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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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玖荷看他拿著這書有點像是燙手的山藥, 連力氣都不敢用了,去小書房又找了一塊布, 給他把書包了起來。

    這漢子衝她一笑, 原本看著有點嚴肅嚇人的臉色竟然也有了幾分憨厚,遲疑片刻道:“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 也笑了笑, “正是她。”

    “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氣。”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 老夫人叫謝嬤嬤將人送了出去, 隻是轉頭便不見了玖荷,又聽見廚房裏頭霹靂當啷的響, 兩人進去一看,隻見玖荷已經熟門熟路的收拾起東西來了。

    “……分成小鍋燉的半生不熟, 再凍起來好生存著, 要吃的時候拿出一塊來, 很是方便呢。”玖荷一邊說, 手下卻是不帶停的,“這屋裏腥氣, 小心熏著您。”

    老夫人也不做聲, 隻說一句慢慢來別累著, 又拉著謝嬤嬤出了廚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問她……”老夫人道:“她連這個都會, 想必……罷了, 橫豎已經是我娘家來的侄孫女兒了, 我當她一家人便是。”

    謝嬤嬤也點頭, 道:“若是少爺跟小姐也像她這麽懂事就好了。”

    說到這兒,老夫人原本還有點喜色的臉徹底陰沉了下來,道:“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是想錯了,我原先想著陶敏成了親,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國公府裏出來的,若是我再插手,豈不是叫人生厭,沒想孩子卻叫養成了這個樣。”

    謝嬤嬤急忙安慰道:“小少爺雖然有點耳根子軟,脾氣還有點蔫,但是單心地善良肯聽人勸,這一條就是什麽都比不過的,至於小姐——”謝嬤嬤想了想,“至少今後不管嫁去什麽家裏,都不會吃虧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聲,“她那點心思還以為掩蓋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來,還有誰看不出來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來不過一個月,對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還不算晚,”謝嬤嬤道:“您慢慢教著總是能教過來的。”

    “罷了,不說這個,晚上有野鴨子吃了,你叫老謝打點酒回來,他也禁了這許多日子,怕肚子裏的酒蟲都要鬧起來了。”

    謝嬤嬤笑眯眯的道了聲謝,出去找她爹了。

    常嬤嬤在後頭看了一個夠,直到玖荷進去廚房開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謝嬤嬤兩個也回去屋裏,她這才又出來,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來了!”常嬤嬤語氣有點酸,“還有小半副虎骨呢,這可是好東西,據說過兩日還有鹿肉送來。老夫人回了兩本書,那人高興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這算什麽?”宋嬤嬤滿不在乎道:“回去國公府裏頭什麽都沒有?別說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幾十頭來,就說你們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樣的書,國公府裏頭那個大書房,三麵牆的書櫃呢,滿滿當當的都是書。”

    常嬤嬤覺得話題有點偏,加上又有點做賊心虛,生怕別人看見她出來,急忙又道:“你估摸著晚上再來,我先回去了。”

    宋嬤嬤應了一聲,常嬤嬤左右看看沒人,小心回去了,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看門的老謝手裏提著酒壺回來,嘴裏還樂滋滋的哼著小曲兒,常嬤嬤閃身躲在柱子後頭,心裏卻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兒還能清醒?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們!

    想到這兒,常嬤嬤倒也沒那麽緊張了,身形一閃,想著未來的美好日子,又將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覺得自己已經是個體麵人了,這才趾高氣昂回了屋裏。

    因著要收拾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響了這才歇下。原本以為累到了這個地步,頭一挨著枕頭便能睡著,可是翻來覆去的心中越發的焦躁,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這院裏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個常嬤嬤。

    原本該是睡覺的時候,可是她卻一身整齊的坐在桌邊,兩手緊緊攥在一起,屋裏並沒有點燈,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臉上,顯得她表情分外的猙獰。

    約定一起動手的宋嬤嬤沒能進來,不管她們兩個怎麽哀求,看門的老謝就是不放人,隻說想敘舊出去敘,陶家的小院子裏容不下宋嬤嬤這麽尊貴的婆子。

    兩人又不敢多說,更怕被人看出什麽端倪來,便隻能分開了。

    可是這到了晚上,常嬤嬤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要她動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她哪兒又能甘心呢。

    要麽……先去看看?今天送了這麽些柴火過來,萬一他們沒放好呢?萬一……萬一真的失火了呢,她總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嬤嬤跟鬼上身一樣,說著連自己都覺得鬼迷心竅的理由,拿著火折子偷偷往後院去了。

    玖荷依舊沒有睡著,而且這人一睡不著就喜歡呼吸亂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輩子的事兒來,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過世的,一想到這個,她愈發的睡不著了。

    她上輩子那麽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過去了,說一句久病成良醫一點都不心虛,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雖然有點小毛病,但是絕對到不了就在這麽短短一個多月裏頭生了重病過世的地步。

    那是怎麽回事兒呢?出了意外?

    這時候能有什麽意外?陶家的日子過的平平靜靜的,鎮上的人對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來買東西,不用說都會多給一些,讓她想殺殺價都開不了口。

    陶家人口簡單,老夫人就陶大人這麽一個兒子,她的貞節牌坊,還有陶大人的官身,說起來基本都是族裏享受到了,所以這族裏對老夫人是有求必應,沒求也要隔三差五的來看一看,對老夫人的身子,他們比老夫人還要上心。

    那還有什麽?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這時候唯一能稱得上是意外的,隻有齊家派來的嬤嬤了。

    玖荷皺了皺眉頭,她才來就看見老夫人被氣得暈了過去,又想那宋嬤嬤似乎說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著她上了馬車才算完。

    “是不是累過勁兒了?”謝嬤嬤的聲音在黑暗裏頭響起,帶著一點擔憂,“活兒是做不完的,你年紀還輕,天氣又冷,千萬別虧了身子。”

    玖荷搖了搖頭,忽然想起屋裏沒點燈,道:“也不是累,就是心裏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說著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裏其實是有水的,隻不過是溫熱的。謝嬤嬤一見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涼的了,想勸她別去,可是話沒說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會兒也是一樣的貪涼,又想老夫人怕冷,這屋裏的火的確是燒得熱了一些,便道:“隻能喝兩口,解解饞便是。”

    玖荷上輩子可是深深的體會到一直喝涼水最後是個什麽結果了,這輩子可不想再來一次了,不過她也沒跟謝嬤嬤解釋太多,隻應了聲是便出去了,又仗著自己年輕眼神好,連燈也沒點,就這麽出去了。

    外頭冷風一吹,玖荷原本有點發脹的頭腦總算是冷了下來,原先的那點燥熱也被寒冷的北風吹沒了,她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聽見廚房裏頭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可不行!廚房裏頭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給叼去了,她隨手從牆邊拎起根木棍,提著就往廚房去了。

    玖荷躡手躡腳走了過去,可是越走越覺得不對,怎麽廚房門是打開的?這可不是鬧耗子了,這分明是進賊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賊怎麽會去偷廚房?

    玖荷手裏的棍子捏的更緊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廚房門口朝裏頭一看,裏頭有個人在爐子跟前蹲著,身材不高,頭上挽著發髻,分明是個婆子,還是個有點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嬤嬤,你這是要做什麽!”

    “啊!”常嬤嬤一聲驚呼,嚇得跳了起來,玖荷這才看清她手裏的東西,一把幹稻草,一個……油瓶子?!

    玖荷提著棍子就往裏頭走,常嬤嬤明顯愣了片刻,將手裏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衝著玖荷就衝了過來。

    雖然玖荷有了防備,不過她這小身子板跟常嬤嬤硬撞是一點都撞不過的,當下她一個閃身讓了開來,不過又將手裏棍子一橫,往她腳底下一扔,常嬤嬤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裏悶悶的一聲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過去,她立即拐著腿站了起來,連蹦帶跳往外頭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幹稻草被她扔在爐子邊上,已經有火星冒了出來,而且不過一呼一吸間,這火苗就連成了一片,玖荷這才看見廚房裏頭滿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沒出來,這肯定就是一場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頭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該死的!”玖荷終於明白這意外是什麽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裏喊了一聲著火了,又將外頭的棉衣脫下,在院子裏的水缸裏一泡,又給自己身上潑了水,這才捧著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衝進了廚房。

    宋嬤嬤起身關了門,小聲道:“你知道什麽。”

    看見自家嫂嫂這樣子,明顯是要說什麽隱秘了,常嬤嬤急忙屏息靜氣,全神貫注聽著。

    “你們家的這一位老爺,已經入了上頭那一位的眼了!”

    常嬤嬤一驚,“太後?”

    沒想宋嬤嬤翻了個白眼,道:“太後垂簾聽政,風頭正盛,哪兒是那麽容易巴結上的,我說的是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常嬤嬤有點疑惑,“聖上今年是十二還是十三來著?還是小孩子呢,等他能親政至少也五六年過去了,哪兒還能記得住我們家老爺。”

    “這你就不懂了,”宋嬤嬤擺出一副你鄉下地方待久了,已經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書房裏的桌子裏頭有個小屏風,上頭寫著不少大臣名字,說是將來等親政了要親自褒獎的,你們家老爺隻要這幾年別犯事兒,注定要飛黃騰達了。”

    “再說太後權勢雖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還能做幾年?還不如早早的在聖上身上下注,將來大把的好日子呢。籠絡好了陛下寵臣的孩子,將來咱們國公府也就有了再次興盛的機會了。”

    常嬤嬤皺了皺眉頭,雖然覺得這法子有點迂回,不過也曉得不過是兩個孩子,對國公府來說添兩張嘴吃飯而已,一本萬利的生意,怎麽都不虧的,當下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再去說一說?要我說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嬤嬤埋怨了一句。

    宋嬤嬤笑了兩聲,“誰知道你們家裏這個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說了這一句又急忙打岔過去,“說起來若不是你在,我也搶不到這個好差事,你想想,如果這一次辦成了,你也能跟著一去回去國公府了,到時候我們也能跟老太君身邊的王嬤嬤一樣,一家子住個小四合院,還能有丫鬟伺候,得了體麵的差事,就是少爺小姐見了你,也得好生尊稱一句常嬤嬤了。”

    常嬤嬤陷入這美好的夢境裏頭不可自拔,宋嬤嬤也沒去打擾她。半晌常嬤嬤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走走走!再去說一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年我也是國公府出身的丫鬟,斷斷不能伺候這鄉野村婦終老的!”

    “正是!”宋嬤嬤也跟著站起來,將衣裳拉平,“若不是咱們家裏沒有適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個庶女過來。”宋嬤嬤歎氣,“老太君這真是——原先我們幾個都覺得幾個庶女也養的這麽精細,總覺得是虧了,沒想……還是老太君精明。”

    常嬤嬤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說國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臨死前兩個月,不然我也沒這麽容易說動小姐。”說著常嬤嬤又囑咐一句,“小姐心裏是同意了,但是麵上你卻不能說破。”

    宋嬤嬤笑了兩聲,“你當我不知道?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國公府裏頭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兩人一路走著,常嬤嬤又說了方才老夫人的話,兩人商量了對策,宋嬤嬤又在街上隨意買了兩樣糕點,跟著一起去了陶家。

    常嬤嬤提著東西去回報老夫人,宋嬤嬤則去依依屋裏坐了會兒。

    “快過年了,我也該回去了。”宋嬤嬤語重心長道,雖然方才她們兩個商量著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這事兒光靠她們兩個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會鬆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這姑娘,沒道理光盼著坐享其成,名聲有了好日子也過了。

    “這……”依依一瞬間低了頭掩蓋住自己眼神,抬頭便又是平常那副溫溫柔柔的表情了,“嬤嬤回去替我問外祖母好,母親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邊盡孝,這心裏著實難受。”

    宋嬤嬤心裏偷偷樂了樂,這姑娘語速都變快了,要說她不想回去國公府過那進門出門都跟著丫鬟,舉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個不信!

    那邊常嬤嬤將東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樣的說辭,“臨近過年了,她說再來給老夫人道個別就該回去了。”

    謝嬤嬤給玖荷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你看我說的不錯吧。

    玖荷有點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說還要再道別呢,這是以退為進,重點是還要再見老夫人一次。

    謝嬤嬤有點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橫豎也就這一次,還能翻起什麽花兒來?

    “畢竟也算是親家派來的人,你帶她進來吧。”老夫人不急不慢歎息一聲:“見了這次,以後怕是也沒機會再見麵了。”

    聽見老夫人這話,縱是常嬤嬤這等臉皮,也不由得紅了紅,“我這便去叫她進來。”

    “您別跟她一般見識。”玖荷借著倒茶的功夫沒忍住勸了一句。

    老夫人衝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塗了?都氣過一次的事情,如何還能叫她來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頭笑道:“要不您別說話了,那邊派來個婆子,我們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麽好親自跟那邊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點感謝她的回護,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我們家裏沒有那麽多規矩。”

    “我也覺得。”謝嬤嬤上來說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說話太不客氣了,哪兒有把您當成親家太太的意思?再說當初成親,他們可是求爺爺告奶奶扒上來的,她是沒見到還是怎麽?現在來裝大爺了。”

    玖荷咳嗽了一聲,那邊常嬤嬤已經掀了門簾,帶著她嫂嫂宋嬤嬤來了,不過還有兩個意外之客。

    小少爺跟小姐也過來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掃了常嬤嬤一樣。

    這等眼神……常嬤嬤不由得有點害怕,略略低了頭,可是轉念又一想,是在這小民家裏終老,還是能回到國公府享福,成敗就看這一次了,當下又挺直腰板抬起頭來,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兒專門買了東西來給老夫人問安的。”

    她帶來那東西玖荷也掃了一眼,不過是街上尋常之物,要說用心,那是一點沒有。

    老夫人嗯了一聲,道:“你有心了。”又問:“準備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黃曆選個好日子?天氣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來才好,而且還得計算好了,中間在哪幾個城鎮裏頭歇息,萬一要是一天沒趕上,後頭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嬤嬤哪兒想過這個,她根本連馬車都沒訂呢,當下被問的啞口無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嬤嬤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聲來,平日裏老夫人不顯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氣得暈了過去,她還以為老夫人這性子是那種耿直到不行的,不過……現在這樣剛好!

    常嬤嬤急忙上前一步道:“她來的時候是國公府派了馬車過來的,要走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宋嬤嬤鬆了口氣,連忙順著這個意思又說了兩句。

    老夫人舉起茶杯來抿了兩口,不急不慢嗯了一聲,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玖荷十分開心,隻是宋嬤嬤就沒這麽舒服了,她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又扯開了話頭。

    “您別怪我舊話重提,先夫人還做姑娘的時候便是我們老太君最最喜歡的女兒,我一來看見依依就跟當日看見先夫人一樣,若是能讓我們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裏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宋嬤嬤說著說著,竟然還紅了眼圈,裝得別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聲,將她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氣氛破壞的一幹二淨。

    宋嬤嬤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說句不吉利的話,我們老太君翻過年去就六十了,還不知道能過幾個年,您就連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她嗎?她不過就是想見見這一對苦命的孩子啊。”宋嬤嬤說的自己先哭了起來。

    可是屋裏幾個人,老夫人不動聲色,謝嬤嬤跟先夫人還有她帶來的陪嫁常嬤嬤一起耳濡目染十幾年,這些人是個什麽脾氣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見她哭也不過是翻了個白眼,將頭扭過一邊去了。

    不過屋裏坐著的少爺小姐兩個聽了這話,都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陶行別過頭去,依依更是用手帕蓋了麵,似乎已經哭出來了。

    謝嬤嬤一聲歎,又去轉頭看玖荷,隻見她惡狠狠的瞪著宋嬤嬤,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撲上去了,謝嬤嬤想起她先前說的那句“不能說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隻是又有點感慨,這一家人有的時候還不如這半路出家的。

    睿王妃手下之人辦事很是利索,不過小半刻就將玖荷的父母接了回來,順帶還打聽清楚她家裏的事情。

    孫氏和張林被帶進院子,一進來連看也不看玖荷,立即就跪了下來,口中大叫道:“冤枉啊,我們冤枉!事情都是這小娼婦做下的,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玖荷看見他們兩個這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怎麽都沒有呢,就先軟了骨頭!活該被人輕賤!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來了,看見她爹媽這副嘴臉,很是得意的衝玖荷一笑,比了個口型:狗。又對他們兩個道:“閉嘴!沒見過世麵的家夥,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去帶人的婆子正側著身子跟睿王妃回話。

    “……家裏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弟弟,遊手好閑正要娶親,一家子除了這個姑娘,都是沒骨頭的軟蛋,連個正經營生都沒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翹起,聽見這一句就夠了,她道:“你這女兒——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們兩個可願意?”

    孫氏跟張林兩個連連磕頭,道:“願意願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從此要打要罵要砍要殺,都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睿王妃臉上笑意更濃,道:“給他們一百兩銀子。”

    孫氏跟張林兩個在來路上,早就聽那婆子連嚇帶哄的說了經過,當下兩人對視一眼,孫氏跪著又往前挪了兩步,懷裏掏出一塊玉佩來,“這下做的小娼婦本就不是我們兩個親生的,我們家裏世代為善,怎麽會有這等心狠手辣的女兒!”

    “什麽!”玖荷一臉震驚的看著一息之前還是爹媽的兩人,“我不是你們親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隻是她話說的含糊,又沒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誰都聽沒聽見。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還是十四五歲的體格,怪不得他們二人從小就將她當成搖錢樹,怪不得她十三歲那年差點被賣到窯子裏,怪不得從小到大她連一件新衣裳都沒有,怪不得……以往種種的不公現在都有了解釋。

    她是撿來的!

    “——這是當初我們撿到她的時候,她身上的玉佩,我們家裏一年到頭連二兩銀子都見不到,怎麽會有這麽好的東西?”孫氏雙手舉著玉佩跪著,很是謙卑。

    玖荷死死盯著那玉佩,她是撿來的!

    這玉佩是她親生爹娘留下來的東西!

    可惜因為離得太遠,不管她怎麽探著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連著玉佩是圓是方都看不清,更別說還有沒有花紋了。

    睿王妃的視線在那玉佩上掃了一眼,原本還算鎮定的表情立即變得有點驚恐,不過玖荷的視線牢牢在玉佩上粘著,一點沒注意到她的失態。

    “拿來我看看。”睿王妃將聲音壓得很是平淡無奇,身邊的婆子立即上前從孫氏手裏拿過了玉佩。

    這玉佩——她在王爺手裏看見過一塊一模一樣的!據說是當年跟頭一位王妃定親時候的聘禮!

    玉佩死死抓在手裏,連帶著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來,可惜她衣袖太過寬大,沒有一個人察覺她此刻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