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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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我會做飯, 會洗衣裳會縫補,字也識得一些,還會糊燈籠, 做扇子, 什麽都能學!我一個人能頂兩個人用, 我也不要賣身的銀子,隻要有地方睡覺, 能吃上一口飽飯就行!”玖荷一口氣說完,驚覺她的確是衝動了。

    別的不說, 單說識字這一條, 男丁裏頭識字的怕是連一成都不到,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還有那些做飯縫補等等,老夫人不會覺得她騙人吧。

    老夫人跟謝婆子對視了一眼,道:“你先起來,地上涼。”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隻見老夫人衝她點了點頭,緩緩道:“你去寫了賣身契來,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識字。”

    啊!這是答應了!

    玖荷鬆了口氣, 很是輕快的起身, 往西次間的書房去了,老夫人跟謝婆子對視一眼, 謝婆子走進了兩步, 小聲道:“夫人, 您看這……”

    老夫人搖了搖頭,表情鄭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麽來路?”

    謝婆子皺了皺眉頭,道:“單說識字又會寫,那至少是個小家碧玉,家裏父母還得開明,但是洗衣縫補,還會糊燈籠做扇子……又像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了。隻是我看她遇事沉著,方才連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頭一個衝上來扶著夫人,想必也是見過事兒的,原先家裏也是好好教養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她說陶敏對她恩同再造……我想著,興許是她的父母受了什麽冤屈,陶敏給她家裏翻案了,隻是……怕有點晚了,一個好好的閨秀,已經淪落到自己養活自己的地步了。”

    兩人一聲歎息,年紀大了心腸總是軟的,況且玖荷長得也惹人憐愛,當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動作很是迅速,賣身契上一句廢話都沒寫,簡簡單單就一句話:張氏玖荷,自願賣身給陶家為奴。下頭還有個手印。

    “你多大了?”謝婆子問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剛過十三。”

    老夫人將這賣身契拿在手裏一看,越發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測了,她悄無聲息的又歎了口氣,看著站在她麵前風塵仆仆的玖荷,還有明顯是被虧待了所以長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輕輕點了點頭,道:“一會讓你謝大娘給你安排,你就住我旁邊的耳室裏,冬天也暖和些。”

    “多謝老太君。”

    話音剛落,玖荷就聽見門口一聲怯生生的“祖母”。

    回頭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邊還跟著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臉上嚴肅了幾分,道:“何事?”

    謝婆子從第一眼就對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當下小聲在她耳邊解釋道:“這是大姑娘依依,身邊是她母親的陪嫁常嬤嬤。”

    玖荷輕輕嗯了一聲,聽見依依道:“縣太爺來了,弟弟陪著說話,我來請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來,隻是方才暈了一場,這會有點手足無力,玖荷見狀忙上前將人扶住,道:“我扶您過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裏兩人,這人她方才也見過,在靈堂上給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麽……祖母的臉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嚴肅,但是謝嬤嬤的臉上倒是帶了幾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皺了皺眉頭,忽然看見桌上那張賣身契來。

    小字兒看不清,可是上頭那大大的賣身契跟後頭的紅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著她過來的常嬤嬤對視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後一起出了屋子。

    縣太爺過來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玖荷扶著老夫人聽了個明白,無非就是明天出殯,問問人手可夠,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

    老夫人自然說是不要的,縣太爺客氣兩句,又說保重身體,放下隨禮便走了。

    接下來便沒什麽事兒了,方才玖荷也聽得明白,這是停靈的最後一天,明天便是出殯,不管是遠親近鄰,多半是沒有在最後一天上門吊唁的,當下她又扶著老夫人到了後頭屋子,想想道:“我去給您燒點熱水,泡個腳渾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便什麽事兒都沒了。”

    老夫人衝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廂的廚房去了,老夫人則將她那張賣身契放在火盆裏頭燒了。

    “老夫人,您這是——”謝婆子隻說了半句話便打住了,說起來她們這些人裏頭沒有一個有賣身契的,同樣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幾十年,況且那孩子看著如此可憐,也難怪——

    老夫人歎了口氣,道:“你看她那樣子,見了縣令一點都不慌張,哪兒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孩子?雖然糟了難,但是我們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著火盆裏那賣身契一點點燒成白灰,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這才又道:“回頭等出殯這事兒完了,你跟老謝去一趟縣衙,就說她是我娘家的侄孫女,來投親的,過了明路也算給她有了身份。”

    謝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過我看這姑娘挺好,人機靈,眼裏也有活兒,叫您一聲外祖母您一點都不虧。”隻是說完之後謝婆子遲疑片刻,“可要跟她說說?”

    老夫人搖了搖頭,道:“等辦下來再說,況且說與不說又有什麽關係?我看她那樣子,方才說要賣身的時候眼神裏頭滿是惶恐,多半是沒地方去了,讓她以為賣身契在我手裏,也好有個著落。”

    謝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給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著熱水進來,伺候老夫人泡了腳,又服侍她睡下,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殯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裏的仆人也就隻有那位據說是夫人齊氏的陪嫁常嬤嬤跟著少爺小姐兩個出去了,玖荷依舊在家裏伺候老夫人,不過根據她這麽看著,覺得陶家這一家幾口有點奇怪。

    她上輩子死的時候,陶大人已經很是有名了,可是卻沒怎麽聽說過他的夫人家裏,玖荷皺了皺眉頭,姓齊,又是國公府出身,難道是定國公齊家?

    這就越發的奇怪了,齊家怎麽會把女兒嫁給陶大人這樣的清貧之士?而且——陶家雖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齊家相比那就是貧困戶了,而且昨天還說要把兩個孩子接回去。

    齊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間記得上輩子齊家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們家裏三房加起來孫子孫女不下二十人,當然好事之人說起來這種事情都是幸災樂禍的。

    “就一個爵位,這麽多孫子怎麽分哦~”

    “沒一個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飯袋,整日遊手好閑的都等著老太君死了分家產呢。”

    玖荷皺了皺眉頭,照這麽看,嫁進陶家的必定不是齊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寵的庶女,所以齊家老太君要接這一對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幹嗎呢?

    她翻了個身,屋裏另外一邊響起謝嬤嬤的聲音,“可是換了床睡不著?”

    玖荷嗯了一聲,道:“沒吵著您吧?”她跟謝嬤嬤兩個都住在老夫人屋裏最東邊的耳室裏,天氣冷了住上兩個人倒是也挺暖和,不過老夫人也說了,等到明年開春了再給她單另一間屋子住。

    玖荷很是誠懇的道謝,不過卻沒推辭,陶家是個兩進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著實是多了一點,倒是能住開的。

    “不用那麽客氣。”謝嬤嬤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裏微微翹了翹,道:“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這是她兩輩子的感慨,不過謝嬤嬤聽在耳朵裏,卻越發印證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測,當下道:“老夫人心善,不會虧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輩子的結局,心中越發的感慨。

    她上輩子最後到了將軍府做廚娘,將軍府門禁還算森嚴,孫氏進不來,她總算是有了幾天安慰日子,這輩子重生第二天就從家裏跑了出來,一路上住著大通鋪過來,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這兩輩子第一個安穩覺,甚至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聞了特別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謝嬤嬤許久沒聽見她回答,反而聽見黑暗裏頭響起很有節奏的呼吸聲音,不由得一笑,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來便叫她們看了自己說的什麽都會不是騙人的。

    從早飯到午飯,收拾屋子洗衣裳,縫縫補補,甚至還修補了家裏的燈籠。

    要說謝嬤嬤原先也不想讓她做這麽多活兒的,不過是帶了點玩鬧的心態,是打算叫她做著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樣,有點看著小孩子胡鬧的心情。

    隻是當玖荷有模有樣從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無缺,甚至她說的縫補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還是謝嬤嬤,都收了玩鬧之心,對視一眼,眼神裏既有驚訝也有心疼。

    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兩人看在眼裏,心裏又多了幾分感觸,又對她生了幾分信任。

    不過這麽一來,玖荷是徹徹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謝嬤嬤也沒有原來那麽忙了,甚至看門的老謝也能輕鬆一些,總之家裏上上下下都很是滿意。

    不過要除了已經故去的齊夫人的配房常嬤嬤。

    轉眼出殯已經過去六天了,這天,玖荷做了早飯端去給少爺還有小姐用,因為這頭一個月算是熱孝,吃得無比的簡陋,除了米湯青菜,就是幾塊豆腐等物。老夫人雖然心疼兩個孩子,也隻能如此,更是不叫他們多動,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虧了。

    隻是就算這樣,兩人還是瘦了一圈,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玖荷先給小少爺送了飯,端著食盒又去小姐屋裏,就聽見常嬤嬤道:“要我說還是回京城的好,你母親是你外祖母最最疼愛的女兒,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兒像是在這兒,給夫人辦了喪事之後,窮的全家老小都隻能吃米湯啃饅頭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鬆口,連我嫂嫂都不肯見了,要我說,不如——”

    玖荷一聽這話便火冒三丈,推了門進去便道:“常嬤嬤慎言,你怎麽能說老夫人的不是呢!”

    隻是心裏再怎麽想,玖荷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硬頂,她急忙又將頭低下,裝作無害的樣子要朝後退。

    再說她本來就是很無害的,尤其是對這等權貴來說,她不過一個才十三歲的瘦弱姑娘,更別提那兩個手裏拿著棍子,對她虎視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紅色的威嚴大門後頭,還有數不清的家丁,隻要——

    “你們又在這兒胡鬧什麽!”

    玖荷驚覺她身邊響起一個略帶稚嫩的卻又很是威嚴的聲音,她驚異於自己居然沒有發現被人被走到了身邊,不過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兩個從狐假虎威變成抱頭逃竄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世子。”

    吧嗒一聲,那兩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隻小名喜鵲的鳥也低了頭,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甜滋滋的叫了一聲。

    玖荷皺了皺眉頭,說句不好聽的話,她想起上輩子睿王妃出現的時候,一開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樣,還柔聲細語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後卻是她親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當日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間玖荷渾身一顫,背又疼了起來。

    “把這兩個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莊上種地。”這一位世子理都沒理那喜鵲,直接處罰了兩個家丁。

    玖荷低了低頭,想趁著這個機會溜走。現在她對上睿王一家還太過軟弱,隻能徐徐圖之。

    可是……若是動了,將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麽辦?

    “誰放她出來的?將二門上的婆子也都換了。王府不需要這等門禁不嚴的婆子。”世子說話聲音不大,還帶著幾分少年特有的朝氣,隻是更多的卻是不容挑釁的威嚴,“她身邊的丫鬟也得換。”

    “大哥!”喜鵲兒的聲音有了幾分焦急,“這可是後院的事兒。”

    玖荷沒有抬頭,隻是聽著世子半晌沒出聲,忽然他聽見一聲歎氣,“你真以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裏抖了抖,那邊已經傳來了喜鵲的哭聲。

    隻是這哭聲……對於一個有弟弟的玖荷來說一點都不陌生,每次張發想要什麽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假哭!

    玖荷一點都不心軟,世子也是一樣,他指著喜鵲的腳,“哪一隻邁出大門,我就砍了哪一隻,你可以試試。”

    哇!這一次聽起來是真哭,那隻鳥兒一邊哭一邊撒丫子往大門裏頭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喊著,“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聲,玖荷也是一樣,隻不過一個笑出聲來,一個悶在了心裏。

    不過就這麽一回,玖荷對世子的印象好了許多,她想起上輩子睿王妃那虛張聲勢的話來,隻是又歎息一聲,想必睿王爺還是偏向這一對母女的,否則世子不會管不住她們兩個。

    “姑娘,方才——”世子說了這四個字就稍稍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用來稱呼跑進門的那鳥一樣,半晌他索性什麽都不說了,隻用她來代替。

    “她仗勢欺人,我定會嚴加管教,姑娘可有受驚?”

    玖荷搖了搖頭,輕聲細語道了一聲,“多謝世子搭救。”說完便朝後退了一步,“我不過是路過此處,原想抄個近路,沒想——”她抿了抿嘴,裝出一副很是著急又客客氣氣的樣子,“我先告辭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帶著身後兩個小廝回了王府。

    至始至終,玖荷都沒抬起頭來,她看不見世子的臉,加之個子又矮,世子自然也隻能看見她頭頂,還有小半個光滑的額頭。

    門裏頭已經傳來了方才那兩人的哭喊聲,還有毫不留情的板子擊打肉身的聲音。

    玖荷嘴角翹了翹,又回頭看了看門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個字,轉身離開了。

    一路又走到了熱熱鬧鬧的鬧市區,玖荷伸手摸了摸背,離開睿王府,離開睿王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沒有那種絕望到了頂點的無力感。

    那隻鳥還不到十歲就被教養的這樣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麽人了。就算這輩子她不去將軍府,她們也定是會找別的替罪羊,況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裏的第一個人。

    事情做得那樣熟練,一點愧疚都沒有,手上畢竟沾了不少鮮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會再回來京城的,到時候有冤伸冤有仇報仇,不管過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輩子的仇要報,這輩子……非但不能叫她們繼續害人,還要血債血償!

    至於她這一對父母,想必沒了她的供養,兩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連她那便宜弟弟發哥兒也能早早自立,好好當個頂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翹了翹,不管怎麽說,沒了她,他們也不會為了那區區一百兩銀子斷送了性命,也算是報答了他們半死不活的養了她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輕快的從西門出了京城,下麵就是一路往西,有一個名叫平興的小鎮子,那兒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腳步,她記得京城出來大約半個時辰的路程有個不大不小的村子,裏頭有個很大的車馬行,南來北往的生意絡繹不絕,隻是因為京城租金太貴,掌櫃的索性選了這個地方,不過離京城也不遠,來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對出不起大價錢的百姓來說。

    不過就這麽去了還是有點冒險,玖荷現在萬分慶幸她上輩子那十幾年都在別人家裏做工,來來回回的事情聽了不少,雖然沒有行過萬裏路,也知道這種情況怎麽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買了兩個籃子,又去村民家裏買了不少的幹筍雞蛋等物,因為已經到了秋天,這等東西正是最多的時候,置辦下來也不過才花了二十文錢,還有人送了她不少饅頭等幹糧。

    提著這兩個籃子,玖荷到了車行門口,“掌櫃的,我去平興鎮。”她笑眯眯的將兩籃子東西放在了櫃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說著又從籃子裏頭摸出來一個雞蛋塞在他手裏,“這是給您的,沾沾喜氣。”

    坐在櫃台後頭那老頭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還有兩個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錢袋子出來,問道:“還是跟上半年一樣的價格?”話雖然這麽說,不過她知道這價格肯定是要漲的,畢竟上半年出門的不多,這會兒正是秋收過後大家都有點空閑的時候,她這麽說不過是想造成一個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頭手裏捏著雞蛋,道:“漲了,現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過拉車的牛是新換的,最近天氣也好,興許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將銅板給了那老頭,從他手裏換了一個刻著字兒的木板,那老頭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頓稀飯,還跟以前一樣。”

    玖荷點了點頭,提著籃子上了外頭的牛車。

    上頭幾乎已經坐滿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兩三個,到了現在,玖荷心裏最後一口氣終於是放鬆了下來。

    上輩子在那刑部的官員家裏,她聽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頭,老百姓是怎麽過活的。

    比方這走親訪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來就是送去邊疆服役的下場,加上邊關大小戰爭不斷,男丁們出門就更加的危險了。但是辦路引是要銀子的,而且價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門,對於莊稼人來說,就是兩三個月白幹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頭,一般不太重要的走親訪友或者路程不太遠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隨她們去。玖荷上車,看見不少人見上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鬆,玖荷心裏也是一樣。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衝著旁邊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給她帶的東西,都是我娘親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隨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從姐姐家回去。”

    兩人相視一笑,兩句話說完,便感覺關係拉近了不少。

    牛車開動了,玖荷心裏一陣狂跳,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幹二淨,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間的錢袋子,裏頭還有三十文錢,加上這兩籃子裏頭還有不少吃的,怎麽也夠她到平興鎮了。

    牛車漸行漸遠,玖荷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摯,可是在京城裏頭她的那一對養父母就不那麽開心了。

    玖荷中午沒回來,孫氏還罵罵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還沒回來,孫氏就有點害怕了,“還不趕緊去找!別叫人拐了去,那我們可是一個銅板都賺不到了!”

    隻是張林前前後後都問遍了,沒一個人知道玖荷去了哪裏,更有甚者連門都不開,“別賴上我們家了。”

    “你這是已經賣了又來做樣子裝無辜呢。”

    “這天殺的小娼婦!”孫氏不住的拍著桌邊,“養了她十來年,一點好處沒撈著,眼下這最後一筆銀子也不叫我們賺到手!”

    張林沒說話,忽然皺了皺眉頭,道:“你說萬一當初那人又找回來怎麽辦?”

    孫氏臉色一變,竟然現了幾分驚慌。

    玖荷心裏不知道怎麽忽然一跳,皺著眉頭緊緊下意識握緊了梳子,最裏頭一間?

    最裏頭一間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剛這麽想,門哐當一聲便被踹開了,闖進來幾個她沒見過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兒就是她做的湯羹!”

    不等玖荷反應過來,奔過來三個婆子合力將她扭了起來,玖荷手裏的羊角梳當的一聲掉在了桌上。

    “你們要做什麽!”玖荷奮力掙紮起來,“我是來幫廚的!我可不是你們家裏的下人!”

    “呸!”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我們姨娘是陛下的親妹妹,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幫廚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氣,玖荷的臉立即腫了起來,隻是她掙紮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沒賣給你們,你們可想好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們吃板子,我跟你一個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你害的我們姨娘小產,這可是將軍唯一的子嗣,別說現在扇你兩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著!”

    “你胡扯!”玖荷掙紮的越發用力了,可是她畢竟人小,個子矮,力氣也比不過那些粗使的婆子,兩下便被綁了起來,“我進將軍府連一個月都沒到,連你們喜姨娘是圓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裏的孩子!你們要栽贓嫁禍也找個好點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麽掙紮都沒有用,那婆子冷笑一聲,道:“帶走!”

    玖荷一路的喊,“將軍奮勇殺敵才得來的好名聲,不是叫你們這等狗奴才敗壞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麽別的都沒有了。

    她就這麽被一路推搡著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這還是玖荷第一次進喜姨娘的院子,院子裏布置的很是富麗堂皇,在她看來甚至比將軍的院子還透出股富貴氣息來。

    玖荷左右一看,四處都站著守夜的丫鬟婆子,不過人雖然多,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除了玖荷的叫罵聲,連呼吸聲音都聽不見。

    不過等進了這院子,原本罵罵咧咧不住動手的婆子們此刻也安靜了下來,扯著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個貴婦前頭。

    那貴婦眉頭一皺,看著玖荷左右臉上都是紅腫著,柔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叫你們帶人來問話,你們就是這麽帶的?”

    玖荷心裏一鬆,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急忙道:“夫人明鑒,我——”

    哪知道剛說了這幾個字兒,那貴婦就將頭一扭,完全沒有把她看在眼裏,對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鵲兒沒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