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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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玖荷往後頭一張望, 三輛馬車,她衝著老漢點點頭, 客氣道:“您稍等片刻,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裏, 有點雀躍跟老夫人道:“齊家派人來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謝嬤嬤卻有點疑惑, “你這麽開心做什麽?”

    玖荷笑了笑, “這是常嬤嬤宋嬤嬤兩個露底了, 齊家老太君服軟了。”看著謝嬤嬤還有點沒明白過來, 玖荷道:“方才那老漢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問這兒可是陶大人家裏?這說明什麽?”

    玖荷看了謝嬤嬤一眼, 也不賣關子了,“這說明他們從來都沒來過,若是齊家平日裏跟咱們有往來, 他們又怎麽會不知道地方?”

    謝嬤嬤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歎了口氣,“這些年……”說了三個字兒又想起來不是什麽好事, 雖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隻是不管跟誰說, 這種事情縱是自己想起來都是有幾分不舒服的。

    “就算問一聲是打招呼, 是客氣。”玖荷又道:“我看他們幾個人,周圍都落了些煙灰瓜子兒殼什麽的, 想必已經在咱們家門口等了一陣子了, 您想, 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專門吩咐了, 齊家的下人又怎麽會好好的在咱們家門口等著?連門都不敢敲,生生的等著人出來。”

    看那兩位嬤嬤就知道國公府齊家的下人平日裏是多麽的傲氣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看她們兩個很是不沉穩,又比往日都開心了幾分,當下道:“將人請進來,再去叫行哥兒和依依過來,既然他們外祖母專門給帶了東西,也叫他們兩個出來看看,這樣回去的人也有話說。”

    謝嬤嬤出去叫人,玖荷去廚房燒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來的時候,那一位帶頭的老伯已經在老夫人屋裏說話了,玖荷從半掩的角門往前院一張往,他帶來的手下正往卸東西,看見玖荷,謝伯伯趕忙兩步過來,小聲道:“多煮些茶來,要有饅頭麵湯等物也稍稍準備一些。”

    玖荷點頭,舉了舉手上的茶壺道:“東西放下就去。”

    謝伯伯雖然是一臉的笑容,不過也帶了點不屑,“這一撥才是正兒八經走親戚的呢,隻是又客氣的不像話。”

    謝伯伯還得看著前院,說了兩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著茶壺到了老夫人屋裏。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後站著謝嬤嬤,少爺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著那老伯正在說話。

    能被國公夫人派出來辦事,還是在前頭一樁事情辦砸了的前提下出來,這一位必定是個能八麵玲瓏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掃了這老伯一眼。

    年紀大,麵向看著很是和善,這頭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惡感來。

    老伯看見玖荷倒茶,衝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不過說話的節奏一點都沒亂。

    “……原該叫常嬤嬤跟著一起回來的,隻是她們兩個回去的路上興許是哪頓飯吃的不太合適了,染了病,好容易撐到國公府,回完話就躺下了,兩天就瘦成皮包骨頭,我們老太君請大夫看了,說是得了時疫,老太君便將他們一家遷去京郊的沒人的莊子上養著了……我臨來的時候老夫人還專門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這可真是……”老夫人歎了口氣。

    依依已經忍不住出聲詢問了,“常嬤嬤什麽——”她抿了抿嘴,將原本打算說的下半句話咽了下去,明顯換了個說辭,“臨近年下的,怎麽這個時候病了呢?”

    玖荷看見那老伯嘴角明顯往上翹了翹。

    “咳,姑娘跟我們老太君想到一處去了,連說的話都一樣呢。”老伯興高采烈的讚了一句,“要不怎麽說是親的呢,當日您母親在家的時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貼心的一個。”

    玖荷咳嗽了一聲,要說一個懂事盡職的丫鬟,這個時候是該打斷對話了。這分明就是挖牆腳,或者說哄騙還不太懂事的小孩子來著。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著東西又出去了,臨出門聽見那老伯又換了個話題。

    “老太君叫我給您陪個不是,原想著夫人去了,咱們兩家更應該走動才是,沒想這婆子平日裏在家裏倒還過得去,一出門就成了這等張狂樣子。”老伯一邊說話,一邊唏噓,“隻是我還得多解釋一句,老太君原不是這個意思,都是傳話的婆子會錯了意。”

    玖荷看不見,不過她覺得老夫人興許是點了點頭,因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們家老爺深受聖眷,沒兩年調回京城,再好好走動不遲。”

    後頭的話玖荷是沒聽見了,她已經進了廚房,給前院幾個幫手煮茶熱饅頭填肚子去了。

    這一忙就到了中午,這些人也沒多留,隻說後頭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萬一年前趕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東西又拿了賞錢便離開了。

    玖荷做上午飯,又去老夫人屋裏續水,聽見老夫人正跟少爺小姐道:“禮單你們也看看。”說著,依依起來接過單子,看了兩眼又遞給少爺。

    “米麵糧油還有些野味都收了,回頭做出來我們過年吃,那個時候你們也出了熱孝,能用些葷腥了。”老夫人一邊回憶著禮單上的東西,一邊道:“你外祖母給你的素銀首飾,你收著便是。”

    依依點了點頭,老夫人又對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兩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卻有些不太理解,不過也沒當著老夫人的麵說什麽,因為臨近午飯,兩人拿了東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讀書,玖荷照理去給磨墨倒茶換手爐,卻見陶行坐在桌邊發呆,前頭的案上放的正是京裏那一位齊家老太君給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見玖荷進來,陶行欲言又止猶豫好久,這才道:“那人說這是今年殿試上的好文章,說外祖母專門找來給我看的,怎麽……怎麽祖母不叫我細看呢?”

    陶行這麽問不過心有疑惑,也沒什麽人可以問,自然也是沒打算從玖荷哪兒得到什麽回答的,畢竟……她不過是個賣身的丫鬟。

    玖荷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一位少爺是怎麽想的了,祖母家裏跟外祖母家裏不合,一邊覺得祖母是為了這個才不叫他細讀,一邊又覺得就這麽直接去問祖母不太敢,畢竟那一位外祖母家裏的人可不怎麽地道。

    玖荷不由得歎了口氣,心想齊家這一位老太君還真是慣會使軟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輩子齊家小輩都無能成了那個樣子,齊家表麵上還穩穩的撐在那裏,一大半都是這位老太君的功勞。

    “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細看,大概有三個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發的疑惑了。他一個理由都想不到,這丫鬟居然能想出來三個理由。

    “你說說看。”陶行坐直了身子,專注的看著玖荷。

    “首先這讀書得一點點來,少爺現如今還在準備童子試,看著殿試的文章委實太早了一些。”

    玖荷還有一句話沒說,便被陶行打斷了,“我知道,可是這是殿試的文章,不論排名如何,這些可都是同進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沒有壞處的吧?”

    “縣試,府試,院試,接下來是鄉試、會試,之後才能殿試。”玖荷將整個科舉數了一遍,道,“我問一句,如果一切順利,少爺什麽時候能參加殿試?”

    陶行皺了皺眉頭,“明年縣試的時候我還在孝裏,最快也要後年才能縣試,下來是府試……院試三年兩次……”陶行伸著指頭數,再開口已經客氣了許多,“得六年。”

    玖荷點了點頭,“那就是兩屆了。”

    陶行嗯了一聲,玖荷又問:“殿試考什麽?”

    陶行比方才認真許多,他已經明白能從玖荷這裏知道祖母是什麽想的了,便鄭重其事回答道:“考策問,考治國理政,由陛下親自出題。”

    玖荷再次點頭,道:“陛下今年十三歲,現如今還是太後垂簾聽政,同幾位顧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輩子太後不甘心放手搞出來的爛攤子,道:“這兩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經翻了兩張卷子,現如今看著玖荷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玖荷給他倒了水,又給手爐裏頭換了新碳,用若無其事的語氣暗示道:“不管是主持鄉試的學政,還是主持會試的欽察大臣,這麽些年,可從來沒有人當過兩屆考官的。”

    陶行剛想反駁殿試不一樣,殿試從來都是陛下出題的,可是忽然想起來太後垂簾聽政這事兒來,六年之後輪到他科考之時,陛下已經年滿十九歲,無論如何都該親政了,那個時候肯定不會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緊緊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個理由:時機、內容,還有出題的人。他忽又站起身來衝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給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誤會祖母了。”

    玖荷看見他麵上嚴肅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幾分相似,當下閃了身子沒受他的禮,道:“我不過是個丫鬟。”

    陶行也沒強求,隻是道謝兩聲越發堅定的讀書了。

    玖荷收拾了東西出來,回到後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爺雖然是個軟耳根子,卻能明辨是非,也聽得進去話,可是這小姐……

    “都過去十一年了,”張林皺了皺眉頭,“你說那人是忘了……還是已經是死了?”

    孫氏一愣,“死!死了好,一了百了,當初留了一百兩銀子說讓我們養她兩年,這都養了她十一年了,我們都倒貼了多少東西進去?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你看看這家徒四壁的樣子!發哥兒連個好學堂都上不起!”孫氏咬著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現,我非抓花他的臉,叫他賠銀子不可!”

    兩人忽然對視了一樣,似乎想到了一塊去,同時奔向了家裏的大木箱子,“還有那玉佩!怎麽也得買個幾十兩的!”

    可惜兩人翻來覆去什麽都沒找到,孫氏目光不善,看著張林,道:“你請客的銀子哪兒來的?”

    張林也道:“你頭上那簪子是怎麽來的?”

    兩人都不相信對方,都覺得是對方眯了這一大筆銀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蹤兩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兩個將家裏翻了個底朝天,找出來不少對方藏的私房錢,隻是數目跟那塊能賣上好幾十兩銀子的玉佩相比,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過他們兩個這麽烏煙瘴氣的鬧了小半個月,家裏是一片狼藉,眼看著從對方手裏敲出來銀子沒什麽希望了,孫氏又想起來當初糊燈籠的工錢還沒要回來。

    “你做夢!”周大娘聽見孫氏的來意,指著她的鼻子就罵了開來,“你把女兒賣了當窯姐兒,還想問我要工錢!今兒我這話放在這兒了,她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時候我把工錢給她,你一個子兒都沒想拿到手!”

    孫氏有心爭辯幾句,可是看見屋裏那幾人,管著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漿洗衣裳的小頭頭錢媽媽,上頭還坐著管刺繡的王大媽呢。

    孫氏頓時啞了火,不情不願說了一句“我沒賣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無聲息的走了。

    不過這一切都暫時跟玖荷沒什麽關係,她此刻已經踏上了平興鎮的土地,一路打聽著往陶大人家裏去了。

    陶大人在家鄉也是個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過說上兩句便是一聲歎息,玖荷當時倒是沒想什麽,隻是走到陶大人家裏門口的時候,看見門口掛的白布,還有兩個巨大的白燈籠,以及門上貼著個大大的奠字,她隻覺得血一下子湧到了頭上。

    連那門簷下頭掛著的那兩個白燈籠都已經染上了血色。

    還是來晚了嗎!難道老夫人已經過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氣,從半開的大門進去了。

    隻是進了門她又有點疑惑,雖然設靈堂的時候是該開著大門讓人吊唁的,隻是門口如何一個仆人都沒有?她看著門口那桌上還有名冊紙筆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發的不解了,這時候前頭第一進的正廳裏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我還沒死呢!”聲音聽著稍顯老邁,玖荷急忙加快腳步往裏頭去了。

    之後又傳出來幾聲模模糊糊的解釋,隻是一來聲音小,二來說話的人似乎也有點心虛,說了什麽玖荷是一點都沒聽見。

    隻是進了靈堂,不過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來。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還好好的站在上首,雖然玖荷從來沒見過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並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從那幾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轍的嚴肅表情上來看,她的確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這心還沒放到肚子裏頭,便又提了上來,因為老夫人氣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臉上也浮上了兩團紅暈,指著下頭站著的兩個婆子道:“你們安的什麽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齊家教養?還是你覺得我陶家的門第配不上你齊家?”

    那兩個婆子唯唯諾諾的,相互對視一眼,稍稍年輕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這個意思,齊家老太君也是好意,況且她這麽些年都沒見過這一對孩子,想接過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說著她又扯了扯旁邊那婆子的袖子,這婆子也急忙開口道:“您誤會了,我們家裏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況且這屍骨未寒的,我們家姑奶奶還看著呢。”她眼神往靈堂上那口棺材上掃了掃。

    靈堂上跪著的兩個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爺哭的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小姐則是跪著又往前幾步,一邊啜泣不一邊道:“古人常說兒不嫌母醜,子不嫌家貧,父親又不在家,我們兩個是要替父親好好侍奉祖母的,隻是這樣難免就顧不上外祖母了,還請宋嬤嬤回去替我們給外祖母陪個不是。”

    那婆子歎了口氣,道:“您看孩子這樣懂事,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況且在哪兒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處張望了一圈,眼神裏透出股瞧不起的勁兒來,“兩個孩子還這樣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細調養著?她外祖母家裏又是國公府,府上好幾十個廚子伺候著,又有丫鬟,不叫她們受一星半點的委屈。”

    說完這婆子還意猶未盡的歎息一聲,補充一句,“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裏揪了一下,她怎麽聽怎麽覺得這話有點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發的生氣了,她狠狠的抬起手裏的拐杖往下杵了兩下,拐杖跟石板相接,發出咚咚咚沉悶的響聲。

    玖荷沿著牆邊又往老夫人那裏走了兩步,隻是她人小,屋裏幾個人劍拔弩張的,竟沒一個人注意到她。

    “你們家裏老太君是什麽意思我知道,你前頭已經說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訴你,這兩個孩子——”老夫人說到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後這麽倒了下去,嚇得屋裏人手足無措,站在那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個箭步竄到了老夫人身邊,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過去,又對一直扶著她的嬤嬤道:“掐她虎口。”

    “哎!”那嬤嬤懊悔的一拍腦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來,又對旁邊一個連背也駝了的老頭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著老夫人人中不放,覺得她眼皮子顫顫巍巍的要醒過來了,當下放心許多,又有了餘力觀察四周了。

    隻見方才那兩個氣得老夫人暈過去的兩個中年婆子又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小聲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閑了我去找你。”

    另一個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縮了縮脖子,眼見鬧出這麽大動靜來她不免也有些害怕,當下點頭道:“那我先走了。”說完,又衝小姐點了點頭,這才貓著腰往門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聲,忽然醒了過來,從那兩人手裏抽出手來,悄無聲息的往自己臉上抹了抹,玖荷離得極近,眼神又好,看見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淚。

    “地上涼,您先起來。”玖荷放緩了聲音道。

    老夫人這才看見玖荷,愣了愣道:“多謝姑娘。”

    玖荷很有種做了什麽又改變了命運的喜悅,衝她微微點了點頭,扶著老夫人起來,可是看著這一屋子的人,又有點歎息。

    兩個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個老頭連背都直不起來,一個婆子方才將老夫人氣倒,現在則是躲在一邊半低著頭不過來,剩下的那看著還算幹練的中年婆子則跟她一左一右的扶著老夫人。

    這家裏全靠老夫人撐著。

    老夫人歎了口氣,對那老頭道:“老謝你去守著門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這規矩也不能亂。”說著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語氣嚴厲了幾分,“你守著少爺姑娘,好好看著你們家姑奶奶的靈堂,最後一天了。”

    說著老夫人抬腳就想走,隻是又好像有點無力的樣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掛著,見狀急忙加了把勁兒,扶著她往裏頭走了。

    老夫人沒說,旁邊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沒說什麽。

    三人從靈堂出來,穿過左邊的角門,到了陶家的第二進。

    這一進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進要簡樸的多,院子裏頭沒什麽裝飾用的花草樹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兩邊一邊是開辟出來的田地,一邊是則打了幾個架子,用來晾曬。

    玖荷扶著老夫人進了屋裏坐下,老夫人道:“取藥來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裏屋拿來一顆包裹著蠟的藥丸捏開,玖荷聞著覺得很是清涼又有點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來應該是開竅醒神一類的中成藥,心想不是什麽大病,臉上也鬆快不少。

    “多謝姑娘。”老夫人聲音緩和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來,看著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熱,道:“其實我才該感謝老夫人。”她腦海裏一瞬間浮現起上輩子的冤屈來,在睿王妃的強權下,敢為她伸冤的隻有陶大人一個。

    賭上了自己的前程,堅持這案子有問題的隻有陶大人一個。

    雖然她沒能等到睿王妃伏誅,更加沒看見被她牽連,又賠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後是不是安然無恙,可是……這輩子的陶大人還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對我恩同再造……”

    上輩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沒落淚的玖荷現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將軍關鍵時刻出現幫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氣,懷著仇恨重生,之後甚至可能尋個機會賣身去睿王府,用盡一切手段報仇,親手了結那一對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為有了陶大人,她心裏還存了一點點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報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願賣身為奴,給老夫人給陶大人做牛做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連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不行!玖荷猛地搖了搖頭。

    那她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

    “熱水還沒好?”外頭傳來孫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玖荷走到廚房門口應了一聲,“柴火有點潮,不太好燒。”

    “定是那樵夫為了多買點銅錢,給裏頭加水增重了!”孫氏一邊說,一邊推了推張林,“以後不許去那一家買柴火了!”

    張林迷迷糊糊的,卻也不忘應一聲,“這事兒你別管!”

    玖荷聽見不由得又是一聲冷笑。

    這事兒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給柴裏潑水,原本定下裏的價錢是幹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錢,隻是孫氏非要說到五百文,樵夫哪兒幹?又說不過孫氏那張嘴,於是每次賣給他們家裏的柴火都是沒曬幹的。

    隻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著水冒熱氣兒了,便盛了出來,又封了爐子,回屋了。

    見玖荷端水回來,孫氏急忙接了過去,伺候起自己男人來,玖荷又去關了門,就想上床去睡了,孫氏見狀眉角跳了跳,道:“眼裏也沒點活兒!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嗎?你這就上床了?難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孫氏不過是想找自己麻煩來著,別說給她爹擦臉的水了,就是夜壺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麽關係。

    隻是想歸想,卻不能這麽直白的說,否則又是一頓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裏就為了省點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進進出出好幾次,屋裏都沒了熱乎氣兒了,萬一凍著弟弟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