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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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頃刻之間白馬已奔出數裏之地,隱隱聽得東北邊角上,有行軍鼓角之聲,於承珠怕再碰到官軍,撥轉馬頭,向西疾走,再過片刻,雜聲俱寂,四野空無一人,白馬走入了山穀的羊腸小道,確實脫離了險境。於承珠這才長籲一口氣,又禁不住犯愁道:“被陽宗海這麽一鬧,我師傅給周寨主的信還沒來得及轉交呢。這可如何是好?”
趙平安笑道:“周寨主不是說到雁門關外古楊鎮匯合麽,你到那裏一定能找到他。”於承珠仍是愁眉不展,道:“此去雁門關外,千裏之遙,隻怕耽擱太久,就算送到了信,也要誤了師傅大事。”
趙平安遊目四顧,忽然一笑,道:“丫頭不必擔心,你看路邊的樹上是什麽。”於承珠趨前一看,叫道:“是周寨主他們留下的記號!”趙平安道:“什麽記號?”於承珠道:“日月雙旗和一支大棒。難道金刀寨已經和畢擎天結盟了嗎?”趙平安道:“大概是吧,既然有記號,我們就順著尋找,應該不難找到周寨主他們。”
於承珠心頭震蕩,畢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腦海中浮泛出來,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厭煩,不想再見到他。但少女情懷,難以言表。隻能默默牽著白馬在前穿行,果然每隔十餘步遠,便能再找到一個記號,循著記號指示,一路前行數裏,轉過幾片樹叢,淡月星光之下,隱隱見有人家。
趙平安正欲繼續前行,於承珠忽然臉上一紅,道:“煩請真君在此稍待片刻,晚輩去去就來。”說罷扭頭便跑,幾個起落背影便消失在樹叢之間,趙平安微微一怔,隨即不禁啞然失笑。
獨立月下,趙平安正想自己是不是要學古人,也來賦詩一首。忽聽得一聲馬嘶,於承珠的白馬突然跳躍起來,也發聲長嘶,似是和那匹馬遙為呼應,趙平安大為奇怪,這匹寶馬性情通靈,罕見如此舉動。隻見照夜獅子馬竟然不受主人的約束,獨個兒便奔過山坡。趙平安不及深思,連忙追趕上去。
剛剛轉過山坳,忽聽得一聲大喝道:“好大膽的偷馬賊,張丹楓的坐騎你也敢偷?”聲到人到,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是個濃眉大眼的和尚,拿著碗口一般粗大的一根禪杖,見了趙平安,不由分說,便呼地一杖迎頭打下來。
趙平安微一側身,避過一杖,正想說話,那和尚的禪杖已是潑風般地打來,有如泰山壓頂,力道強勁之極,趙平安揮袖一拂,將禪杖帶到一邊,餘勁散逸,沙飛石走。趙平安亦是微微一驚:這和尚的武功雖未臻化境,但這一杖神力天生,外門功夫,已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莽和尚也是個高手,接連兩杖都被趙平安輕鬆化解,心下也是惕惕,撤回禪杖立個門戶,朗聲道:“敢問道長何人?為何灑家師侄的坐騎會在閣下身畔?”
趙平安心中一動,笑道:“原來是潮音大師當麵,貧道有禮了。”和尚一怔,道:“道長識得灑家?”趙平安道:“玄機逸士座下四大弟子英名,貧道聞名已久。”和尚道:“區區虛名,不足掛齒。道長可是識得丹楓麽?”趙平安回首笑道:“於丫頭,還是你來解釋吧。”隻見於承珠自十餘丈外飛掠而至,還未近前,便躬身行禮道:“徒孫於承珠,拜見師伯祖。”
潮音和尚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張丹楓的弟子。真是一代勝於一代,叫我們做長輩的愧死了!這位道長是你的朋友麽?”於承珠急忙道:“師伯祖,這位是天玄前輩,方才我等一行被官軍襲擊,多虧了天玄前輩出手救助。”潮音和尚恍然道:“原來是天玄真君當麵,方才多有得罪,還望真君見諒。山民他們正在後麵的獵戶家中養傷,還說起等見到真君,要多謝真君今日的援手之恩。”於承珠喜道:“周寨主他們果然在這裏,師傅讓我送的信可有著落了。師伯祖您老人家是如何遇到他們的?”潮音和尚苦笑道:“我是來求救兵的,丹楓這孩子讓你轉交的信,我也知道十有**了。你們隨我進去,再慢慢詳談。”
原來潮音和尚平生最愛打抱不平,聽說倭寇在東南沿海大肆殺戮,義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裏的義軍首領作戰,但寡不敵眾,在一次戰役中,以數百義軍對抗三千倭寇,雖然殺敵無數,但義軍亦折損過半,潮音和尚好不容易保護義軍首領葉宗留、鄧茂七衝殺出來,商議之下,覺得倭寇勢大,單憑一省之力,難以對抗。潮音和尚與金刀寨主周傑私交甚好,遂獨自北上前來,意圖請周傑聯絡北方武林豪傑,一同南下抗倭。途中他寫信給張丹楓,將前因後果都說明了。這幾處獵戶人家是金刀寨派在關內的據點之一,潮音和尚前來想打聽消息,恰好在此處遇見了突圍出來的金刀寨眾人。
三人來到廳中,石翠鳳出來迎接,四人坐定,周山民強忍傷痛,也出來與眾人相見,向趙平安和於承珠道謝之後,恨恨道:“我對瓦刺敵兵,大小數百戰,從未有今日之慘敗,不意今日反傷在官軍之手,此仇我立誓必報。”於承珠將張丹楓的信遞給他,周山民看過了信,忽地長歎一聲道:“唉,看來這仇報不成了!”
石翠鳳道:“張大俠說些什麽?”周山民道:“他說,東南沿海一帶,倭寇正在為患,若然無人製止,日後必釀成巨患。他說以目前形勢而論,瓦刺已是強弩之末,倭奴則是新張之寇,他勸我將大寨的一部分兵力,撤到江南,和東南沿海的義士,合力抗倭,這事情可不容易嗬?”於承珠道:“有什麽為難之處?”周山民道:“我們在雁門關外,一來北人不習水戰;二來我們多年與朝廷為敵,大隊弟兄要通過官軍的防地,難於登天;三來,這,這豈不是反助了朱家天子麽?”
潮音和尚插口道:“練到似你我這般的武功,和比練熟水性哪個更難?”周山民道:“練武功當然比學遊水更難。”於承珠笑道:“這可不就對了?誰都不是生來會的。北人到了南方,隻需勤加磨練,自然便習水戰。”石翠鳳道:“至於說到大隊行軍,難於通過官兵防地,我們可以叫弟兄扮成各色人等,化整為零,都混到江南來嗬。”周山民哈哈笑道:“你們都如此說,我豈可不如巾幗?其實我何嚐不知道張丹楓說的是正理,救民於水火之中,乃是我輩俠義中人的本份,豈可推辭。我就是不服氣朱家的天子,我們為他出力,他卻反過來要消滅咱們。”石翠鳳嫣然一笑,道:“張丹楓也沒有出過怨言,論起來他比我們更該怨恨朝廷。”周山民道:“好,隻要我能回大寨,必定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