上是個好主意。

    首先京城裏人來人往的,無論是背著個什麽好的壞的名聲,都沒人太過在意。不像這等小地方,這兩天已經隱隱約約有風言風語出來了。

    再次……老夫人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她是不相信自己兒子會通敵叛國,甚至什麽潛逃也是不信的,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要麽被人擄了去,要麽給人當了替罪羊。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兩種,多半已經……不在了。

    這樣她就不得不考慮陶家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了。

    尤其是陶行。

    留在這裏是肯定不行的。

    萬一……萬一沒能查明真相呢?邊關正在打仗,等到戰事有了勝負,不知道要多久了,那個時候還會不會又證據留下來?

    如果沒有證據留下來,那這名聲就要伴著他一輩子了。

    平興鎮是個小地方,左鄰右舍的都知根知底,那個時候陶行肯定沒法子好好讀書,也沒法子好好生活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趁著現在一切還沒塵埃落定的時候讓他們去他們外祖家裏。

    若是將來能查明真相還好,如果查不出來,肯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到時候憤怒的百姓們會上門來做什麽……老夫人想起自己剛守寡的那個時候,摸了摸自己頭上那個坑……絕對不能讓孩子遭遇這樣的事情!

    三年前他們外祖母那麽迫切的想要他們去,老夫人也能猜到一二,無非就是陶敏前途正好,雖然現在……

    他們應該不至於如此的絕情吧……況且行哥兒才中了案首,等於說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這樣的一個孩子送上門去……他們應該不會拒絕吧。

    隻是苦了玖荷了……

    老夫人歎了口氣,伸手撫上了玖荷的肩膀。

    “你來的第一天,就說我兒對你有再造之恩,現在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玖荷猛然間抬起頭來,卻見老夫人紅了眼眶,她咬著牙點了點頭。

    老夫人無比堅毅地說:“你帶著行哥兒還有依依兩個,投靠他們外祖母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