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誌公法師的話.下四村.三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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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duwo.com    “古古怪,怪怪古,”曲雕藍把信塞進信封,他說,“孫子娶祖母。leduwo.com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眾人來賀喜,我看真是苦。”他長得高大厚實。圓臉。眼窩像用刻刀剜出的窄洞。他騎在一匹好馬上,嘴巴緊閉著,形成一道向上彎曲的弧線。黑色山巒在側麵倒退,像一排倒立的煤鏟。冰冷的山風將曲雕藍的發帶吹得發抖。他拉了一下韁繩,坐騎向右偏移兩步,背後露出四個人。

    四人排成一列,將身子貼在馬背上。他們依次是王同勿、王清縷、張因深和曲卯。王同勿離曲雕藍太近了。曲雕藍的發帶偶爾擊打他。

    曲雕藍講完那句話,王同勿轉頭看三位同伴。王清縷對他擠眼睛。王同勿輕拉韁繩,馬兒揚了一下脖頸,沒發出聲音。馬步減慢。四人跟曲雕藍拉開一段距離。

    “喂,搞什麽鬼。”王同勿輕聲說。

    “沒什麽,”王清縷說,“聽見雕藍師兄說的那句話了嗎?”

    王同勿點頭。

    “問問是什麽意思。”王清縷說。

    “你們!”王同勿把話音提高了一點。三人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王同勿縮了縮脖。回頭看曲雕藍。厚實背影走遠了。

    “誰都知道那話的意思,有什麽好問的?”王同勿說。

    “哎,讓師兄高興高興嘛。leduwo.com他那人,你還不知道?”王清縷說。說完笑了,把臉側向一邊。王同勿看看張因深和曲卯。二人笑著點頭。

    王同勿咬咬牙。

    “娘的,這種事就想起老子來了。”王同勿說。

    “哎,囉嗦什麽。”王清縷拍了王同勿一下。

    “王同勿,你說這話就沒趣了。往師兄的馬袋裏放花蛇那次,誰也沒供出你來不是。大夥一塊挨罰嘛。”曲卯說。

    “這次不會挨罰,這次有任務。”張因深說。

    王同勿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三個同伴,把臉沉下來,看曲雕藍的背影。

    “算了,”王同勿說,“就這一回。”

    王同勿夾擊馬腹。馬向曲雕藍跑去。王清縷、張因深、曲卯跟上。四人到了曲雕藍後麵。曲雕藍的頭往後偏了一下,然後把身體轉過來,又轉回去。

    “跑到後麵打什麽商量去了?”曲雕藍隨便地問。馬兒步調沉穩。

    王同勿回頭看三人。三人低頭笑著。王同勿做了個罵人的嘴型。

    “說吧,打什麽商量去了!”曲雕藍提高話音。leduwo.com

    王同勿閉上眼睛,深吸氣,又睜開眼睛。

    “師,師兄,我們幾個忘記您說的那句古古怪,怪怪古是什麽意思了,您能不能再跟我們說說?”王同勿說。說完又回頭暗罵三人。三人又笑。

    曲雕藍看著山坳的方向,笑了一聲,臉上湧起幾塊紅斑。

    “你們這些家夥。”曲雕藍說。

    王同勿咽了口唾沫。三人假咳幾聲。

    “我說,上次在雲眺的時候,真該讓邪魔把你們的腦袋都咬下來。留著不也沒用嗎?”曲雕藍說。

    王同勿他們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

    “好吧,”曲雕藍輕鬆地吸了口氣,“就再給你們講一遍,別忘了。”

    “好好。”王同勿說。

    “最後一遍。”

    “您講您講。”

    曲雕藍清了清嗓子。

    “說孫子娶祖母,不是真的孫子娶了祖母,而是他祖母死後重新投胎做人,變成女孩,又跟他結婚。說食母肉、打父皮,沒人真割母肉做菜,剝父皮做鼓,是他前世父母此生投胎做畜生,因緣巧合,成了他碗中肉,手中鼓。至於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畜生上輩子任人宰割,這輩子就投胎做人,可鍋裏煮的不還是上輩子的同類嗎?這些悲劇往往發生在喜事現場,可人們看不見,還紛紛道賀。誌公法師這話,是講六道眾生在無盡輪回中殘殺相食之苦。有什麽難懂?”曲雕藍慢慢將山間空氣吸入肺葉,又緩緩吐出,“快記住吧,你們這些不長進的東西。”

    曲雕藍扭頭看黑色山巒,穩步騎行。他身後的四個身影中,第三個離開隊列。張因深是個十八歲的俊俏武人,被認為是同齡人中的厲害角色。他策馬移出隊列,馬鬃斜著飄,活像流竄在山脈間的一道鐵符。馬向前快速奔跑,馬蹄撞擊在黑色山道上發出轟隆聲。濺起的泥花砸在王清縷和王同勿的坐騎側腹。張因深很快就和曲雕藍並行了。

    “可是師兄,那家夥真是模仿法師的話殺人的?”張因深問。他皺著眉,臉扭向曲雕藍。

    “是啊,大概是在哪兒聽過這些話,顯然他不懂其意,才被邪魔入體,幹出這種荒唐事。”曲雕藍說。

    曲雕藍從衣袋裏拿出信,遞給張因深。

    信封是長斷山脈通用的那種。封麵很暗。信封上寫著“下四村”,然後是一個畫得很小心的墨點,後麵是“三十金”。字不清楚。潦草。信封在驛馬的囊袋裏顛簸發皺了。

    “怎麽不教他們用假馬燕呢?我們本該立即趕到的。”張因深低聲嘀咕。

    “因為那是些不開化的蠢人,他們學不會這種新玩意兒。”曲雕藍說。

    張因深看著曲雕藍。曲雕藍噗嗤笑了。他拍了一下張因深的肩膀,對信件努努嘴。

    “把信給他們都看看。”曲雕藍說。

    “不必,這是封求救信,照例在驛站過檢時被打開看過,信件內容早在山脈間傳開了。不少人都會背了,”張因深笑著說,“您不記得了嗎,師兄,剛才咱們經過驛站時,那兩個衛兵不是正坐在那兒,談論此事嗎?”

    曲雕藍不再看張因深。他盯著前麵山道,呼出一口氣。

    “我說,該看看信的。”曲雕藍說。

    張因深看著信封,點了點頭。

    張因深用力勒馬,然後放鬆韁繩。馬兒轉身。張因深讓馬從側麵繞了個彎,下到一片草坡,然後策馬快速回到隊列。馬兒高興地打了個響鼻,放爆竹似的,噴出白霧。現在是四月份,長斷山脈空氣寒冷潮濕。武人們穿著長斷山派的灰色厚襖,在山脈的崎嶇窄路上騎行。張因深打開信封,取出薄信紙。信紙在風中劇烈抖動,險些被吹走。張因深讀信,眉頭越鎖越緊。“跟傳言一字不差,這次麻煩了。”張因深說。ledu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