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虹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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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拂過,柏立寒額前垂下的一縷發絲被撩動。
我來見一位未曾謀麵的老人。”
這位老人……對您一定很重要。”
柏立寒沉默片刻,低聲道:“媽媽的媽媽,是不是叫外婆?”
這個長著一張中國臉的歪果仁啊,突然在這種最簡單的常識上猶豫。
原來你外婆在這麽怡人的地方安度晚年,她很幸福啊。”
我找了她很久,終於找到了。”柏立寒按捺住心中小小的激動,“這是我媽的遺願,我來替她完成。”
屋子裏出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一見他們,就很熱情地迎上來:“是柏先生嗎?我是園長,之前你跟我聯係過。”
又見到淩小凡,問:“這位是……”
柏立寒模糊地介紹:“淩小姐。”
你們好,兩位跟我來吧,魏老太太知道有人來看她,開心得午覺都沒睡。”
說來奇怪,園長竟然沒進屋子,而是帶著他們繞過了三層小樓,往後麵更深處走去。
老太太不住這裏?”淩小凡知道柏立寒心中疑問,替他問出口。
後麵有幾個獨立小院,條件比前邊好,魏老太太一直都住在小院裏。”
柏立寒心中更加疑惑,不知道自己外婆孤身一人,是如何維持這裏的高額開銷。
虹園的獨立小院花草繁盛,才走進院門,就聽到裏邊有老人正鬧情緒。
秋月從小不認路,你不讓我去接,她怎麽找得到我?”
柏立寒心中劇震,不由抓住淩小凡推著輪椅的手,抓得緊緊的。
怎麽了?”淩小凡低聲問。
我媽……就叫魏秋月。”柏立寒微微顫抖,“她不認路,一直都是這樣。”
不由自主的,淩小凡也緊張起來,俯下身子,低聲在柏立寒耳邊道:“老人家激動,你要克製些。”
園長也提醒:“柏先生,老太太的現狀不容樂觀,腦子也已經不甚清醒,不要刺激她。”
柏立寒點點頭,已說不出話來。
淩小凡向園長微笑:“園長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這微笑讓園長甚覺安心,帶著他們走進院子:“魏老太太,誰迷路啦,沒人迷路。”
一個衣著整潔的老太太坐在輪椅上,頭發梳得服服貼貼,在腦後綰了一個髻,正和推著輪椅的工作人員抬扛。一聽園長來了,立刻扔下工作人員,向園長告狀。
園長,她不讓我去接秋月。”
園長笑咪咪的道:“我幫你把人領來了。”
魏老太太怔怔地望著小徑上進來的人,不確定地問:“秋月在哪裏?”
柏立寒扣住絲毯的手指又一次泛白,不知該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話。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淩小凡挺身而出,剛剛開口喊了一聲:“外婆……”
說時遲、那時快,老太太突然大喊一聲:“秋月,你來啦!”
不是……”
不容淩小凡解釋,老太太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地抱住淩小凡就開始哭:“秋月,真的是你,秋月你來啦……嗚嗚嗚……”
猝不及防被抱住,淩小凡一隻手死死拽住柏立寒的輪椅,喊道:“園長,園長!”
園長心領神會,立刻從淩小凡手中接住輪椅,把柏立寒看得啼笑皆非,對園長道:“沒事,我自己可以。”
那邊,淩小凡正安慰魏老太太:“外婆,您仔細看看,我不是秋月。”
魏老太太也是自說自話,真的抹了抹眼淚,認真看看淩小凡,又開始哭:“那你一定是秋月的女兒。乖囡囡,外婆終於找到你了……嗚嗚嗚……”
一聲“外婆”誤終身,現在淩小凡是深有體會了。
終於等老太太哭夠了、緩過來了,淩小凡才牽著她的手,在花架下的長椅上坐下,指著柏立寒道:“外婆,他叫柏立寒……”
老太太終於將眼神轉向了柏立寒,看了看,跟淩小凡說:“很帥的小夥子。隻是,怎麽跟外婆一樣坐著輪椅?”
柏立寒向淩小凡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將自己的病情說得太重。
淩小凡心領神會,向老太太微笑道:“他受傷了。這不是急著來看您嘛,都等不及把傷養好了。”
柏立寒倒也乖巧,趁機喊了一聲“外婆”,把老太太暖得臉上笑開了花。
這是你的男朋友?”老太太真會問。
見她情緒明顯好轉,淩小凡緩緩地說:“外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叫柏立寒,是魏秋月的兒子,也是您的外孫。”
說完,淩小凡緊張地看著二人,生怕老太太來個不認賬,那就尷尬了。
哪知道老太太的頻道切換真是來得個快,緊緊地盯著柏立寒看了足有半分鍾,剛剛還充滿慈祥的眼神,突然暴出精光,頓時變成了一個犀利精明的老太太。
你是秋月的兒子?怎麽證明?”
柏立寒神情有些黯然,拿出手機,遞到老太太跟前:“這些都是我和我媽的合影,您可以看看。”
老太太狐疑地接過手機,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渾身篩糠似地顫抖起來。淩小凡趕緊上前扶住她的手,按著她的吩咐,一張一張放給她看。
是秋月……是秋月……”老太太捧著手機,老淚縱橫地倒在淩小凡懷裏。
秋月在哪裏,她為什麽不來?”老太太期盼地望著柏立寒。
柏立寒哪裏忍心說真話,哄她道:“我媽在美國,隻是身體不大好,醫生說經不起長途飛機折騰,所以讓我來看望您。”
老太太心疼地說:“那個地方有什麽好,看吧,一去身體就不好了,秋月身體也不好了,你都坐上輪椅了。真是個破地方,那男人不是東西,非把秋月送到那裏去。”
淩小凡心裏一驚。“那男人”是誰,聽起來,好像魏秋月是被迫離開,然後去了美國。
聽她說到重點,柏立寒的神情也凝重起來。低聲對淩小凡道:“你們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話要問外婆。”
淩小凡點點頭,知道這一定涉及魏秋月的往事,也一定和柏立寒內心耿耿於懷多年的秘密有關,便和園長他們一起退到遠處。
秋月為什麽一直不打電話給我?”老太太流著淚問。
柏立寒心中的痛楚無人可訴,卻依然要表麵堅強:“外婆,越洋長途太貴了,我媽說,省下錢,讓我買機票回來看您。”
這樣的話,最讓老人理解到心疼,忙不迭點頭:“這傻孩子,就知道她惦記我。跟她說,我在這兒很好,不要想我。對了,立寒,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也沒工作沒收入的,不要浪費飛機票了,太貴了,有空給外婆打個電話就好。“
差一點,柏立寒就沒忍住淚水。
探視結束時,老太太抓著柏立寒的手,一直送到院門口。還是淩小凡再三保證過幾天還來,她才依依不舍地鬆開,還對淩小凡說:“我知道你是立寒的女朋友,下次一定要一起來啊。”
老太太精著呢,看看自己外孫那行動不便的樣子,知道要哄好外孫的“女朋友”,才會帶他一起來啊。
從院子裏出來,柏立寒去了園長辦公室,並讓淩小凡在屋外等。
今天老太太特別清醒,真是難得一見。”園長感慨。
柏立寒卻臉色凝重:“園長,你實話告訴我,我外婆眼下的狀況到底怎樣?”
園長從櫃子裏找出魏老太太的檔案,厚厚的一遝。
她是六十五歲時從別的養老院轉到這裏,在這兒又呆了十五年。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些糊塗,近來越發嚴重。這裏有她曆次體檢的病曆,從最近的一次看,內髒已出現衰竭,應該……”
園長沒有再說下去,但柏立寒翻看著病曆,也看明白了。
我還有個問題。這麽多年,究竟是誰在承擔她的養老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