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生當做人傑 死亦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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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聽聞李易安要來,秦鬆便在心中幻想,這位大詞人,是怎樣個模樣,甚至在夜裏,為此事略微晚睡了些。據他的經驗,寫文章的女人,眼神大抵,是有些迷離的,神情也不會飛揚,倒會略顯凝重,似無時不刻,在思考著這個世界。如果又有憤世嫉俗、憂國憂民的情懷,周身就會散發出冷冷的氣場,叫人覺得深邃又不可接近。文人的傲氣,大抵就是如此。
秦鬆不確定,李易安,處於人生的那個階段,但秦木會和王婉容,隻字未提趙明誠和張汝舟,想來是和張汝舟離了婚的。若婦告夫,按大宋的律法,是要被判處三年牢獄的,至於這大夏朝的律法又是怎樣,就不得而知。
因為敬仰,秦鬆曾多了解了一些關於李易安的事情。從史書中得知,李易安,在狀高張汝舟後,是被判了三年牢獄的,但並未真正深陷囹圄,隻在牢中,呆了幾日,便被人營救了出來,相當於來了個緩期執行。至於在大夏朝裏李易安,是否也經曆這些事,就真的不知道了。
李易安從踏進秦府大門那刻起,王婉容就拉著她的手,口中喋喋地說過不停,表達的意思,自然便是思戀之情。期間,李易安看了一眼秦鬆,大抵是因為不認識,隻是對秦鬆略微點了一下頭,淺笑了一下。秦鬆自然也是點頭微笑,回應大詞人的招呼。不可能因為崇拜、敬仰、驚喜,就叫上一聲“姑姑”,讓她覺得突兀。
眾人走進廳堂裏,王婉容陪著李易安,坐在東側的貴客之位上。秦鬆依然坐在西側。婢女泡了茶,王婉容親切地和李易安拉著家常,懷念一下她們,已經逝去的共同親人,回憶一下以前,在北邊的生活......
秦鬆插不上話,就作晚輩聆聽長輩談話狀,觀察李易安。李易安約莫五十上下,臉頰清瘦,並無文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傲氣,相反是很親切、儒雅,從她淡定從容的談吐中,可以預見,她已將幾十年裏的經曆,好的,壞的,幸福的,心酸的,作成了雲煙往事。
王婉容和李易安談盡家事後,便又將話題扯到國與天下事上來。
王婉容道:“姐姐,怎樣看待這國與家的關係?”
李易安淡淡一笑道:“妹妹深居府中,過著悠閑的貴夫人生活,難道也時常思量這天下局勢麽,這國與家的關係,自然是有國才有家。”
王婉容隨即笑道:“姐姐,一個王朝,有國有家,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是否都該為富庶的生活而奮鬥,而不是整日思量開疆拓土、收複失地等那些戰事?”
李易安依然淡定從容道:“這個自然,但也需看是甚樣的國,甚樣的家?”
王婉容又看緊問道:“譬如當下。”
李易安側臉看了王婉容一下,然後又將目光伸向秦鬆一方,像似在回想過往的事情,片刻之後說道:“國是殘國,家是破家,豈有富庶生活?自古漢賊不兩立。我大夏朝的,仁人誌士,皆當為收複失地,而努力奮鬥,而不是偏安一隅,圖享安樂!”
王婉容神色微微一怔,臉上有陰雲索繞,但又隨即將那陰雲抹去,仍笑著臉和李易安,談論一些關於家國之事的問題。期間貫插著對往事的回憶,將李易安狀告張汝舟,深陷囹圄後,秦木會怎樣找尋個各種關係,營救李易安之事重墨描述了一番“那時,木會沒有如今這般權勢,四處求人,也好生為難。但婉容給他,下了死命令,不救出表姐,就不許回家門,嗬嗬。”
李易安微笑地看了王婉容一眼,大抵是曉得了王婉容說這番話的用意,道:“妹妹和妹夫,為易安的事,勞心了。”
秦鬆坐在西側,甚覺無聊,二人所說之事,因為他並不是很了解,這大夏朝過往的曆史,和當下的處境,隻能聽出個大概。秦鬆尋思,既然遇見了自己崇拜的女神樣的大詞人,就該和她互動一番,要不,怕會成了人生的一大遺憾。
趁李易安和王婉容停下來喝茶的空隙,秦鬆問道:“姑姑,敢問對南唐後主李煜,這個人怎麽評價?”
李易安剛放下茶杯,便聞秦鬆問她這個問題。她先前自然是注意到秦鬆的,猜想大抵是表妹夫秦木會,親戚之類的人物,又見秦鬆,在她和表妹談話時,一句言語也不插進來,也就沒過多在意秦鬆是誰,想來隻是一個晚輩。
李易安側臉問王婉容道:“妹妹,這位是......”
王婉容瞥了一眼秦鬆道:“姐姐,這是木會的,這是木會和他...和他鄉下的小妾所生的兒子。”
王婉容在李易安麵前,到底沒把話說得很難聽,但意思仍是表達得很明朗,妾便是妾,那還有鄉下小妾之說。分明是在說,秦鬆,是秦木會和鄉下的情婦所生,也等於是委婉地說出了,秦鬆庶孽野種的身份。
“哦。這後主李煜,自然是位偉大的詩人,卻也是個亡國之君。”李易安隻說這一句,便不再和秦鬆說話。
秦鬆低頭尋思,以為李易安,會給李煜一番精彩的評價。不料隻給了世人皆知的一個評判,仔細想來,這番看似簡單的評價,卻又是意境無窮,很好地概括了,李煜偉大而又昏庸的一生,心中便又是暗暗欽佩李易安起來。
李易安和王婉容,依然在暢談家、國、天下事。從二人的言語中得知,這大夏朝的都城,本在北邊的中原汴梁,隻是近些年來,北方戰事不斷,大夏朝的二位皇帝,都被北邊的金朝掠了去。當下的皇帝,在諸位愛國武將和文臣的簇擁下,暫臨君位,一心想著收複北地,接回二聖。無奈那金朝軍力強大,不但未雪前恥,反而有隨時,被金朝吞噬的危險。為保存國藩,當朝皇帝,將都城一再南遷,到了如今這臨安城。改杭州為臨安,也是臨時安頓之意,皇上仍然有收複北地的雄心壯誌。
哎喲,我的媽呀。秦鬆聽聞到這裏,心中暗暗驚駭。臨安城裏,是逛了幾圈的,看著富庶繁華的城池,安居樂業的人們,以為這大夏朝,正值太平盛世。原來是危機重重,隨時都有國破家碎的危險。
秦鬆想著自己,“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的日子,不免有些鄙夷自己。如此不思進取,到了臨安城陷的那一日,自己拿什麽去跑路逃亡?錢是人的膽,糧是人的衣,無錢無糧,到時怕是寸步難行。
《1942》是看過的,那逃難的日子,可不是四處旅遊看風景,是一路上隨時有人倒下死去的。秦鬆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得改變當下的生活狀態了,功名什麽的,他也沒有興趣,但得弄錢,功名不過是浮雲,錢卻能解遠憂。
秦鬆又從二人的談話中得知,如今皇上,對是和是戰,也是搖擺不定,但朝中文臣武將,卻是分出了兩大陣營。以韓世忠、嶽飛為首的武將,是力主抗戰的,而以秦木會為首的文臣,卻以為當下局勢,以和為貴,待國強民富之時,再北上收複失地不遲。
王婉容道:“姐姐,木會等人,也並非不思失地,隻是當下國力羸弱,此時和金朝硬搏,無異於以卵擊石,自然是玉瓦難保。木會等思量,休養生息一些時日,待國力充盈之時,再北上收回故土。天可憐見,木會是上為君憂,下為民想,卻被一些莽漢和百姓罵為國賊,真叫木會心寒。這次請姐姐前來,就是想以姐姐在文學界的翹楚之位,在端陽詩會上,將木會的治國理念,告示天下,使天下人明之、曉之。”
李易安道:“妹妹的言語,也是有些許道理的。妹夫為君憂民想,該當讚許。天下人追求富庶安逸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事。姐姐當然願意受邀,做詩歌會的評委,至於天下人,能否理解,這便是天下人的事了。”
王婉容見李易安,接受了邀請,心中甚喜,連連說了幾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時日已近正午,是午膳的時間,有婢女將菜端進來,放在正堂之中的餐桌上。秦鬆無意和二人共進午膳,但就這麽離去,心中甚覺遺憾。
秦鬆站起來對李易安道:“姑姑乃文界翹楚,小侄想請姑姑賜墨寶一副,以便小侄以此鞭策、鼓勵自己,他日也能在文界有一番作為。”
李易安又打量了秦鬆一番,見這少年,周身透出一股英然之氣,又有此番談吐和上進之心,於情於理,都不可拒絕,便吩咐秦鬆拿筆墨紙硯來。
秦鬆甚喜,趕忙吩咐梅兒找來筆墨紙硯,親自為李易安磨了墨,將紙鋪在正堂下的桌上。李易安拿起毛筆,稍稍醞釀一番,在紙上寫下了“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又在一塊稍短的紙上,寫下了一個橫批“天昭吾心”。李易安雖為女人,但字體蒼勁有力,如刀似劍,有削金斬鐵之勢,想來就是那獨特的瘦金字體。王婉容在一旁,看見這副楹聯和字體,也是嘖嘖稱奇。
想不到李易安,賜給自己的這副墨寶,竟然是她的那句名言,秦鬆驚喜萬分。待墨汁幹涸之後,秦鬆,和李易安打了聲招呼,便小心翼翼地捧著墨寶,帶著梅兒,回到自己的房中。