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的麵容，在度浮生平靜的問話下愣了一秒，而後無聲地笑了。“小嫂子。”

    妗妗。”

    阿羽的選擇和阿蘅的回答近乎同時。更為同時的，是兩個人如出一轍的答案。

    為何？”度浮生是真的沒能明白。隻是這一句疑問，並不是對著此刻抬起頭來正看著她的阿羽。

    她問的人，是阿蘅。

    度浮生要阿羽選擇的，是兩個人的性命。縱然心裏有所偏頗，但事涉人命，基本不會有人能夠選擇地如此果斷。

    不過。度浮生在自己的疑問問出後便微微抿了抿唇。她今日的情緒，似乎有些多。

    人本自私，阿羽的這個選擇，她並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意外的隻是那個站在一邊笑著說出同樣答案的被阿羽舍棄了的阿蘅的答案。

    阿蘅臉上的笑容，讓度浮生覺得熟悉。那是一種將事實看透的笑容。

    是以。阿蘅的這個答案，度浮生也不意外了。

    因為我和哥哥，都是同樣的人。”阿蘅看著站在病床前此刻將目光落在小嫂子身上的哥哥，微微低下了頭。“妹妹終究是要嫁出去的，隻有小嫂子才是會陪他一輩子的人。所以，舍棄一個外人來救自己人，這沒什麽好意外的。”

    你在為了這個選擇哭。”度浮生的話仍舊是一針見血。

    阿蘅張了張口，無力反駁。

    她早就明白自己在哥哥心裏的位置，但是依舊會痛。

    沒有人希望自己是被舍棄的那個。

    即使她一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倒是阿羽的解釋來得有些稍晚，卻又顯得時間正好。

    我總是有種感覺，我和妗妗，已經錯過了太多世。終於有一世我能遇見她，我不想放開。我雖然不願意相信，可也隱隱知道，大概是因為這一世遇見她，所以我的家人隻剩下阿蘅一個。”

    阿蘅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我本希望她能離我遠遠的，好好地過完這一生。但如果，一定要在阿蘅和妗妗之間選擇，我寧願用往後十世的好運來補償阿蘅，也不想放棄這一次我和妗妗的相遇。”

    我總有種預感，如果我這次不能和她在一起，往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阿羽的聲音有些落寞。

    如果今日病房裏的人換成其他人，阿羽一定不會說出這種聽起來似是而非的荒誕緣由。

    隻因為今日站在這個房裏的人是度浮生。非常理和科學能夠解釋的度浮生。

    所以阿羽想，她大概是能夠聽懂他的話的唯一一個人了。

    或者也並不是人。

    阿蘅想過很多次哥哥會說出的理由，甚至她覺得根本就不用什麽理由，一句哥哥心裏的人隻有小嫂子而沒有她就已經夠了。但是。哥哥的理由，竟然是這樣。

    阿蘅的呼吸有些加重。眼眶裏的濕潤也越來越重。

    哥哥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和她說。

    就連度浮生，都沒有想過。一個凡人，竟然在她麵前說出了這樣一種緣由。

    一時間病房裏的氣氛有些靜謐。

    度浮生的眼底泛起青色的光芒。不同於以往的淡色，這一次的青芒，恍若實質，直接就透過了這兩個人看到了這兩個人的氣運。

    阿羽說的是事實。

    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有著天道的痕跡。

    不得相守不得善終。

    度浮生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幾不可見地顫了一顫。度浮生的眉間迭起淺淺褶皺，而後平複。袖底盈起淡淡青芒，指尖一指，青芒便沒入了妗妗的眉間。

    記得再來看我。”度浮生聽到妗妗在和她說話。

    度浮生並沒有回答。

    下個瞬間，病房裏的燈光又恢複了正常，心跳顯示器上麵的數字也變成了正常的範圍。躺在床上的妗妗似乎又有了一絲血色，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妗妗！你醒了！”是阿羽驚喜的聲音。

    度浮生帶著阿蘅回到了浮生茶棧。

    度......神仙姐姐，”阿蘅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了這樣的平靜。“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哥哥的心裏藏著這樣的難過，也謝謝你讓我知道，哥哥他其實並不希望我受傷。

    我並沒有想讓你知道這些。”度浮生看著阿蘅，眼底除了清冷就知道漠然。

    她想要看到的，隻是她選擇黑暗的模樣。

    啊？”阿蘅顯然沒想過度浮生竟然會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但是那又有什麽關係，阿蘅彎了眼睛笑，“那還是要謝謝你。”因為我還是看到了。

    度浮生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不是神，也不是仙。”她跟這個女孩解釋過。

    可我覺得還是這樣叫著舒服。”阿蘅笑得理所當然。

    度浮生不為所動，“如果不是因為你最後爆發出來的不甘，我不會救你。”

    阿蘅抿了抿唇角，決定不去理會度浮生這個神仙姐姐的話。

    這個姐姐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像一定要看著別人討厭她或者說憎恨這個世界她才開心的樣子。可是阿蘅也莫名其妙地肯定，即使她看到了這樣的人，她也並不會開心。

    或許是因為，阿蘅總還相信著，度浮生的心底，有著她自己的柔軟。

    對了，神仙姐姐，哥哥和小嫂子是真的像哥哥所感覺的那樣嗎？”雖然阿蘅覺得哥哥說得可能是真的，可是，其實還是希望神仙姐姐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是。”度浮生抬眼看著阿蘅，不用阿蘅開口就已經否決了她，“不可能。”

    阿蘅震驚地微微張著嘴巴看向度浮生。

    她還什麽都沒說呢。

    神仙姐姐果然是神仙姐姐嗎，連她想幫哥哥和小嫂子都知道。

    但是，為什麽不可能呢？連她願意拿自己的性命交換都不行嗎？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還指望拿著我送你的命來我這裏換你想要的事情？”度浮生冷漠地看著阿蘅，毫不留情。

    度浮生：“你聖母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阿蘅微微一噎。而後垂下了眼瞼。眼底的記憶緩緩浮現。

    我隻是，欠了哥哥一條命。”

    阿蘅明白這其中的不公和委屈，隻是比起她欠哥哥的，這些都算不了什麽。

    她從來都知道，也從來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