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穀場夜話, 古村古跡,千年問月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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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隊長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下定論,搞曆史的得憑證據說話。不過,我有個初步猜測,根據這個土堆的形製和裸露表皮的地層年代推斷,很可能是商周時期的墓葬,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價值可就大了。夏商周時期一直是我們考古研究中的斷代工程……不往細裏說了,總之,它形成的年代,可能距今非常遙遠,有四五千年,你們看,”楊隊長說著,伸手抓了一把如琇鐵鍬上的土,“這土,多細,多瓷實,自然界裏,很少有天然形成的這麽細的土,一般沙質石質風化或自然泥土,顆粒都比這粗得多,而且雜質非常多,你們注意到沒有,現在你們脫土坯用的這土,很少有雜質,細膩而勻實,別說脫坯,就是做瓷器,都是最好的原料……”

    “對對對,”高盛拍了一下大腿,“你這一說,還真對勁,這土做的坯,不裂不碎,經久耐用,和泥根本不用篩子,套爐子抹炕麵,簡直比水泥還好使。怎麽,它到底有什麽貓膩?”

    “最合理的解釋,便是人工研磨的結果。”楊隊長輕輕吐著煙霧,看著青煙被風吹散,若有所思地說:“遙想幾千年前,人們在埋葬重要人物,或是部落領袖時,對墓葬的規格與做工是非常考究的,他們認為這是送尊貴的人物升天的重要步驟,因此盡心盡力,將埋葬墓穴用的土,精挑細選,細工打磨,成為象麵粉一樣精細的土麵,這樣做的好處,是埋葬以後,棺槨周圍全是細密的細土,再經過人工夯實,就非常緊固,象整塊的石頭一樣,針紮不進,水浸不透,使棺木包裹在裏麵,形成巨大的密封層,經久不腐,古人的智慧讓人讚歎,我們看見這種細土,便如獲至寶,一般墳墓四周的這種細密的埋葬土,我們稱它為白膏泥。”

    楊隊長的講述,深深吸引了高盛和如琇姐妹,原來這個不起眼的土崗子,竟然有這麽神秘,是幾千年前人們勞作的產物。高盛迫不及待地問:“那,它裏麵埋的……”

    “這個我可暫時回答不了,”楊隊長笑道:“得你派出人力,跟著我探測,才能最後揭曉。咱們團結合作,力爭盡快找到答案。”

    “哎呀,趕緊啊,趕緊把它挖出來啊。”後邊傳來一聲叫,原來是小五趕著車回來了,正好聽見高盛和楊隊長的對話,這小夥子好奇心更強,恨不得立刻去挖土堆。

    “不行不行,”楊隊長看了小五一眼,發現他的車上還站著另一個年輕人,也正伸著脖子聽他講話,兩個人都是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他趕緊擺著手說:“錯了,不能隨便挖,考古是一項細致嚴謹的工作,得在我們周密部署之後才能進行。”他又扭過臉來,認真地對高盛說:“高書記,這項工作的保衛,也是重要任務,絕不能讓不明真相的群眾,到土崗上亂挖,有些目的不純的分子,聽說這裏有古墓的話,說不定還會來破壞或盜墓,因此一要保密,二要保護,從現在起,土崗四周,咱們得派人守衛,防止出現意外。”

    “好,沒問題。”

    站在騾子車上的人,是大順,他看小五幫著如琇拉土,便也來幫工,這讓如琇反而越發覺得有些尷尬,她笑著對小五和大順說:“好了,謝謝你們,把車還給高叔吧,土夠用了,再說楊伯伯剛才也說了,那土不能再動了。”

    大順和小五爭著都要替如琇脫坯,如琇繼續拒絕,“用不了這麽多人,我們姐倆足夠了。”但兩個小夥子不由分說,和泥扣坯,搶過工具就幹,邊幹活邊向考古隊員們問這問那,並自告奮勇參加考古隊的探測和保衛,高盛懷疑地對小五說:“你行嗎?上次給地質隊巡邏,你就淨惹事,這回又想給我找麻煩嗎?”

    “保證不再惹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改邪歸正。”

    地麵上,幾溜土坯成形了,排列得象一個受閱軍隊的長陣。如琇和如蘭畢竟是女孩子,體力比不得小五和大順,汗水把碎花襯衫都濕透了,頭發粘在前額上,順著下巴往下滴汗珠,臉膛在太陽下曬得通紅。

    高盛誇了姐妹倆幾句,然後說道:“如琇,脫坯你行,搭炕你就不行了,到時候招呼我。”

    “好的,高叔。”

    晚上,大順來找如琇,“快,楊隊長講古呢,你去聽聽嗎?”

    “去。”如琇興奮地答應著,拉著二姐跑出院子,旺旺隨在姐妹倆身後,箭一般竄出院子。

    楊隊長的考古隊,晚上住在了燕兒峪,楊隊長和留分頭的小夥子就借宿在大順家裏,吃過晚飯,大順家也沒電視機,閑著無聊,大家便出了院子,坐在院外的打穀場上聊天。等如琇等人趕到的時候,看見穀場上已經坐了一堆人。

    夏天的夜晚,這裏平時就總有人坐著閑聊,多數人家沒有電視,村人們聚坐夜話,便是最好的休閑方式。打穀場,是最好的場所,也是鄉村裏充滿快樂的地方。

    在還未收獲的季節,場裏堆放著陳年的山柴、稻草、秫秸,總是散發著一股植物秸杆的氣味,垛成方形、圓形的草堆柴垛,是孩子們玩遊戲藏貓貓的天堂,場上的地麵,被石碡碡輾壓的光滑結實,月光下白亮亮的一片,在坑凹坎塄居多的村莊裏,就相當於“**廣場”了。夜風吹過來,空氣裏一股清清的植物秧葉味。

    “說到過去的年代,與現在差別很大,”楊隊長坐在一捆麥秸上,指尖夾著一支紙煙,正比比劃劃地講述,煙頭小小的火星,在黑夜裏一閃一晃。

    “……那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生產,而是祭祀,出行、打仗,各種重要活動,人們首先要進行祭祀,由專門的神職人員,占卜決定行動的方向和策略,而祭祀用品,往往被看作是神聖的,因此,我們現在出土的好多器皿,其實是當年祭祀用的。比如一些精美的青銅器、玉器,都異常漂亮,美輪美奐,但卻沒有實際用途,是遠古時代,祭祀上天、祭祀祖宗所用。去年出土的一批玉琮、玉豬龍,玉質玉色極其精美,雕工巧奪天工,上麵的花紋細到頭發絲一般,讓人歎為觀止,讓人疑惑的是,當年人們還處在原始蒙昧時代,剛剛告別了茹毛飲血的生活,連鐵器都沒有,他們是用什麽方法、什麽技術製作出如此高超的藝術品的呢?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隻能讚歎古人的偉大。”

    “那麽尊貴的東西,我們這裏也可能會挖出來嗎?”旁邊說話的是高盛,他仰頭靠在一堆陳年稻草上,手裏搖著一隻芭蕉扇,歪過身來問。

    “有可能,某些貴族過世以後,便把用過的東西帶入墓裏陪葬,他們認為死後是另一種生活,需要和生前一樣用到各種物品,因此很多陪葬豐富的墓裏,應有盡有,甚至墓葬裏連廁所也給造出來。”

    一陣輕輕的哄笑聲,楊隊長的講述,把人們帶入對遠古世界的暇想裏。

    月亮升到了頭頂,一片皎皎的白光,從場子的外麵,還在有人往這裏聚集,有拄著拐杖的老人,也有跑跳嘻鬧的孩子,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散落地坐著,煙鍋煙頭的火星,一閃一閃地發著紅光。

    如琇坐在楊隊長的身後,這裏是一堆玉米皮,玉米穗剝出去以後,剩下的皮堆起來鬆軟散落,難碼難垛,一般就這麽亂堆著。坐下去後一下子便象陷入棉花堆,弄得周身都是。

    “還有,”留分頭的小夥子站起來,接過楊隊長的話頭,“我見過出土的有些青銅器,不但製作得漂亮,而且工藝非常神秘,咱們現在有焊接技術,有車床,但是你們想想,古代是沒有這些的,他們隻能用模子進行鑄造,就象……今天高書記和那個叫如琇的小姑娘脫坯一樣,鑄造,這是一種很原始的工藝,很難做出精細物品,但是古代鑄造的青銅物品,細致到讓你目瞪口呆,甚至咱們現在去鑄去造,都模仿不出那種手藝來。”

    “有些工藝,其實是失傳了。”楊隊長補充道:“年代久遠,我們祖先創造的好多技術,都沒有流傳下來,比方說,古代名醫華佗發明的麻沸散,可以把人麻醉,然後進行手術,這方子就失傳了,直到現代,才重新研製出麻醉藥,但是,現代麻醉得紮針,得注射,比當年華佗一碗湯便讓人麻醉的技術,其實還是比不上的。”

    多麽神秘的古代啊,如琇半椅半躺在玉米皮堆上,望著天上眨眼的星星,隨著人們的講述無限暇想。

    遠處,也有別的人,湊在一起在講古聊天,場上人們戚戚的說話聲,笑聲,小孩子亂跑的嬉戲聲,一片閑散而隨意。村裏人的閑話,一般都離不開神怪故事和古代傳說,鄉村老叟們肚裏的故事多是從上輩那裏傳下來的,講到精彩處也抑揚頓挫起承轉合,聽的周邊的人們伸長了脖子支愣了耳朵。

    小孩子們嬉鬧累了,也會在大人身邊坐下躺下來,小手拄著下巴聽故事。等到故事也聽乏了的時候,一仰身,枕著桔捆睡著了。

    “楊伯伯,”如琇問道:“古代的人,說話跟咱們現在一樣嗎?他們是不是比現在的人聰明?”

    “嗬嗬,”楊隊長笑了笑,“這個問題有意思,關於口音嘛,咱們全國各地都不一樣,古代和現代,也不一樣,有人專門做過研究,古代人的發音隨意性比較大,雖然也有‘官話’,但遠遠沒有現代這樣規範,如果,有個古人出現在咱們麵前,那他說話,咱們聽起來是奇奇怪怪的,還會有很多句子聽不懂。”

    “對了,”分頭又站起來插話,“在白俄羅斯,有一個村莊,住的都是中國人的後代,我先說明一下,那些地方,在古代時候是屬於中國的,後來被沙俄侵占了,因此好多中國的老百姓,便成了他們國的人。我接著說這個村子,他們世代保留著自己的語言,說中國話。這幾年,有幾個旅遊的中國人到了那裏,但是,明明大家說的都是中國話,卻互相聽不懂說的是什麽。那村裏的人說,我們說的就是陝西話,旅遊的中國人說,我也是陝西人啊,結果鬧得大家都很鬱悶,你們看有多無奈。”

    “這就是幾百年的時光,處在不同地域,發展的過程與途徑不同,形成了差異。”楊隊長說著回頭看了如琇一眼,“你的第二個問題……哎,你在編什麽東西?”

    如琇手裏閑著沒事,便拿起身邊的玉米皮,編起草繩來,她靈巧的手指一纏一繞,玉米皮串連扭結起來,擰著花編成一條兩指粗的繩褳。

    “我編一個草墊子,反正閑著沒事。”如琇笑道。

    “真是巧姑娘,”楊隊長誇獎了一句,接著說道:“至於說古人和現代人誰更聰明,這不好一概而論,古代現在,都有聰明人,也都有傻子,但是隨著朝代的發展,人的思想意識越來越活躍,越來越寬闊,卻是事實。咱們現在能理解的東西,有很多古代是理解不了。而古代人能作到的好多事情,咱們現在就做不到。舉個例子來說,咱們做一件器物,鍥而不舍地堅持幾天、幾個月,就得算是意誌堅定了,而在古代,有的人窮盡半生甚至一生,就去完成這一件東西,對他們來說很是平常,造劍師好幾年造一把劍,工匠幾十年磨一塊玉,他們那時候,沒有現在我們這些娛樂,思想格外單純,做起事來一心一意,那種耐心與刻苦,是我們今天的人遠遠不能比擬的,因為,隨著時間的進化,物質世界越來越豐富,我們已經遠遠達不到那種純淨樸實,心無雜念的心境和思想了,因此,古代人們費盡心機做一件物品,可以細到毫巔,盡善盡美,但是讓如今的人們拿出那種功夫和耐心,卻是很難辦到了。”

    楊隊長的話很有些哲理性,但也說得通俗,四周的人都能聽明白,不由都頻頻點頭。旁邊一個聲音附和著說道:“說得對,你真有學問,就是這個道理,現在的人,都是狗舔八泡屎,泡泡舔不淨。”

    說話的是小五,他趴在一堆幹柴棒堆上,手肘拄著下巴,冒出了這麽一句。這話說得雖然貼邊,卻是異常粗俗,把大家又給逗笑了,大順不滿意地說:“小五,你文明點。滿嘴髒話,要在過去,就給你打成***了。”

    “嘿嘿。”

    月亮滑過了頭頂,在雲彩的繚繞下半明半暗,場上講古的人們依舊在絮絮叨叨。聽眾們或隨聲附和,或倚著糧垛閉目神思,一副入定的模樣。四外的夜色靜下來,打穀場四周響起時斷時續的蟲鳴。墨色的天空既高且遠。

    就著暗淡的月光,如琇手下的的玉米皮越編越長,她將它盤起來,撕幾條長條形的綁結起來,一個精美柔軟的坐墊,出現在眼前。她遞給楊隊長,“楊伯伯,給。”

    楊隊長接過來,又誇獎了一番如琇的巧手,坐墊雖然簡單,卻是柔軟隔潮,很是實用,分頭青年看得眼饞,“如琇,能不能給我再編一個?”

    “好啊,沒問題。”

    大順在旁邊誇耀地說:“如琇是我們村最巧的人,她用席篾編的蟈蟈會唱歌。”如琇趕緊攔住他,“行了行了,別吹了,楊伯伯,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多編幾個,在外邊考古,累了就坐著。”

    “那就這麽定了,”分頭青年搶著回答道。

    夜深了,野外響起夜風吹動禾葉的輕響,村裏偶爾傳出一兩聲犬吠,人們三三兩兩地打著哈欠站起來,伸個懶腰回家。楊隊長對高盛說:“明天我們就開展工作,你把人手組織好。”

    “沒問題,就讓如琇當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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